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 第70章

作者:茂林修竹 标签: 女配 穿越重生

  “瀚海啊, ”他一言难尽的回忆着, “要说明白瀚海是什么,就得从宇宙的本源说起了。”

  最初宇宙是一片海,而后,海的中央生出了一株莲花。莲花吸纳了海中精华,渐渐成为独立的陆地。最上层的花化作天龙境,中层的花苞和莲叶化作战云境和香音境,最底层生在黑色淤泥里的根茎,则化作了幽冥境。

  漫长的时光里,宇宙只由这四境和四境里生活的天人们组成。

  然而幽冥境因身处最污秽的土地, 常与其他三境发生战争。战争的惨烈,让天人们开始对生死产生畏惧。

  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开始搅拌大海,想从中提炼出更多的精华,炼化成可以让他们长生不死的灵药。

  过程中,六界诞生,灵魂化育,无数先天法宝现世……最终,天人们如愿得到了可令他们永生的甘露。

  至此,天人们认为大海里一切精华都已耗尽,剩下的只是无用的残渣。便如荒漠般再也孕育不出任何宝物,于是便将大海的残余堆积到六界中央,称之为瀚海。

  但是天人们没有料到的是,阴阳相生,祸福相依。世间万物有生必有死,有创造必有毁灭。

  他们强行炼化出了永恒,便也同时放出了可斩断永恒的,绝对的毁灭意志。

  ——天魔自瀚海中,现世了。

  世间魔物数不胜数,却唯此物被称作“天魔”。是因他和创世之莲一样,诞生在宇宙的意志之下。

  比起生灵,他更像是一件武器。一件灭世的武器。

  “那帮子天人嘛,就和你们水云间差不多。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寿命还是永恒。每日里美酒香烟歌舞升平,骄奢淫逸得很。”倚马千言对此显然欣羡追怀不已,“至于那个天魔,住在人称残渣的瀚海里。既没有灵魂,也没享受过人生,一出生就被设定好了,唯一的使命就是灭世,当然是又刚健又敬业——他不懂享受,当然刚健;没自己的追求,当然就敬业。”

  这一交锋,天人便溃不成军。

  世界开始崩坏了。

  “照先生这话说来,天魔如此势不可挡,那四境六界,岂非只有灭亡一途可走了?为何还会有你我之今日?”

  “这话就错了,谁说宇宙只能有一条路可走?宇宙蕴含一切可能。在这一条路上世界灭亡了;在另一条路上,世界就未必灭亡了。也许你我恰好生在那个没有灭亡的世界里呢。”

  “……”毕竟是修行人,这种解释还是听得明白的,“原来如此——经上动辄便说‘一切过去未来’。过去不就是过去吗,为何要加上‘一切’。原来还有这种玄机。”那人豁然开朗,感慨了一阵,又道,“如此说来,你我所在的世界不曾灭亡,难道仅仅是因为幸运?”

  “也并不只是因为幸运。弄明白天魔是什么,怎么对付他也就呼之欲出了。万物有生必有灭,此是定数。然而生与灭却未必同时,由生至灭中间,还有漫长的繁盛与衰败。天魔是灭世杀神不错,可他骤然现世,究竟是因为生灭之定数,还是因为天人贪得无厌,炼化出了甘露,提前透支了宇宙的生机?”

  “先生是说——”

  “也许,只要天人舍弃永生,放弃甘露,世界就不用提前灭亡了。”

  “那么天魔——”

  “天魔嘛,宇宙意志的产物而已。宇宙生机缓过来了,不急于灭世了,他就彷徨无所事事了呗。但那么大一尊毁灭神矗在那儿,谁都不知他何时又要勤奋起来,也够渗人。所以天人们依旧得想办法对付他。”

  存在之物可被毁灭,但这世上确实也有无法战胜、无法毁灭之物,那就是毁灭本身。

  天人们追求永生。然而只有毁灭本身,才是永恒和绝对的。

  天魔一经现世便永不会被消灭。

  直到宇宙寂灭之日,存在和毁灭重归于一。

  “天人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犯下了世间最愚蠢的错误。”倚马千言啜了口酒,颇为遗憾的说道,“四境八部天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天魔拆解了。把他的肉身、智识、神力、位格分别镇压,把瀚海封锁。而后他们发现,天魔身上竟还有它物留存。那东西,很像是人类的灵魂。不在轮回中的毁灭神,怎么会有灵魂呢?天人们疑惑了。但是,若能将天魔纳入轮回,岂不是意味着能剥去永恒,将天魔变成可以消灭的东西?”

