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正是伤心处。
程望这一落泪,平国公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所有的劝慰都是隔靴搔痒,没什么意思。他沉默着饮了杯中酒,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我不是称职的亲爹。”
程望红着眼睛,将杯中水酒喝进口中。
这杯掺了泪水的酒,饮进口中满是涩意。那份苦涩,从舌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
这一晚,平国公没有劝酒,程望自己喝醉了。
醉酒的滋味,十分难受。
隔日醒来,天已大亮。程望头疼欲裂,抚着额头坐在床榻上。
川柏端来一杯解酒的药茶:“公子昨晚喝了一壶酒,现在头一定痛的很。将这杯药茶喝了吧!”
程望胃中不停翻腾,闻到药茶的味道,更是难受。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川柏苦命地伺候着主子沐浴更衣,还要将床榻收拾干净。
程望沐浴后喝了药茶,再次倒头睡了大半日,到了黄昏时分才醒。这一回,总算没吐,头也没那么疼了。
喝了一大碗热粥后,程望精神好了不少,张口先问:“今日有没有人来找我?”
怎么没有?
程望是边军里最有名气的军医,伤势过重的士兵等着他救命,生病的武将也多请他看诊。还有军医们有不懂不解之处要来请教……
这一天之内,来找程望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个。
川柏随口说道:“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没什么要紧事,被奴才挡回去了。公子整日忙碌,偶尔休息一日,也算不得什么。”
程望每日忙碌,一年也歇不了两天。昨日难得醉酒,倒是好好清闲了一整日。
程望用手揉了揉额角,令自己清醒一些:“昨晚平国公请我去饮酒,提起锦容,我心里不是滋味,不免多喝了几杯。”
“公子还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吗?”川柏忍不住吐槽:“超过三杯就不行了,昨晚一喝就是一整壶,不醉才怪了。”
然后,川柏也低声劝道:“公子,奴才也劝过你多回了。小小姐已经嫁人生子。姑爷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公子就少操一些心吧!”
程望苦笑一声:“你没成亲没孩子,哪里知道那种对女儿牵肠挂肚的滋味。”
川柏:“……”
没成亲没孩子那能怪他吗?
主子一直孤身一人,天天住在军营里,连个良家女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他这个贴身长随,不陪着一起打光棍还能怎么样?
川柏心里嘀咕着,口中却没多说。
他心疼主子,不忍心张口戳主子的心窝。
“算一算时日,锦容的回信也该来了。”程望喃喃低语:“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正念叨着,平国公身边的侍卫来了:“启禀程军医,京城送了家书来。其中有一封,是世子夫人写给程军医的。国公爷令小的将信送来。”
厚厚的一封信呈到了程望的眼前。
程望激动不已,一把接过信:“代我多谢国公爷。”
程望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展开看了起来。
侍卫退了出去,川柏见主子情绪这般激动,有些放心不下,索性站在一旁守着。
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程望还没看完信,眼睛就红了。
川柏低声问道:“公子,小小姐的伤势到底重不重?”
“差一点就伤到心肺了。”程望声音嘶哑,眼睛通红:“她在宫中养伤一个多月,后来回了贺府养伤。直到现在,还不能下榻。”
程锦容在信中,故意将自己的伤势说得重了些。
然后,以“大难不死”的口吻,恳请亲爹续娶。
“……万一女儿有个好歹,爹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一想到这些,我心中十分后怕。”
“爹也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时,女儿无依无靠,若夫婿变心,或夫家相欺,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便是和离,也无家可回。”
“爹,女儿求你,续娶一房,生一个子嗣吧!日后,便是爹闭眼离去,女儿在世间也有兄弟亲人。”
第七百四十五章 心意
这封戳心戳肺的信,看得程望当场落了泪。
程望一手攥着信,一手捂着眼,泪水不断涌落。
相伴多年,川柏和程望名为主仆,情同手足。上一次见到程望这般痛哭,还是接到任令要离开年幼女儿的那一年。
川柏心里紧张又着急:“公子,小小姐到底在信里都写了什么?为何公子哭得这般伤心?”
