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下枝白
若是寻常,任凭那些人使出什么手段来争抢,谢嘉言也不会理会这等事。
可如今沈明姝的两个姐姐也要掺合进来,若有不慎还会牵连到沈明姝……这就让他很难袖手旁观。
他望着明姝懵懵的神情,心中感慨:她虽然读了不少书,可毕竟经历少,思想却还是单纯了些。
可是没关系,在她成长起来之前,他会挡在她身前,替她遮去去那些污浊。
谢嘉言将书袋放在明姝面前,轻声道:“莫要多想了,看书吧。”
见谢嘉言不欲多言的模样,明姝也深知这一话题的敏感性,干脆地拿出书本,朝着谢嘉言扬了扬:“那咱们先试试互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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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试中笔测的结果,于傍晚便传到了各家的府邸上。
明姝在笔测中表现优异,自然获得了参与互辩的机会。
而互辩就定在了翌日午后。
这日,明姝仍是早早赶到了现场。
参与此次互辩的统共二十八人,太学学子要比辽国学子多上四位。
这一结果则是由两国学官共同裁定的,充分彰显了比试的公平公正。
场地设在了太学里一片宽敞空地,中间划定一个圈,参与互辩的两人站在圈里,若是要认输,只需走出圈便是。
圈外一处,则搬来了桌椅供负责裁评的学官坐。
为显公平,大庆和辽国各出了三名学官。
苏学官赫然在列,还是六位学官中年纪最轻、外貌最优的一位,引得在场学子频频投去目光。
而同她坐在一块的大庆男学官,神情也颇不自在,想是从未想过会有在这等场合和女子同席的时候。
面对一众探究目光,苏学官不为所动,用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将那些打量尽数挡了回去。
对此,明姝暗自感叹,不愧是能做女学官的人,单是这心理素质就非常人能比的。
待人齐了,便是要进行抽签。
明姝抽了个九号,江乐之则抽到了七号,都是偏后的数字,只是目前还看不出,匹配到的对手会是谁。
抽到一号的两位,都是大庆学子,由是两人在提问时都颇为温和,并未提出什么尖锐问题,磨磨唧唧了大半天才勉强分出了个胜负。
直到抽到三号的学子上场了,赛场氛围才热络起来。
只因为,那其中一位是辽国六皇子。
明姝错过了他那日五步成诗的展演,只是在后来才跟着阅读了流传出来的诗作。
那短短八句诗,文藻出众,用典极妙,足以见得作诗人深厚的功底。
这位六皇子,不可小觑。
果然,面对对方提出的问题时,六皇子答得甚是轻松,而他用锐利言辞反问回去后,对方却甚是慌张,应答时也结结巴巴的。
一方从容不迫,另一方语无伦次,胜负肉眼可辨。
江乐之摇摇头:“这撑不了多久。”
不过半刻,那大庆学子便哑口无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了。
六皇子也为辽国拿下了首胜。
见此,明姝低声问江乐之:“若你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江乐之想了想,面色凝重:“不过四成,还要看所抽到的辩题。”
闻言,明姝眼皮跳了跳,回想着那六皇子颇为尖利的问法,心中略作估量,发觉自己的胜算也并不会比乐之高。
江乐之安慰她:“不过,至少没在第一轮就和他碰上,也就还有个缓冲的时间。”
而接下来出场的,还有苏延。
苏延仍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在与对方互辩之时,语气也甚是平和,丝毫不咄咄逼人。
可就是这般,不过两三个来回,那辽国学子便面露羞愧,无话可说,自觉地出了圈子,拱手道:“是我技不如人。”
这是场上第一个认输的。
见此,众人看向苏延时,目光里都添了几分警惕。
而苏延却似若未察,只是和煦一笑:“承让了。”
第一轮过的很快,明姝和江乐之匹配到的对手都只是泛泛,由是很轻松便取得了胜利。
而此时,场上余下的十四名学子里,仅有五名是辽国学子。
从人数上来看,大庆是处于优势的。
辽国学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都不算好看。
明姝偷偷瞥了一眼苏学官,却见她面色如常,并不因赛况如何而产生情绪波动。
冰山美人的人设稳到不能更稳。
第二轮,明姝匹配到的是位大庆学子。
那人在与辩她几个来回后,自觉不如,便早早退了场,也算保全了颜面。
六皇子仍是火力全开,将所对上的那位大庆学子怼得面红耳赤,轻松取得了胜利。
而苏延匹配到的也是大庆学子,同样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
江乐之此番对上的,却是个辽国学子。
那辽国学子在瞧见对手是江乐之时,眼珠转了转,面上堆出个僵硬的笑来。
此次的辩题取的是“修身”。
在看到那辩题后,那辽国学子眼中更是闪过幽光,神情透露出一种胜券在握来。
依着抽签结果,该是江乐之先发问。
江乐之略作思考,便径直问道:“籍中有言,修身者,即修养身心,日常行径择善而从……敢问学子,何以理解‘择善而从’?”
