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117章

作者:姚霁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就连徐玠这个人,她当时都只是拿余光瞥了一眼。

  念及此,她又转望徐玠,见对方亦是一身锦袍,帽子正中的明珠光泽莹润,只这一粒珠子,便已然价值不菲,更兼这位徐五爷容颜俊美、丰神如玉,瞧在贼人眼中,可不就是肥羊么?

  莫说是他,便是红药自己,亦是生得细皮嫩肉的,即便著着男装,亦是一副“我有钱快来打劫我”的模样。

  确实该有人护卫。

  如此一想,红药心下大是服气,只觉徐玠深谋远虑,比自己周到多了,便回头看了看。

  那两名侍卫膀大腰圆,满脸凶悍之气,街面上本就行人不多,这两个在他们身后一站,方圆二十步之内,诸人退避。

  “放心罢,暗处还有好几个呢,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安心说话就是。”徐玠振了振袖,一脸地若无其事。

  他所为乃是大事,随扈侍卫必不可少,那隐于暗处的二人,便是他收买的高手。

  至于身后这两个,则是他爹给的,究其根由……

  徐玠撇了撇嘴。

  不过是家里那些鸡毛烂事,他真是想都懒得想。

  思忖间,一行人已然来到了河畔,此处比街面还要清静,周遭不见行人,唯树影重叠,纵使明月当空,有些地方仍旧挺黑的。

  若是红药一人,她绝不敢往这里来。

  下意识地往徐玠身边靠了靠,红药一面游目四顾,一面轻声问:“那什么……吴承芳那里,接下来还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也别做了,只安心当你的差就是。”徐玠回以同样的低语。

  “哗啦啦”,水岸风来,清响阵阵,那枯瘦的柳枝高低起伏着,他的声音亦似沾染了水意,听来格外清润。

  红药先点了点头,忽又觉不对,讶然看向徐玠:“什么都不必做么?我其实还可以……”

  “你真的什么都不必做,护好了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徐玠打断了她,语气加重了些,面色亦肃然:“陈长生如今正在试探,很可能他还埋下了其他人手,你稍有动作必会被发现。”

  言至此,目注红药,神情凝重:“花喜鹊当真信得过么?”

  红药立时点头,语声极轻地道:“信得过。前世陈长生看她美貌,想和她结对食,她不肯,后来陈长生得势,她就干脆抹了脖子。”

  说这些时,她的面上含了一丝戚色。

  花喜鹊一生为美貌所累,究其原因,还是那些觊觎她的人最可恨。

  徐玠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来,似是在望月,然眉眼间却不见赏景的悠然,反倒锁着一分忧虑:“既然这人可信,那也就罢了。若依我之意,如今你最好还是离六宫远些,只一时间又不能挪动你,动作一大,他们很可能就盯上来,却是不好甩脱的。”

  红药被他说得有些胆寒,只觉那周遭的黑暗中似是藏着什么,那颤动的柳条也像是妖怪的爪牙,看着就瘆人。

  她忍不住抱紧了胳膊,开口时,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抖:“那……那我就老实呆着,什么也不做,就……就当差。”

  “嗯,你只安心当你的差,旁的一概别管,我来安排。”徐玠的声音很沉,在这夜色中听来,竟也有几分温暖人心之意。

  红药心下稍安,正待再言,忽见徐玠将提篮一举,侧眸笑道:“罢了,一说话就把它给忘了。”

  说着便掀开上头厚厚的毡布,低笑道:“小家伙怕也要醒了,都睡了快半个时辰了。”

  红药一头雾水。

  不是说带了吃的么?

  吃的也能睡觉?

  便在她如此作想之际,徐玠已然将那厚毡布掀开,露出了篮中的物事。

  此时,他二人恰自行至一处空地,稀疏的柳梢间,一轮飞镜如洗,洒下遍地清华,将二人映得须眉毕现。

  红药终是看清,那篮中竟是毛绒绒的一团橙色,

  原来是丸砸!

