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下枝白
他明明更喜欢那些看着柔弱无害的美人,可却意外地并不讨厌锋芒毕露的沈明姝。
甚至于,他欣赏这种锋芒。
而另一边,明姝与江乐之说了几句话,同他们略作示意后,便离席出了屋。
见此,三皇子推了下身边的谢嘉言,一努嘴:“还……还不跟上去?”
他端着小酒杯同谢嘉言案前斟着酒的酒杯碰了碰,颇有意味地道:“月明之夜,可不就是互诉情思的最佳时候。”
谢嘉言斜瞥他一眼,便知道这人是醉了的,有点嫌弃地推了他一下:“少喝点,少说话。”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端起了案上那酒杯,一饮而尽后,站起身来跟着出了屋。
三皇子望着他的背影切了一声,心中嗤笑。
装什么装,还不是要跟上去。
他余光瞥见席上另一处的苏延也一展袖袍似要起身,眉头微蹙,便持着酒杯拿起酒壶朝着他走过去。
他摇摇晃晃在苏延案前站定,挡去他的路,而后将铜质酒壶一放,双手撑在案上,笑嘻嘻地道:“苏兄弟,陪我喝两杯呗。”
见三皇子严严实实挡在前面,苏延瞥了眼门口,眼中愠怒一闪而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定,露出个温和的笑意:“三殿下相邀,在下岂有不应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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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满月霜的院子寒意沁人,明姝与江乐之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圆月,一边跺着脚抖去寒意,一遍聊天说着趣。
“我想我爹娘了。”江乐之合袖团着手,慨叹道。
望月思亲,那冷白色的圆月中似乎浮动着人影,明姝轻声附和:“我也想我娘了。”
她想了想:“还有点想我五哥。”
听她提到沈知钰,江乐之摇摇头,失笑道:“我跑来南巡的事都没和他说,这一消失就是大半年,只怕他都要忘了我。”
“那肯定不会。”明姝嘿嘿一笑,“他肯定是安安份份地在家里等着,等你回来成亲。”
听得明姝这般逗趣的说法,江乐之面上笑意愈盛,伸手去闹明姝:“你这说话真是愈发不拘了……”
她手刚伸过去要摸明姝的脸,却在瞥见她身后来人时一怔。
明姝见她动作停住,便也回头去看,却见谢嘉言站于树下,面部在树荫遮蔽下光影斑驳,看不清神色。
这个时候找过来,能是为的什么事……
江乐之心中会意,伸手理了理明姝的衣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我今日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在江乐之离开后,谢嘉言才缓步走了过来。
他走近了,明姝才发现他面色薄红,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迷离。
“你喝醉了?”明姝眼中含笑,伸手去牵他的袖子。
谢嘉言只是执拗着望着她,并不说话,乖乖地任她牵着袖子。
在清冷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愈发清俊,眼眸中却蕴着柔光。
明姝仰头去看月亮,笑着道:“这是我们头一回一同在中秋赏月吧。”
谢嘉言望着她弯弯的眉眼,唇角也忍不住上扬。
他方才为喝酒壮胆,多饮了两杯,乍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明姝……”
或许是酒意上头,他脑中热流涌过,冲动之下伸手握住了她牵着自己袖子的手,将那柔软的手包在手心,声音微颤:“回去后我去找皇上赐婚,你可愿意……”
愿意嫁给我?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望向她的眼神里却带着热切。
听得这难得直白的对话,明姝心头微颤,随后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半年里,他们都陆续“恢复”了记忆,而后便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成亲两年”的乌龙。
两人相处依旧亲昵,可却不曾真正提到过未来的嫁娶之事。
也只有在今夜,才算是彻底挑明了。
“那……”明姝深吸一口气,偏头望向他,“你喜欢我吗?”