  ……于是,他们将那一团像是灵魂的东西,送入了轮回盘。并在它轮回为人之后,兴高采烈的庆贺起来。

  “你说他们蠢不蠢——这是值得庆贺的事吗?”倚马千言愤慨的问。

  管事颇为惭愧,因为在他看来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啊。纵然没把天魔变成可消灭的东西,但至少天魔有了一颗人类的心,开始懂得人类的感情——那么,从此他便可以被打动,他的行为逻辑也可以被理解和预测了。

  倚马千言敲着栏杆,恨铁不成钢,“这世上最不安定的,就是人性。你看林子里的野狼,风餐露宿奔波不止,何其艰苦?但它会想到灭世吗?可一旦成了人呢?饱食终日浑浑噩噩时还罢,只消稍稍品味到冷暖喜怒爱恨痴缠,心里有了祈愿,毁灭心也就跟着来了。万一不幸,他找到了什么寄托。再不幸,‘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更不幸,这寄托在尚还没被拆穿,尚还美好时就当着他的面被摧毁了……他崩溃,扭曲,厌世——很好,现在他不但有了灭世的使命、灭世的能力,他还有了灭世的主观动机!”

  “而人间悲剧何其多也。俯拾皆是……”他似是也悲观起来,“只消入世,谁能逃得过。把这么个纯洁得跟婴儿似的终极怪物,扔进人间自生自灭……得有多蠢,才能干得出来啊。”

  他有些醉了,便闲拍着栏杆,唱起了诗。

  管事本着水云间特色待客精神——心里白眼翻上天脸上也要保持礼貌周到的微笑——耐心的等他把牢骚发完,才接着说,“如此说来,眼下轮回在世上的不过是当日剩下的那团魂灵,并非当日要灭世的天魔?”

  “啧啧啧。”倚马千言摇头,咋舌,“未必啊未必。瀚海既已开路,其他封印谁知还在不在?也许他又把自己拼回去了呢?”

  “……若真如此,天下岂不是危在旦夕?”

  倚马千言打了个酒嗝,“这就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了。就祈祷他事事顺心如意,别遇上什么挫折。遇上挫折也能尽早振作起来,别动不动就想灭世吧。”

  “只能像伺候祖宗一样事事迁就着他吗?”

  “不然呢,你还想夺他所爱不成?”

  管事稍作权衡。不吃亏,也是水云间一贯以来的优良传统。哪怕知道眼前这位书修是在讲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可一旦把他家凛香主带入其中,便忍不住认真起来。忍不住觉得——世上有那么多人,谁还不能是天魔所爱?天魔灭世,受难的又不是只水云间一家——凭什么退让的非得是他家凛香主不可呢?!

  “就算如此,也未必没有旁的办法吧?”

  倚马千言叹为观止,对这种宁肯同归于尽也不独自吃亏的利己精神,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和敬佩之情。

  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也不是没有,搅拌乳海所得先天至宝中,第一件法宝名为‘太虚宝鉴’。传说是一件时空法宝,进入其中,便可看破往来古今一切可能。只要能找到一个足够神通广大的人物,把他送进宝鉴之中找出幸存的那条世界线,再将他带回来。他自然便能告诉你,幸存的关键在何处。”

  “那宝鉴现在何处?”

  “据说被远古的某位神带到人间,传给他的后嗣了。具体在何处,便不知晓了。不过,纵然找到宝鉴也没用。未来的事只有未来的人可见。而未来之人是不可能回到此刻告诉你,你该怎么办的。”

  “为什么?”

  “因为规矩、法则就是如此——若有人自未来回到过去,那么他在未来所经历之事,是发生在过去,还是发生在未来?”

  管事认真思索了一番,“自宇宙而论之,自然是发生在未来。自他本人而论之,那便是发生在过去了。”

  “那么,这个自身标尺和宇宙相悖之人,他依旧算是宇宙的一部分吗?”

