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下枝白
大概是因为这一世的相处吧,竟让她在心中生了些许妄念,甚至想着,或许有可能能真正和他在一起……
人真是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
原本只要知道他在就好,后来想着如果能更靠近他一点就好,再后来……
明姝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排出脑中。
她看着那哭得一抽一抽的红裙姑娘,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受。
她小声道:“要不我先走一步,你再和这位姑娘好生说说,我看她这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言罢,明姝便想转身离开。
可衣袖却一下被扯住。
她讶然回头,却恰好对上谢嘉言紧张的神情,甚至于,她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些许委屈的情绪?
谢嘉言瞧着她走得那般干脆,不由心中酸酸的。
他听三皇子说,如果一个姑娘喜欢你,那她看见你同别的姑娘在说话,肯定会不高兴。
可他看明姝的眼睛,却只读出了不解。
“你先别走。”他的声音闷闷的,“也是因为你来了,她才会哭的,所以你不能走。”
如果不是明姝来了,他肯定在这姑娘哭之前就走了,所以从逻辑上来说,这话没毛病。
明姝:???
还有这样甩锅的?
正当她准备好言争辩两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偏冷的女声:
“苏阿若。”
听得这声音,原本正捂脸哭的红裙姑娘哭声一滞,从袖间露出一只眼睛来。
在看见来人后,她顾不得哭了,慌乱地开始擦眼泪。
而明姝也顺着那声音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棕红色长裙的女子提着裙子,径直走至那红裙姑娘面前,望着她那“一片狼藉”的面容,皱着眉道:“我带你来大庆,不是要你来丢人的。”
这般说着,长裙女子的目光移至明姝与谢嘉言身上,而后颔首致意:“谢世子……”
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明姝连忙道:“我叫沈明姝。”
长裙女子点点头:“沈姑娘。”
谢嘉言拱手回礼:“苏学官。”
听得这一称呼,明姝心中微惊,复尔认真地看向了那长裙女子。
她的面容同那被称为苏阿若的红裙姑娘有三分相似,只是面部轮廓要更冷硬一些,她眸色很浅,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这就是辽国使团里随行的那位女学官吗?
苏学官温声道:“这丫头性子顽劣,不慎让二位看了笑话,如果她有冒犯到二位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明姝自然是摇头否认的。
见此,苏学官伸手揽住苏阿若,点头致歉后,便拉着她走了。
而苏阿若整张脸都藏在衣袖里,连回头看谢嘉言的勇气都没有。
空旷的长廊里,便只剩下明姝二人。
刚经历了这样的事,两人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此时,一阵凉风袭过,明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谢嘉言的目光在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处略过。
天寒霜重的,她怎么也不记得带围脖……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这些话在谢嘉言嘴边停留,却终是没有被说出口。
他沉声道:“进去吧。”
说着,便率先走在前边。
明姝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后面。
他身量要高过她太多,走在前面,竟是替她将冷风都挡去了。
此时正处秋冬之际,纵然是在白日,可天色仍很昏沉。
可饶是如此,明姝走在后面向前看,看少年挺拔的身姿和宽阔的肩膀,只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
她默默地想:
有一种人,一旦遇见了,便是一眼万年,从此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谢嘉言大概就是这种人。
所以,那些痴恋他的姑娘家,明知道前方是一团火,也要拟作飞蛾扑上来。
纵然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耽于此,却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心生妄念。
这样不好,她要改。
读书、写字、作画、弹琴……干什么不好,非要搞对象?
正当她心中遐想的时候,突然听见前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行为很冷酷?”
啊?
明姝愣怔之后,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而谢嘉言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道:“他们都这么说,说我太过冷漠,伤了那些姑娘的心。”
“可我其实想不明白…… ”
“我一没有欺骗她们,二没有对她们做什么,拒绝她们的时候也将话说的很清楚……可为什么这样也是错的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迷惘:“世人的认知可真是奇怪……因为她们喜欢我,所以我就必须要接受那所谓的喜欢?”
“如果拒绝了,那就是不近人情,就是冷酷淡漠……”
“可我并没有要求过她们喜欢我。”
明姝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在心里想,大概是在世人看来,每一份喜欢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是应当要好好珍惜的。
可被对于被偏爱太多的人来说,过多的喜欢,或许真的就是负担了……
所有选择暗恋的人,都是在明白这个道理后,不愿意成为那所谓的负担罢。
而谢嘉言接下来的话,却让明姝心间一颤:
“我只想把所有的喜欢,都留给想要给的人……”
明姝的手指在袖间微微颤动,她嘴唇微动,几乎就要忍不住问:
那你找到了那个人吗……
匆匆赶来的小内侍打破了这稍显暧昧的氛围。
“世子……”那小内侍在看到谢嘉言后,面露喜色,“可算是见着您了。”
他刚要说什么,可在看到明姝后,顿时收住了话头。
见此,明姝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那小内侍这才靠近谢嘉言,低声说了几句。
闻言,谢嘉言面色微变,点头道:“我这就进去。”
=
其实,在那日听了沈容华的话后,三皇子在今日宴上已经多留了个心眼。
在正式开宴后,他一面同身边的人交谈,一面盯着面前的菜肴看。
菜色品相极佳,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杯中酒液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一种琥珀色。
若真是在这菜肴里下药的话,那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这般想着,他端起了酒杯,朝着身边臣子微微一笑:“请。”
在酒杯碰到嘴唇时,处于某种顾忌,三皇子只是象征性地浅浅抿了一点,将大半杯酒都洒进了袖中。
可就在他将酒杯放回桌案上时,就明显感觉到不对了。
他触及酒液的舌头有些发麻,一股火气从小腹向上窜,眼前场景都变得昏沉起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正是那催.情之药的效果……
在得出这一结论后,他眼中暗色愈浓,双手在袖间紧握成拳。
这人……好毒的心思。
他只是轻抿了半口,这药效便如此显著,要是在全无警惕的情形下喝下整杯酒……
他不敢想后果会是如何。
感受着身体里窜动的火气,三皇子环顾四周,见未瞧到谢嘉言身影,便知道他应当是出去了。
他咬着牙招呼亲近的侍从耳语了几句。
在那近侍领命去寻人后,三皇子才稍微安心了些。
可纵是这样,剩下的菜肴他是半点不敢动了。
好在他并未将这一系列情绪表露出来,同他交谈的那位大臣也丝毫未有察觉有不对。
于是,三皇子便作出一副与大臣聊到兴头上的模样,借此避免进食。
可那动手之人显然是不欲让他这么轻易度过去的。
只见他那四皇弟突然离席,走至殿中央朝着上座的景帝鞠躬道:“儿臣不才,见此盛况,颇有所感,备有诗篇一首,想要以此给同宴诸位助兴。”
“哦。”景帝略一挑眉,语气中带了点笑意,“难得祝华有此等妙想,朕哪有不允的道理。”
得了景帝准允,四皇子笑容甚是灿烂。
那原本在起舞的舞姬们纷纷退下,接着便有宫女在一旁布琴,准备为四皇子接下来的诵诗奏乐。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四皇子却丝毫不惧,稍作调息后,便就着响起来的潺潺琴音,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诵。
他所诵的是一首七言诗,通篇不过八句,其中并无什么出彩的句子,整首诗最多也就是个不出错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