第173章 黑影

  “哟,你怎么把它带来了?”红药直是又惊又喜,眼睛都笑弯了,顺手便将提篮接了过来。

  岂料,提篮入手居然颇沉,压得她手腕向下一坠,险一险便没提动。

  她惊“咦”了一声,忙两手合抱起篮子,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丸砸,口中问徐玠:“它怎生这样沉法?这也没过几个月吧。”

  纵使猫儿长得都挺快,这丸砸却也太重了些,再细瞧,那毛团子早非此前所见的小小一团,而是将整个提篮都给撑满了,且还有继续向外膨胀之势。

  这还是半大小猫儿么?

  都快赶上球球一岁时候的体格了。

  “肥呗。”徐玠笑嘻嘻地将篮子又接了过去,向地上一放:“我提着都压手,何况你?还是搁这儿罢。”

  红药这时什么都忘了,眼里心里只有那小……不,大毛球,闻言笑应了一声,亦自蹲在篮边,细细向其中打量。

  数月未见,丸砸足扩出去两圈有余,此时正翻着白肚皮、缩着白脚脚睡觉,鼻头与嘴巴皆是粉红的,细细地打着鼾。

  再细瞧,它脖子上还拴着个红缎编的绳儿,绳子当中系着一枚水滴状的碧绿色物件,晶莹剔透地,似翠似玉,又似水晶。

  “这是我在玻璃工坊找人定制的,你瞧瞧,我叫他们画了个小丸砸在这坠子里头呢,迎光就能瞧见。”徐玠献宝似地将那坠子解下,予了红药。

  红药信手接过,迎着月光细瞧,果见那绿玻璃里头画着一只小丸砸,橘色的背毛、雪白的肚皮与四脚、大大的翠绿的眼睛,连那微有些下垂的眼角都画出来了,真真是栩栩如生,就跟活的一样。

  “真漂亮。”红药直瞧得目眩神迷,将那坠子翻来覆去地看着。

  这一刻,他们都没发现,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名侍卫,俱是双目大张,一脸愕然。

  这宝贝坠子,他家五爷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给了那个挺俊俏的小公子?

  这么大方的?

  须知,就在正月初五那晚,蓬莱县主因见这坠子有趣,便开口向徐玠讨要,徐玠当时可是一口回绝了。

  这也就罢了,这位五爷回绝之后,居然又冷冰冰地说出一番话来,把个县主比得跟讨饭叫花子也似,骂得那个难听,直把县主气得当场大哭,转脸便闹到了王妃跟前。

  王妃自是心疼自个嫡亲的闺女,便命人把徐玠叫来好一通训斥,未料这位五爷当真好口齿,王妃骂一句,他就立时还上一句,竟是没一句让盖口的,还句句堵心堵肺,好悬没把王妃给气得厥过去,嚷嚷着要请家法,直是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好是王爷及时回转,又是骂又是哄地,才算把事情给抹平了。

  自那日起,府里便再没一日安生,王世子并二爷因要给母亲妹妹出气,处处找徐玠的茬,两下里要么斗嘴、要么拿着学问比试,有一次还险些动了手,幸得三爷并四爷都在,好说歹劝地,总算没让他们真打起来。

  如此情形下,影梅斋与上房之间的关系,自是剑拔驽张,见了面不是吵就是骂。

  主子们既然不对付,底下的人自也逃不掉,小厮打架、丫鬟骂街,震日里火星子乱蹦,从年初五至今,府里上上下下战火纷飞,据说王妃还动用了手头的侍卫,要寻机给徐玠找麻烦,王爷怕闹出事来,只得挑了两个功夫最好的护卫来,护着这位祖宗。

  而后,便到了今晚。

  按理说,上元节乃是正月里最后一个大节气,依照从前的规制,阖府大小皆要于今夜进宫领宴,更兼今年宫里还要放焰口,这热闹自少不得东平郡王府一家老小,换在从前,徐玠这等贱生子亦是有份入宫的。