该不是程锦容伤势过重,要落下严重的病根吧!这对爱女如命的程望来说,真是剜心割肉之痛了。
在程望心里,程锦容的分量最重。其次,便是死去多年的亡妻。
程望哭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他什么也不肯说,只哑着声音吩咐:“川柏,你先退下,我要一个人安静地想一想。”
川柏知道主子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最是固执别扭。决定的事,几乎没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好,奴才就守在营帐外。”川柏无奈应下:“有什么事,公子喊一声,奴才立刻就到。”
程望略一点头。
川柏临出门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天已黄昏,营帐里光线暗淡。程望清俊的脸孔被一层复杂的情绪笼罩,饶是熟悉主子脾气的川柏,也窥不出程望此时在想什么。
川柏走后,程望将信展开又细细看了一遍。
然后,又哭了一回。
再看一遍,再哭一回。
……
天黑透了。
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辰。按着军营里的规矩,过了饭点还没领饭的,就得饿着肚子。不过,程军医从来都是那个例外。
掌管厨房的厨子脸上长过一个瘤子,被程望妙手救治,救回了一条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川柏前去,一定有热腾腾的饭菜留着。
川柏拎着食盒,犹豫着敲了门。
过了片刻,程望来开了门。
川柏松口气,忙去点燃烛台,将食盒里的晚饭端了出来:“天这么晚了,亏得厨房还留了些热粥和馒头,厨子还特意炒了两盘素菜,公子快些趁热吃吧!”
程望激动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一双眼睛通红,目光也镇定平静了下来。
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程望经历了激烈矛盾的挣扎,最终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看着川柏说:“川柏,锦容劝我续娶妻子,我已经想通了。我决定续娶。”
川柏:“……”
什么?
川柏手一抖,手里的食盒咣当落了地。万幸食盒里的饭菜都端出来了,空食盒掉地上也没什么……
等等!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川柏迫不及待地看向主子:“公子说的是真的?不是骗奴才的吧!”
这十几年来,川柏不知劝了多少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程望一直不为所动。想为程望做媒的武将,更是数不胜数,也一样铩羽而归。便是平国公亲口提过一会,也被程望噎了回去。
川柏已经绝望,做好了陪主子打一辈子光棍的心理准备。谁曾想,深情固执的程望,竟然因程锦容一封信改变了心意!
程望做出决定后,不再迟疑黯然,点点头说道:“是,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锦容自小就没了亲娘,在舅家长大。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她后来坚持要回程家,要考太医院做太医,不愿嫁给裴璋,而是嫁给了后来相识的贺祈。她不肯在信中细说,我也能猜到,她在裴家受了许多委屈。”
“如今她嫁了人,生了一双儿子。我这个做亲爹的,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别再让她牵肠挂肚。”
“我还没老,续娶妻子后,再生一两个孩子。等我老的时候,不能照顾锦容了,锦容还有嫡亲的弟弟妹妹,有血脉至亲在世间。”
川柏听了这一番话,心花怒放,一张嘴几乎咧到耳后:“对嘛,公子这么想就对了。还是小小姐说话管用,奴才劝了这么多年,公子也听不进耳中。其实,公子早就该另娶了。”
“奴才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少奶奶死了这么多年,公子念了她这么多年,也对得住死去的少奶奶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就得向前走向前看。不能一味惦记着过去……”
往日一说到此类话,程望不乐意听,总会沉着脸打断他。
川柏一边试探,一边盯着程望的面色变化。
程望沉默片刻,才道:“川柏,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既已改变心意,就不会再反悔。”
“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子,就是如妹。哪怕我续娶了妻子,我也不会忘了她。”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只要你走出这一步,只要你肯续娶生子,你说的什么都对。
川柏一点都不走心的连连点头。
程望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后,就像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包袱,竟也微妙地轻松了一些。
他坐到桌子边,招呼川柏一同过来吃完饭。
主仆两个平日相处没那么讲究,川柏也就来了。一边吃一边眉开眼笑地说道:“军营里想给公子做媒的人,不知有多少。明日奴才就将风声放出去,公子就等着娶媳妇吧!”
程望哭笑不得,白了川柏一眼:“不可胡闹。续娶一事,得慎重一些。也不能操之过急。我待会儿就写信去京城,给大哥和嫂子。请大嫂替我留意,是否有合意的人选。”
顿了顿又道:“我已经三十多岁,又是鳏夫。而且,成亲后得随我到边关来。这里日子清苦,就别寻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了,寻一个门第普通一些的。”
“女子不必太年轻,和离或守寡的妇人都可,三旬左右正好。最要紧的,是性情温柔贤良。等大嫂有了合意的人选,再让锦容见上一见。锦容点头了,我便告假回京成亲。”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续娶的妻子,是锦容的继母。一定要和锦容相处和睦才行。
川柏连连点头,然后,一脸期盼地问道:“能不能顺便也给奴才寻一个合适的?”
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