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17章

作者:姚霁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吩咐完这些,张婕妤便挥退了钱寿芳。

  而小半个时辰后,王孝淳满头大汗地返转,果然两手空空。

  他连桥西那一带都找遍了,也没打听出半点消息,至于东西六宫并乾、坤、仁这几宫,平素都有宫正司、尚宫局的人把门,出入皆需腰牌,罗喜翠断走不到那里去,他便也不曾去问。

  将寻人的经过备细说了一遍,末了他又问钱寿芳:“……如今这一片我都寻遍了,再迟些,宫里各处落匙,只怕出入更难,却不知主子有什么打算?”

  钱寿芳心中暗叹,面上却无异色,只将张婕妤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孝淳听了连连点头,只说“该当的”,汗也不及擦,回身便要往门外走。

  却不想,那厢陡然窜出个人影,正与他走个对脸儿,若非他收势快,两下里险些便要撞上。

  王孝淳惊得“哟”了一声,退后两步方才站稳,凝神再去,却原来是红棉。

  红棉也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没瞧见,王公公可撞着了不曾?”

  王孝淳正自着忙,哪里耐烦应付她,将手挥了挥,拎着袍子便出去了。

第027章 暮色

  红棉的一双眼睛恨不能粘上去。

  罗喜翠不归之事,她听刘喜莲说了一嘴,这会儿心里痒痒的,极欲知道下文,也顾不得旁的,引颈便往外看,猛可里耳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回去。”

  红棉后脖梗子登时一凉,转眸处,却见钱寿芳正立在门边看她,无情无绪的一张脸,眼睛却冷得像冰。

  她身子缩了缩,再不敢多看,慌里慌张应了个是,便悄没声地回到了耳房。

  只是,甫一跨进屋门,她便陡然像是活了过来,一个箭步便跨到了东窗跟前,敏捷地伸手一抄,便将个小杌子抄过来,搁在窗下坐了,复又自袖中摸出一包瓜子来,一面往窗外偷瞧,一面“咔咔”嗑起了瓜子。

  红药看得几乎呆住。

  这一整套动作熟极而流,中间没有半点停顿,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红棉那瓜子壳都吐出来几片了。

  这一位爱瞧热闹的劲头,比自己当年也是不遑多让。

  “你听说了么?罗姑姑人不见了。”红棉忽地道,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窗外,脸上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红药“哦”了一声,却并不曾接话。

  委实是怕多说多错,索性不说也罢。

  再者说,她也隐约记得此事。

  前世这场风波闹得颇大,罗喜翠一个大活人,突然间地就没了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尚宫局还派人手到处找来着,却也遍寻未果。

  再之后的事,因红药不在冷香阁,便不知情了。

  “啧,我这儿与你说话呢,你怎地不吭声?”见红药不肯接话茬,红棉有点不大高兴,回头瞪了她一眼。

  红药却不过,只得胡乱找个理由搪塞:“我没有不理你,只我正想着罗姑姑是不是去会朋友去了,一时聊到兴头上,忘了回来,就这么想得出了神,便没顾得上接你的话。”

  红棉望她两眼,忽地“咯咯”地笑起来,看着红药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你可真够笨的,亏得长了张聪明脸,脑瓜子竟是实芯儿的不成?你就不想想,罗姑姑当老了差的,如何连个轻重都分不清,会朋友能把主子都给忘了?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她摇着头,似是深为红药是个榆木疙瘩而遗憾。

  红药被她堵得没话讲,只能傻笑。

  千错万错,装傻总是没错的,尤其在红棉跟前,你若比她聪明了,她还不乐意呢。

  见她傻呆呆地,红棉一时也懒得理她,只将瓜子收了,扒着窗户眼儿往外瞧,口中小声自语:“王公公才出了门,眼看这会子都快下匙了,他可得快着些才能回来呢。”

  正说至此处,忽地那院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王孝淳又是哪个?

  他一脸地疲惫,额角发鬓皆被汗水打湿了,身上的衣裳亦灰朴朴地,显是跑了不少的路。

  进院后,他叮嘱了守门的芳月一句,便撩袍快步去了正房。

  再过不久,刘喜莲便一脸肃杀地挑帘而出,径向耳房走来。

  红棉正瞧到要紧处,忽见她过来,着实吃了一惊,慌手慌脚跳下杌子,飞跑着窜回榻边,才一坐下拿起针线,刘喜莲便出现在了门口。

  “哟,刘姑姑怎么来了,您快请进。”红棉装模作样地搁下针线,殷勤笑道。

  刘喜莲“嗯”了一声,并未进屋,只简短地道:“你们两个都到院子里来,主子有话要说。”

  语罢,转身便出了屋,看都没多看她们一眼。

  见她走远了,红棉便拍了拍心口,长出了一口气,复又向红药扮了个鬼脸:“真真吓死个人,好悬没叫刘姑姑瞧见。”

  红药暗自撇嘴,面上却也作出后怕的样儿来,小声道:“是啊,我也唬了一跳呢。”