  只王妃这回却是气得狠了,死也不肯让徐玠进宫,只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大节下地,王爷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只得退了一步,带同王妃、王世子、二爷并县主进宫领宴,庶出的几位爷并姑娘则是一个没带。

  据说,四姑娘今儿一早便跑到影梅斋,又是哭又是闹,骂徐玠“带累兄弟姐妹”,那动静大得险些没拆了房顶,所幸徐玠当时没在,院子里只一个老苍头守门,四姑娘闹了半天也没见着正主,只得怏怏而去,回屋就病倒了,王妃还叫请了大夫来看诊,瞧着倒是待四姑娘更亲厚了些。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眼前这稀罕坠子。

  可此刻,这个为了枚坠子就跟上房闹翻了的五爷,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这东西给了个小公子?!

  难道……

  莫非……

  两名侍卫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俱皆从对方的视线中,看出了那么一点意味深长。

  随后,各自收回了视线。

  罢,罢,年轻人嘛,图个新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别误了传宗接代就成。

  于是,二人重又神情肃杀、一本正经,双双扶剑立于那树影之下,瞧来倒像两尊门神。

  红药与徐玠自不知他二人所思,此际一个拿着玻璃坠子瞧,另一个就瞧着那看坠子的人,俱是面含浅笑。

  正在这个当儿,蓦地前方传来“嚓”地一响,似是树枝断裂,又仿佛有什么人踩到了枯叶。

  “何人?”一名侍卫立时提声喝问。

  话音未落,“呛啷”、“呛啷”两声,长剑已然出鞘,雪亮的剑光映着月华,看得人胆寒。

  红药心头在骇,尚未想明出了何事,眼前已是一花,却是那两名侍卫纵身而来,将她与徐玠护在了身后。

  “去个人瞧瞧。”徐玠肃容吩咐道,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向前踏了两步,挡在了红药身前。

  他耳力很好,已然听出那声音是从前方树影最浓处传来的。

  此刻虽月光明洁,却终不及灯火来得亮,且他为着不叫红药被人瞧破女儿身,也特意没点上灯笼,是故,那银纱之下、清光之间,一切皆是影影绰绰地,只隐约可见彼处乱草丛生,似乎还有几块大石头,也不知是人工堆叠之景,还是野外生就的。

第174章 民女

  “是,主子。”听得徐玠吩咐,左首那侍卫肃应一声,提剑弓步,缓缓向前走去。

  徐玠负手而立,借着身体遮掩,不动声色地向着黑暗中的某处打了个手势,末了,食指一竖,指了指身后。

  跟来的这两个王府侍卫武技都很不错,不过,他带来的那两个,才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只是,此时情形未明,徐玠并不想过早暴露实力,遂打手势让那两人暗中护卫,而最后的那一指,是让他们分出一人来,专门保护红药。

  红药根本就没瞧见徐玠的小动作。

  她早已吓得唇青面白,齿关咬得死紧,手脚都软了,想要朝后躲一躲,偏双足像钉在了地上,半点挪动不得。

  此刻,那暗影中正传来一阵阵的窸窣之声,似有成群的老鼠到处乱窜,又仿佛蛇行贴地时搅过碎叶泥土的声音。

  红药浑身汗毛直竖,一把便抱住了提篮,似欲籍此给自己壮胆。

  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那片杂草这时亦起伏得格外厉害,黑黢黢地,一耸一落,晃眼瞧着,就跟活过来一般。

  红药一颗心突突乱跳,两眼紧闭,不敢再看。

  可是,片刻后,她却又将眸子睁开一条细缝,乍着胆子去瞧。

  怕是真怕。

  好奇却也是真好奇。

  当此际,那侍卫一面向前迫近,一面沉声低喝:“兀那狗贼,不必藏头露尾,我看见你了。”

  这也不过寻常使诈之语,红药这会子倒想明白了,再看徐玠与另一名侍卫皆挡在前头,她终是心头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