他原本微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清明,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喜欢,我喜欢你。”
在说出这话时,他的语气分外坚定。
霎时,明姝脑中一片空白,眼眶发酸,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泪珠滚下。
——这一句喜欢像是穿越了几千年的光阴,愈合了她心上久久空缺的那一块。
千年之后的沈明姝没能听到的话语,却在穿越时空后得以圆满。
他曾经是她的救赎,后来是她的光亮,现在……
大概是她的心上人。
明姝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心中却是难得的踏实。
她想,她早该学着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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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愈沉,送明姝回房后,谢嘉言再次途径了馆中小院。
光影斑驳间,他望见树后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玄衣,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恒久的雕塑。
只是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心念微动间,谢嘉言停下了脚步。
待站在他面前了,谢嘉言才发现,他发上竟落了一层冷霜,身上透着逼人寒气,也不知道是站在这里多久了。
两人四目相对,谢嘉言沉默半晌,语气笃定:“你喜欢她。”
听得这话,苏延眨了眨眼,唇角明明是上扬的弧度,却看不出丝毫笑意:“那你会把她让给我吗?”
第96章
月冷天寒, 并无蝉鸣鸟叫,院内一片寂然。
听了苏延那句颇无厘头的话语,谢嘉言略一挑眉, 斜睨他一眼:“洗洗睡去吧。”
他原本抬脚要走,却在瞥见苏延发上薄薄一层白霜时脚步微顿。
想了想, 难得出言安慰道:“感情的事哪有什么让不让的, 你已经来迟了, 又何必如此执念?”
来迟了?
苏延眼露嘲弄,他望着谢嘉言冷淡自矜的模样, 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我上辈子就喜欢她了……
他嗤笑两声,复而沉声道:“你可知道……我喜欢明姝,喜欢了多久吗?”
闻言,谢嘉言眼皮都不抬一下:“可明姝不喜欢你。”
他在先前或许判断不出明姝是否喜欢他,可却能精准判断出, 明姝不喜欢苏延。
苏延眼皮跳了跳, 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面色阴沉:“她不喜欢我我可以等……可你呢?你又凭什么在我之前夺走她?”
望见苏延眼底跃动的疯狂,谢嘉言眉头微蹙, 心中升起一种不适感:“可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答应?”苏延仰头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滑稽的事。
待笑够了,他才用一双黑濛濛的眼眸望向谢嘉言:“你可相信转世之说?”
谢嘉言见他状态疯癫,原本是欲直接离开的,可在听到这话后,心头猛然一跳。
“上辈子,她是我的妻。”苏延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话。
谢嘉言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延却仍自顾地说下去:“你是不是也做过和她相关的梦?梦里的她别着一根木簪,所以你照着那形样也做了一个去送给她……”
察觉到谢嘉言眼神颤动, 苏延便知自己说对了,不由笑意愈浓:“但你可知道,那簪子是我前世先赠给她的。”
“不过是这世被你抢在了前头……可你不过是个拾人牙慧的贼罢了!”
苏延唇角弯了弯,嗤笑道:“用偷窃来的方式谋取她的好感,在她失忆的时候趁虚而入……传闻中清高孤傲的谢世子,要得到一个女子的心,也不过这些手段。”
他用不掩恶意的冷冽眼神望着谢嘉言:“你知道她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苏延闭上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复而用一种极低沉的声音道:“我们两个夫妻恩爱,你却仗势欲抢夺她……她不愿意,便用我送她的簪子自裁了……”
瞧见谢嘉言眼底难掩的慌乱,苏延心中愈发畅快:“你说可笑不可笑……即便是死,她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直到死,她也不愿意和你有半点瓜葛……”
“你又如何能确定,她不会有想起前世的那一天……到时候她想起是你害了她,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够了!”谢嘉言厉声打断他。
他竭力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咬着牙道:“什么前世……你怕是喝多了,才说出这么些胡话。”
苏延只是笑着望着他。
暗淡的月光下,他面色苍白,笑容有些森然。
谢嘉言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言他,径直转身离去。
他在心里同自己讲:
这种疯言疯语,哪里有半分可信。
可那些话像是有什么魔咒,一直盘亘在他耳边,久久都不散去。
“直到死,她也不愿意和你有瓜葛……”
走出半截,忆起这句话,他只觉得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梗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