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宣和帝气头一过,慢慢冷静下来,心里已有了隐隐的悔意。
可大皇子二皇子的反应,都很令人失望。
大皇子一味撇清,装模作样。二皇子自大肤浅,心胸狭窄。不对,还得加一个居心叵测才对。
因为,二皇子在怒骂完梁尚书之后,已言辞恳切地要为他这个父皇分忧。要领户部事务,和户部左侍郎一同负责后方辎重粮草军饷的筹备。
宣和帝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倒是半分不露:“朕要考虑斟酌,你先退下吧!”
宣和帝没有一口否决,已足够二皇子欣喜了。
二皇子隐去眼底的喜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
傍晚,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一同被宣召进保和殿。
四皇子五皇子的婚期都定在来年,今年还在上书房里读书。两人并肩进来,看来颇为和睦。倒是六皇子,稍稍落后两步。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被四皇子五皇子孤立的情形,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宣和帝目光一掠,心里哼了一声。
这个小六,为了不碍兄长们的眼,不惜触怒他这个父皇,失去圣眷,主动后退。可换来的结果,还不是这样?人心里一旦有了嫉恨的种子,怎么可能轻易解除。
几位皇子自不知坐在龙椅上的父皇在想什么,恭敬地请安后,意料之外地被询问了一回:“……梁尚书一事,你们几个怎么看?”
宣和帝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四皇子思虑片刻,谨慎地答道:“儿臣年少,对朝臣不熟悉,不敢断言。”
要打要杀都是父皇决断,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少表露意见为妙。
五皇子的回答和四皇子差不多:“父皇英明决断,儿臣今日受教了。”
说来说去,等于没说。
宣和帝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恼意,又看向六皇子:“小六,你有什么想法,说给朕听听。”
六皇子似有些犹豫,并未立刻张口。宣和帝皱了皱眉头,声音沉了几分:“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
六皇子抿紧嘴唇,俊秀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父皇,儿臣以为,梁尚书所言,不无道理。”
四皇子五皇子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六皇子。
这个小六,是昏了头吧!竟敢为梁尚书说情!他就不怕父皇动怒吗?
宣和帝目光沉了下来:“说下去!”
既然张了口,六皇子也没有退缩的打算:“眼下边关在打仗,不管如何,先打赢了这场仗再说。不过,战事平息后,确实应该多做一些抚民之事,令百姓休养生息。就是要征兵,也得有成年的男丁可征,要打仗,也得国库支应得起。”
“梁尚书有错,错在不该在众臣面前进言,令父皇龙威受损。父皇赏他一顿廷杖,也是应该的。”
“不过,梁尚书对大楚对父皇的忠心,毋庸置疑。”
“社稷安稳,靠的悍不畏死的将士。朝堂政务琐事,终归要靠文臣。儿臣不愿见父皇失了文臣之心。儿臣恳请父皇,赏些药去梁府,宽慰梁尚书,也是抚慰文臣之心。”
第三百六十四章 臣心(一)
宣和帝面色早已沉了下来,龙目中闪着众皇子熟悉的幽暗火苗!
四皇子五皇子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小六,真是胆大包天!当着父皇的面,这等诛心之言也说得出口!说什么“儿臣不愿见父皇失了文臣之心”,这和指责天子独断专行性情暴虐有什么两样!
完了,父皇面色这般难看,一定要大发雷霆了!
他们两个做兄长的,是该为小六说情,还是退避三舍独善其身?
四皇子脑筋转得飞快,在宣和帝变脸动怒之前抢着说道:“六弟!你这番话实在是大大不妥!父皇英明神武,文臣武将皆对父皇忠心耿耿。什么失了文臣之心,这话何等荒谬!”
五皇子也皱着眉头附和:“四皇兄说得对。小六,你可别一味埋头读书,读成了书呆子。大楚立朝,靠的是骁勇的武将和万千悍不畏死的士兵。朝中这些文臣,助父皇打理政务朝事,是他们的职责本分。难道还要父皇费心拉拢他们不成!”
四皇子五皇子的态度都很明朗。
挨骂挨罚都是六皇子一个人的事,他们两人可不愿受牵连。
六皇子抿紧嘴角,在宣和帝深沉锐利的目光下,清晰又坚定地张口进言:“儿臣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请父皇赏药去梁府!”
宣和帝冷冷道:“你既然如此坚持,这桩差事就交给你。你立刻出宫,去一趟梁府!要说什么,你自己斟酌!”
