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下枝白
侯府的马车首先赶到了宁国公府邸处, 江乐之已经在等着明姝了。
明姝被选为五公主伴读的同时,江乐之也被选作了四公主的伴读,两人便又能在一个书斋念书了。
明姝许久没见江乐之, 心里甚是想念,马车刚停稳当, 便兴冲冲地跳下来, 给了她一个熊抱。
“你小心些, 别拉扯到伤处。”江乐之瞧着她蹦跳的模样,连忙出声提醒。
明姝嘿嘿一笑, 双手叉腰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开始习武了,我们习武之人自然是要多活动手脚的。”
江乐之被她逗乐了:“明姝真棒。”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后,江乐之这才注意到明姝今日的打扮格外不同。
她轻柔地替明姝扶正了头上歪了的珠花,抿嘴轻笑:“明姝今日怎么打扮的如此隆重?”
明姝颇为羞赧地道:“今日不是咱们去新书斋的第一天嘛, 总得给新同窗留下个好印象。”
江乐之笑着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明姝这么可爱, 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明姝被她夸得小脸微红,连忙不太好意思地岔开这话题。“乐之认识很多上舍的学子吗?”
江乐之想了想:“也没有很多, 不过本来在之前,我是有资格入上舍的,只是因为年龄过小,家里人才让我在内舍多待几年。”
这回若不是明姝要入上舍,她恐怕还会继续在内舍待着。
她瞧见明姝颇为紧张的模样,安慰道:“其实环境都是次要的,学习之事更多的还是看自己, 明姝只管放宽心就是……”
“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 “五公主选你做伴读,必然是真心喜欢你,可皇家之事错综复杂,明姝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尽到伴读的职责后,其余之事,一概莫要去细究。”
“同五公主之间,做到恭敬有礼就可,切不可过分亲昵。”
“五公主表现得再平易近人,毕竟也是公主。”
“和你,和我,都不一样。”
江乐之这一番话算得上直白,却是为了明姝好的肺腑之言。
明姝点点头,使劲蹭了蹭她:“我都听乐之的。”
江乐之同她嬉闹了一番,笑着道:“果然是习武了,我都闹不动你了。”
她这话叫明姝一拍脑袋,想起来今天的一项重要任务:让乐之服下金兰酒。
乐之的身体并不算太好,明姝在自己试用了一滴金兰酒后觉得效果不错,就想着让乐之也试试。
明姝将小桌子上的点心碟子往江乐之方向推了推:“乐之快试试,你肯定没吃过这种点心。”
江乐之原本是用过早膳了的,可瞧见那一个个胖嘟嘟的白团子,忍不住吃了一个。
可没想到这点心奶味香甜、软糯可口,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叫她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明姝在她吃点心的时候,顺势替她斟了一杯茶,偷偷滴了一滴金兰酒进去,双手捧着茶盏递给她:“喝点茶再吃。”
瞧见江乐之将茶喝下去,明姝才长舒了一口气,笑嘻嘻地道:“乐之要是喜欢这点心,我天天给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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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期进入上舍的,除开明姝和江乐之,还另有一男一女。
那姑娘是七公主的伴读,那小少年则是新入学的学子。
作为公主伴读,明姝和乐之自然不好坐在一起了,明姝和谢静瑶坐在一起,江乐之和四公主则坐在她们后面一排。
书斋里学子并不多,明姝同每个人挨个打了招呼,算是都记了个脸熟。
也正是这时候,明姝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即便是同在上舍,她也不一定和谢嘉言同班。
因为上舍和外舍、内舍划分书斋的方式不同,是按年龄来划分的,十二周岁以上的学子在一个书斋,十二周岁以下的则在另一个。
这样来看,她想要和谢嘉言同班还得再等两年。
得出这个结论后,明姝恹恹地趴在了桌案上,谢静瑶瞧见她这模样,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戳她脸上嘟起来的肉肉:“明姝怎么了?”
明姝想了想,胡诌了一个理由:“大概是太久没来上学了,觉得有点不适应,说不定学官提问题,我都答不上来了。”
谢静瑶笑着道:“不用担心,上舍的学官和学子都挺好说话的,你才复学,学官们不会为难你的。”
明姝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坐在她们两个前边的七公主扭过头来小声道:“你们听说没,教咱们的十三经的学官换人了。”
“换人了?”谢静瑶略一挑眉。
七公主点点头:“好像是上个月出的调令,今天应该就是新学官授课了。”
七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新学官好像是从内舍调过来的,似乎是姓……”
她仿佛卡了壳,半天说不出那姓氏。
明姝语气幽幽地接过她的话头:“姓宋。”
“对!”七公主一拍脑袋,“就是姓宋。”
谢静瑶颇为惊讶地道:“明姝知道这位学官?”