  二人不敢耽搁,略略收拾一番,便去到院中。

  芳月和芳琴已然立在廊外了,红药与红棉走过去,四人并排站着,俱束手低头、噤声不语。

  庭院寂静,暮色重重翻卷,墙头的那一线金红,已然不见,唯树影幽暗,映得满院凄清。

  很快地,刘喜莲与王孝淳也皆来到院中,各自站定,随后,便见那流苏锦帘轻轻一掀,钱寿芳一手挑起帘栊,一手扶着张婕妤走了出来。

  众人忙俯身见礼,张婕妤抬手道了“免”。

  趁行礼之机,红药悄悄抬眼打量着她。

  她的面色比下晌进门时略好些,只仍旧无甚精神,神情颇为倦怠。

  “主子有话要说,大伙儿都好生听着。”钱寿芳当先宣布。

  微冷的声线,随暮风四散。

  红药不由得心底发凉。

  不知何时,那廊下的白纱大灯笼已然亮了起来,烛火与暮色间错,将钱寿芳的脸也映得一阵晦明。

  东风轻缓,拂过这片狭小的庭院,老梨树晃动着枝桠,发出轻细的“哗啷”声,好似落了雨。

  张婕妤的语声,似也带着雨水的潮气,入耳时,凝滞而低沉。

  “这院子里的事,只在这院子里了,外头但有人问,你们知道该怎么回。”她咳嗽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织锦薄氅。

  众人齐声应是。

  缓缓扫视了众人一遍,她面上倦色愈浓,缓缓地道:“罢了,我的话也只有这一句,余下的,便听钱掌事的吧。”

  她侧过身,轻轻拍了拍钱寿芳的手,语声细且弱:“你来说罢,我回屋躺躺儿,实是乏得很。”

  刘喜莲见状,脚下立时一动,似欲上前去扶。

  张婕妤抬手止住了她,倦懒语道:“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们好生听钱管事的话。”

  说着话,她已然自己掀帘回了屋。

  刘喜莲尴尬地收回脚,视线一转,恰见钱寿芳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她心头震了震,忙垂首站好。

  “我管不了你们怎么想,我只管你们怎么说、怎么做。”钱寿芳开了口,笔直的两道眸光,直奔刘喜莲而去。

  那视线有若实质,沉沉压下,刘喜莲只觉后背汗毛竖起,越发不敢抬头。

  钱寿芳盯着她看了一会,方移开眼眸,肃声道:“主子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罗喜翠的事儿,不许私下议论,更不许跟外头的人说。若叫我知道你们谁胡说乱道的,别怪我不客气。”

第028章 禁足

  冰冷的一席话,直教院子里的温度都降低了好些。

  众人自是唯唯应是。

  停了片刻,钱寿芳又续:“现如今,主子已经往尚宫局报了信,过几日自有定论。罗喜翠手头的差事则暂且先由我兼着,若我有一时不到的地方,你们也别躲懒,好生周全了去。何时人手齐了,主子自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话大有安抚之意,然听在耳中,冷厉如故。

  院中诸人噤若寒蝉,连刘喜莲亦被弹压得不敢抬头。

  钱寿芳见状,这才挥手命人都散了,一颗心却仍旧高高地悬

  着。

  罗喜翠的消失,让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话她并不敢与张婕妤说。又或者,张婕妤恐亦想到了这一层,包括王、刘二人,只怕也是这个想头。

  钱寿芳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望着空落落的庭院,眉头紧蹙。

  她知道,这院子里颇有几个不安分的,头一个便是刘喜莲。

  刘喜莲与罗喜翠素来不和,这时候怕已经高兴得疯了,是故,方才那段话,泰半是说给她听的。

  此外,红棉也很爱搅事,亦是个不大不小麻烦;再,那两个新来的“芳”字辈,钱寿芳冷眼瞧着,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抬手按了按额角,她的面上涌出一丝疲惫。

  冷香阁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齐活了。

  她放下手,望向墙头微冥的暮色,心头沉得像坠着铅块,唯愿罗喜翠之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要再生出别的麻烦来。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钱寿芳拖着疲惫的步伐,转出抄手游廊,自回屋中不提。

  却说罗喜翠走失之事,并未在金海桥掀起什么波澜,红药她们固然不敢议论,旁人却也不曾来问,仿似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罗喜翠这么个人。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去,转眼便是小满节气,那微雨落花天的暮春,终究还是收了梢,初夏辰光,亦有凉风花信来。

  然而,这般爽然怡人之景,落在张婕妤眼中,却远比那数九寒冬还要教人心冷。

  便在五月初三这一日,冯尚宫突然到访冷香阁,带来了印着皇后娘娘宝印的懿旨。

  在懿旨中,周皇后严厉申斥了张婕妤,责她疏于管教、行事粗漏,致使院中仆役走失,至今无有消息,所谓上行下效,若她这个主子是个严明谨慎的,则底下人也不会如此散漫。

  在懿旨最后,周皇后责令张婕妤好生于院中思过,无事不得外出,若有不得已之因由,则需具条陈上报坤宁宫,由周皇后亲自批阅,再行定夺。

  耳听得冯尚宫一板一眼念完懿旨,张婕妤当即玉容惨淡,险些落下泪来。

  这是明着禁了她的足啊。

  而更要紧的是,下个月,建昭帝便将前往行宫避暑,这一禁足,那伴驾之事,自是没了张婕妤的份儿了。

  凄凄惶惶跪谢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张婕妤亲捧懿旨,奉于正房香案,拜了几拜之后,便延了冯尚宫就座,奉上香茶果点后,方委婉地表示,她愿意自罚三个月的月例,以示悔改。

  一听这话,冯尚宫立时便知,张婕妤这是还没死心,欲用那些个月例银子,换取一个去行宫伴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