那辽国学子不假思索:“能誉为善,自是圣人,我等要论‘择善而从’,自然是读圣人书,听圣人言,从圣人行。”
这一答案很是笼统,可胜在他姿态自信,倒也算是接上了。
而那辽国学子紧接着问道:“依学子所言,日常行径要择善而从,那对于未能择善而从者,学子觉得应如何看待”
这问题问得就过分简单了,江乐之心中生异,却还是答道:“自然是要对他们加以劝导,以正其行 。 ”
闻言,那辽国学子眼中闪过诡谲笑意。
两人你来我往了四五回,那辽国学子突然又扯回先题,紧盯着江乐之道:“学子先前说,择善而从,而对于女子而言,其善莫不取于《女诫》,敢问江学子以为,对于行为不端、婚前失仪的女子,应如何去劝导”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带了几分轻蔑的意味,直勾勾地望着江乐之 。
闻言,场上一片哗然。
这辽国学子直白的话语,再结合前些时日颇引起一番议论的百花宴事故……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江乐之的面色,瞬间就白了。
第73章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互辩了, 而是□□裸的人身攻击,影射江乐之作为女子有失仪之处。
可无论如何,将这样捕风捉影之事作为攻击对手的点, 这位辽国学子于道义上便已经输了。
在互辩之时,捕捉对方言语漏洞进行诘问可以被理解, 可若是上升到对方本人……则是为人所不齿的。
听了这辽国学子的问话, 莫论大庆学子这边神色是如何的愤慨, 就是那立于辽国学子中的六皇子也蹙起了眉头,连坐于席上的苏学官也是面色冷凝。
明姝望着乐之苍白如纸的面色, 不由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进圈子里将乐之替换出来,自己挽起袖子和这人辩上一场。
可她不能这么做。
这是乐之总要面对的,她并不能一直越俎代庖。
江乐之只是在最开始之时身形晃了晃,而后很快便扯着衣袖, 咬着牙让自己站定。
那桩事……害她的人心思恶毒有错, 徐开宇厚颜无耻有错, 那些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人有错……而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既是如此, 她又有何不能面对的呢?
江乐之抬起苍白的脸庞,直直对上那辽国学子的眼睛,沉声道:“如若真如学子所言,那女子行径有错自是当改…… ”
“可若是另有隐情,观者却不分青红皂白,只对蒙受冤屈者大加苛责,是否是也为不妥?”
“那其中未择善而从者, 难道只是那女子一人吗?”
江乐之言辞灼灼,她站在圆圈中, 昂首直背,明明是极瘦削的身形,可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倔强地盯着那辽国学子,一字一顿地道:“圣人言,三人成虎,学子既然也是读过书的人,怎能连这般浅显道理也不懂?”
“我……”那辽国学子一时哑然,他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江姓女子居然没有羞愤离场,反倒是和他辩驳起来。
他在先前是有观察过这女子的,她学识储备深厚,辩驳风格温吞却有理有据,若是正常互辩,他胜算极低。
正因如此,他才想到了这般从另一角度来击溃她的方法。
可却没想到这女子脸皮极厚,这方法居然没有奏效……
而江乐之说完这般长长的一段话后,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动怒而染上了绯红:“有错当改,无错当省,学子的问题我已经答了,接下来便该是我询问学子了……”
“敢问学子,对于那些嘴上说着要从圣人行、可行径却与所言大相径庭的人,又应如何进行劝导呢”
这一问话,就直接是对这辽国学子无礼之举的反击了。
那辽国学子本就自觉理亏,对着一众鄙夷目光,只觉得面上跟烧着了一样。
此番面对江乐之的诘问,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辩起。
赞同江乐之的话语吧,那无异于就是承认他先前的无礼。
不赞同江乐之的话语吧,那又和他之前自己提出的观点相悖了。
只能说,他设下一个圈,反倒将自己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