六皇子:“……”
六皇子有些懵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一直在上书房里读书,和梁尚书一点都不熟。要赏药,也该派大皇子或二皇子前去才对……
六皇子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朗声应道:“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四皇子五皇子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暗暗庆幸。
幸好刚才没替小六说话。父皇这是动了真怒,才给了小六这么一桩差事。
梁尚书倒霉挨了顿廷杖,心里不知如何怨怼羞怒。小六前去梁府“施恩”,梁尚书未必会领情。
宣和帝又吩咐贺祈:“贺校尉,你随六皇子一同去梁府。”
贺祈目光闪动,拱手应下。
……
几位皇子很快告退,出了保和殿。
四皇子假惺惺地安慰六皇子:“六弟,你也别太过忧心。父皇今日在气头上,等过几日消气了,我一定为你说情。”
这话虚伪的,连五皇子都快听不下去了:“行了,差事要紧,别耽搁小六的差事了。”
四皇子五皇子很快联袂而去。
天黑了,宫檐下的宫灯被风吹拂,明暗不定的光芒洒落在六皇子略显消沉的俊秀脸孔上。
贺祈看在眼底,心里有些唏嘘。
六皇子有胆量在宣和帝面前直抒己见,可面对众皇子或不善或幸灾乐祸的态度时,心里难免黯然神伤。
“殿下,”贺祈低声张口:“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宫去梁府吧!也能早些回宫向皇上复命。”
六皇子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贺祈忽地看向他身后的方向,目光瞬间柔和。
六皇子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皱起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转过身,冲来人一笑:“容表姐!”
程锦容每日早晚都要为宣和帝复诊换药,白日也不能擅离天子左右。事实上,从皇庄回宫之后,程锦容几乎一直待在保和殿。
程锦容目光掠过六皇子的脸,轻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六皇子下意识地伸手搓搓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他还以为,他隐藏得很好。
程锦容被他的小动作逗得哑然失笑,抬头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三言两语将事情道来:“皇上召几位殿下前来说话,六殿下以为,应该赏药去梁府。皇上便下口谕,令六殿下前去。”
其中牵涉到的圣心圣意,贺祈不便说出口。不过,程锦容都听懂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看着六皇子的目光愈发柔和:“殿下一心为皇上着想,并无私心。皇上会明白的。”
殿下对文臣们的爱惜之心,文臣们也会明白。
六皇子或许并没想那么多,只是依着本心而行。可此事一传开,文臣们必然会对他生出好感。
人心微妙,到了关键时候,便会彰显出来。
六皇子心里的失落黯然,在程锦容的温柔安抚下散去,笑着嗯了一声。
程锦容略一思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伤药来:“这是我自己配制的伤药,你去梁府时,一并带去吧!”
六皇子应了一声,接了药瓶。
贺祈瞥了药瓶一眼,没有多言。
他也送了一瓶伤药给梁尚书。不过,六皇子亲自送去的伤药,又自不同。能不能一举收服文臣们的心,得看今晚六皇子的表现了。
……
梁府。
梁尚书精神抖擞地被召进宫,皮开肉绽满背伤痕地被抬回府。府中上下人心惶惶,就连丫鬟小厮们都跟着忐忑不安。
梁尚书趴在床榻上,太医院派来的莫医官为梁尚书清洗伤口敷药。二十棍下去,虽未伤及筋骨,就是皮外伤也足够吓人了。
梁夫人坐在床榻边,一双眼都哭肿了。
儿孙们都在外面候着。主要是梁尚书不愿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索性将忧心忡忡的儿孙们都撵了出去。
疼!
梁尚书龇牙咧嘴,痛呼连连。
梁夫人又哭了起来:“这些行廷杖的侍卫,下手也太重了!”
梁尚书忍住痛,低声道:“已经大大留情了。不然,二十棍如实重重打下来,我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宫里了。”
梁夫人边哭边道:“为了筹措粮饷,老爷已经连着数日没吃好睡好了。皇上就是不赏老爷,也不该这把作践……”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梁尚书虚弱地张口打断哭哭啼啼的老妻:“不可胡言乱语。”
就在此时,门被用力敲响,门外响起梁尚书长子急促的声音:“父亲,六皇子殿下亲自前来探望,还给父亲送了宫中特制的伤药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臣心(二)
是前来安抚还是提醒敲打?
为什么来的人不是年长入朝的大皇子二皇子,而是年少的六皇子?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短短片刻,梁尚书脑中已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口中立刻道:“快去迎六皇子殿下。来人,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