明姝眼神复杂地看着腋下夹着厚厚一沓书走进来的老熟人宋学官,语气很是无奈:“他是我在内舍时的掌事学官。”
宋学官好不容易求得了来上舍教学的调令,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那日教学事故造成的阴影了。
此时他揣着讲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入书斋,正预备展开一段全新的教学生涯时,眼睛却不慎瞥到了房间中央那个熟悉的面孔。
他的瞳孔猛然扩大,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
明姝亦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宋学官眼神惊恐:怎么又是你?
明姝回以无奈的眼神:我也不想啊。
宋学官:?!!
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上课的摇铃声应时响起。
宋学官开启新生涯的梦想被打破,他悲愤地收回目光,连自我介绍的兴趣都没了。
他打开讲稿,语气甚是疲惫:“烦请诸位翻开《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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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学后,一行人一齐去了五香斋用饭。
明姝在家休养的时候,每天喝的都是白粥、吃的是青菜,已经许久未尝过荤腥了。
于是她在打菜的时候,打了双倍的糖醋小排,吃得小嘴油亮亮的。
待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到书斋的时候,却有书童过来喊她,说江太常召见她。
江太常办公的地方正在上舍的二楼,由是明姝很快就到了。
屋子里还有个熟人——沈玉柔,明姝对此早有预料,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而沈玉柔在看到明姝时,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沈玉柔第一天入学,原本很是高兴的,看什么都觉得很是新奇,可这种好心情却断在了被江太常传唤的时候。
她这才想起来,江太常能有那本诗集,必然对自己剽窃的事也是知晓的,这回传唤自己,定然没好事。
可纵然清楚这一点,她也不能不来。
果然,一到了这,她就遭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什么无耻之徒、窃文小贼一股脑全往她头上套。
江太常丝毫没有顾忌她是个小姑娘,说的话叫她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待到江太常骂完了,还不算完。
一边的桌案上准备了纸笔,江太常厉声命令叫她把剽窃的那两首诗各抄两百遍,还放话说若她今天抄不完,以后就别再想踏入太学半步。
江太常放出这样的话,沈玉柔自然是不敢不抄的。
可怜她刚上了一上午的课,都还没来得及去吃饭,就被喊到这里一顿骂,此时是又累又饿。
饥肠辘辘地抄着那两首诗时,沈玉柔一下子就想到了明姝昨日和她说的话。
昨日,明姝照例跑到她院子里吃吃喝喝。
她因为要入学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忙厨房的事,明姝又总惦记着她做的糕点,由是她索性将几个不那么珍贵的点心方子给了明姝,称之为“封口费”。
而明姝见她还算爽快,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提醒了她一句:“二姐姐明日记得吃饱点。”
她当时还没明白这意思,以为明姝是在说什么胡话。
今日一来,沈玉柔可算是明白那话的意思了——沈明姝肯定早就知道她会被拉过来训斥。
这样想着,沈玉柔看向明姝的神情愈发悲愤。
这个兔崽子,明明知道实情还不和她说清楚,非得讲的那么含糊。
她那些点心可算是喂到狗肚子里了!
兔崽子·狗·明姝对沈玉柔的目光视若无睹,她朝江太常甜甜一笑:“太常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江渝年捋了捋胡须,用手中书卷指了指沈玉柔:“我罚你二姐将那两篇诗文各抄写两百遍,明姝觉得,这惩罚如何?”
明姝这才将目光转向沈玉柔。
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明姝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道:“抄写自然是一种惩罚,不过明姝觉得,不是最佳的选择。”
闻言,江太常脸上有了笑意:“那明姝不妨说说,你以为的最佳惩罚该是如何。”
沈玉柔使劲给明姝使眼色,想让明姝替她说些好话。
可明姝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一脸正气地道:“明姝觉得,惩罚是要有,但更重要的,是要道歉。”
“道歉?”江太常轻笑道,“向谁道歉?”
明姝不假思索:“自然是向被剽窃者。”
沈玉柔在一边弱弱地插话:“如果,我说这只是个巧合,你们会相信……”
“住口。”
“闭嘴。”
江太常和明姝异口同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