  “……”

  “他不是了。他是冗余,是错误。是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清除的存在。”倚马千言叹了口气,“很可惜,未来之人并不能为你指明方向,你只能谨小慎微自行摸索。”

  他拍了拍管事的肩膀,啜着美酒离开了。

  出了天香楼,青墟城中纸醉金迷的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倚马千言甩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过了路口,走进对面小树林中。

  历代大能加持的无数法阵在书修面前空若无物,他径直来到小吊床旁,旁观凛香主坐在地上点数自己的行李。

  而凛香主对此毫不意外。

  “很有趣的故事。”

  “你也这么觉得?”

  “嗯。是下一本书的提要吗?”

  “……算是吧。就是还没想好该从哪儿说起。”

  “就从说书人是从何听得这样一个故事说起如何?”

  倚马千言似是有些醉了,静默许久,才问,“你觉着,说书人该从何处听得这样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世间有人纵使做了皇帝,也依旧觉着自己该是民间的手艺人。每日烧炉打铁做把锁,刨花削木制家具,于愿已足。若故事非要找一个出处——亲手将天魔拆解的‘圣尊’,也未妨是个独爱走街串巷找故事的说书人,如何?”

  “……”倚马千言抚掌大笑,“好创意。荒唐可笑的故事,正该有个荒诞不经的开端。”

第70章

  梦里, 她在无底的宇宙中不停的下落着,无数与她相关的、不相关的,打动她的、无法打动她的,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变幻着飞逝着。她感到自己陷入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孤寂之中, 旁观着世事变迁, 并永远无法逃离。

  逃离?这词汇出现在她的脑中, 并随即崩解了。

  她先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要逃离, 随即开始迷茫逃离的意义, 并最终丢失了逃离的意识。

  她是空虚并且无知的。她没有感情, 没有欲望, 没有灵魂。

  她只是组成这无尽宇宙的, 没有名字、不为人知, 也不自知的一部分。

  她来自虚无, 是虚无,并将最终重归虚无。

  乐韶歌猛的自噩梦中苏醒过来, 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喘息着。

  这真是她做过的最恐怖的梦。

  “你醒了啊。”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询问。

  那是她所听过的世间最奇妙的声音。这是只有乐修才懂的玄妙,仿佛就是他们毕生都在探索的“天籁”本身。

  这种声音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它违背了乐韶歌对“道”的理解——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心目中的“完美”, 但完美本身既是不该被定义的,也是不该被追寻到的。因为“完美”一旦被定义了,道也就失去了万相常新的活力。“完美”一旦出现,便也意味着寻道之途的终结。

  “完美”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道”之一物的终极解构。

  然而此刻她所听到的声音,却令她不由便觉得,这就是“声”的化境,是世间不可被超越的“天籁”。

  她不由循声望去,先看到了光, 而后是被光描下剪影的身形。

  待那身形渐渐清晰之后,乐韶歌有短暂的失神。

  那少女身上几乎无一处不美——所幸同她的声音不一样,那容貌之美并无不可置疑的神圣性。却令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柔软和亲切。那名字不经意间便脱口而出,“……舞霓。”

  “舞霓?是在叫我吗?”

  “……”乐韶歌感到微微的头疼,记忆被过度填充了,反而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她只能凭直觉回答,“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少女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仿佛发现了什么令她喜悦的新鲜事物,“舞霓,这是一个‘名字’吗?”

  “……”乐韶歌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嗯。”

  “舞霓……嗯,我喜欢这个名字!它是我的了。”她快活的起身转了个圈,身上舞衣绚烂飞扬,芳香飘渺醉人。旋停时她看向乐韶歌,目光明亮如晨星,漆黑的头发如缎子般自耳后垂落,黄金红宝石的花簪上垂下的金叶子窸窸窣窣的作响。她俯身,指尖轻触乐韶歌的眉心,“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何会坠落在香音界?”

  “我……”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碎片,最后的碎片中,阿羽消散在她怀里。

  乐韶歌按住了额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是乐韶歌,我从……”她迟钝的抓住了什么关键,脑中壅塞的疼痛终于暂时缓解了,她起身四望。眼前的景色与记忆中的风景交替对应,古籍中所记录的时光的痕迹渐次分明起来。

  她茫然难以置信,“这里是……九华山?”

  那少女回望身后群山,不甚在意,“这里是香音界的中央山,香间神与乐神的庭院。”

  “……神?”

  “嗯。”

  “……神的庭院?‘神’真的住在这里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露出快活的笑意,“嗯,就在这里,就在你的面前。”

  “……”

  少女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香间神与乐神本尊。”

  乐韶歌抬手捂住了脸,沉思着醒来后她所见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