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 第89章

作者:茂林修竹 标签: 女配 穿越重生

  他开始频繁出入城主邸,眼下他的行踪是有迹可循的,这正是试探他的好时机。而一旦他们探查出他留在城主邸,是为了保护和医治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女人,那么他的弱点也就一目了然了。再之后,便能顺藤摸瓜的推测出他的身份。那么在幽冥界这场博弈之中、在之后的天龙法会上,他究竟是敌是友,当事之人便也各自心中有数了。

  她留在阎摩城,势必会成为风暴的中心。而阿羽种种应对,也必然要围绕着“保护她”来展开。那么,他“势单力孤”的劣势便也将暴露无遗了。

  倒也不是没有破局的法子——只消阿羽丢弃阎摩城主的身份,自这场关乎四境局势的博弈中脱身而出,随她归隐。一切麻烦便也烟消云散。

  可是,乐韶歌没有这种念头,阿羽显然更不会有。

  ——他们曾经风花雪月,与世无争过。结局是怎样的?太平日子不是退让得来的。他们这些经历过破灭和劫难的人,心底始终怀有坠入深渊的危机感,必定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如履薄冰的前行。

  原本乐韶歌只求尽快接好经脉,倒不必太担忧这些变故。

  可是,阿羽唤醒了她的野心。

  ——她想把九华山夺回来,她想重建能成为他们师姐弟三人归巢的九歌门。为此,她势必得把香音界从萧重九的阵容中整个儿剥离出来。

  那她的实力自然是恢复得越多越好。

  香菇无法立刻施展医术治好她那她的病情势必久拖,变数也越大。

  暂时离开阿羽身边躲藏起来,确实是更稳妥的选择。

  乐韶歌又瞪了阿羽一会儿。

  阿羽依旧平静温和的看着她,看得她面红耳赤,有些想亲他。

  ——应该是没骗她。

  “只因为这个理由?”

  “嗯。”

  于是乐韶歌大大方方的亲了上去,“……那就好。”

  她没忍住在先,阿羽不加克制在后,再有种种缠绵不舍的离情别意,等他们乘上不系舟前往阿兰若林时,已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92章

  飞舟如梭, 自幽冥界最西端横跨整个夜空,飞向最东方。

  自地面仰望,那飞舟过处便如流星般一闪而逝。然而舟行空中,却觉不出千山飞度。只如浮舟在星河之上, 四面星光如清水般可伸手可掬, 能倒映出人影一般。

  令人不由就想起早年阿羽居住的清水台。

  乐韶歌了无睡意, 便坐在船边看星星。

  阿羽在船篷里点好香, 出来寻她, 便见她形单影只坐在暗夜浮舟上, 看着天上星河。满天星斗都映照在那点水清瞳中。明明历尽劫难重疾缠身, 她面上却毫无阴霾, 依旧心怀温柔的喜爱着世上一切美景。

  他便又想起她向他讲述的那个梦, 心里不由隐隐作痛。

  舟上无风, 却也夜色清冷。

  他便捉星光为纱,拢作一条披帛, 上前为她披上。他手搭在她肩头,她便伸手握住了, 回头笑看着他, 道,“陪我坐坐吧。”

  阿羽便在她身旁坐下,乐韶歌略调整了一下坐姿,便舒舒服服的倚在他肩膀上。

  也不说话,只这么偎依着度过这难得的相守时光。

  虽无雨雪花可看,然而能一道观赏这满船星光,亦如梦中所愿。

  待来到阿兰若林时,香孤寒已然等待多时。

  阿兰若林在边境,距九嶷山尚还遥远。虽沿途并非繁华形胜之处, 却也有一二人烟鼎盛的名城。香菇便为她准备了花影衣遮掩气息,以免被人追踪。

  水云间的灵织之物讲究雍容贵雅,不比九歌门那般轻灵飘逸。这花影衣又是为避人耳目而制作,是件带着兜帽的长披风,织得便尤其繁复厚重,素白的暗绣梅纹层次错落。

  乐韶歌便将阿羽赠她的披帛取下,叠好收起来。

  她扣上玉扣,正要带上兜帽时,便听阿羽轻唤一声,“阿韶。”

  她愣了愣,抬起头笑看着他。

  阿羽便上前一步,为她将耳边散落的碎发抿好。他眼底光如平湖夕照,有那么一瞬间,乐韶歌觉着时光都停住了。

  他亲手为她带上了兜帽,轻轻说道,“去吧。”

  乐韶歌跟着香孤寒步入阿兰若林,走出许多步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被兜帽遮住了视线。她撩开帽边再看时,阿羽已不在那里了。

  来阿兰若林时一路急行,前往九嶷山的路却走得不徐不燥。

  香孤寒是个宅,难得出一次门,自然不会预备什么赶路的法器。便唤一朵云头来,缓缓稳稳的带着乐韶歌往九嶷山的方向飘。路上遇到个村落城池的,还时不时按下云头,去买些果子点心给乐韶歌吃。

  这情形放到人间,倒有些像骑着小毛驴赶大集的模样。

  乐韶歌却也不催他——他是花魂寄主,身上多少有些草木之性,他的时间观念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何况,她自己也想看一看沿途的民情。便跟他稳稳的坐在云头上,一道磕着果子往前飘。

  不过,香孤寒不但知道果子要用钱买,居然还随身带着钱,多少有些出乎乐韶歌的预料。

  “你下山游历过?”便问。

  “嗯,”香菇一面挑果子给她尝,一面解释,“你去世之后,我便离开了水云间。初时心中迷茫,不知何去何从,便沿着你和瞿昙子游历的路线,一路走过去。”

  “感受如何?”

  “很不同。”香菇道,“你们游历时,我虽在水云间,耳目却一路相随——你们救下的书修是花语者,我还同他借花对谈过。本以为虽未亲身参与,却也如亲临其境。直到亲自走来,才知晓旁观与亲历之间,竟有如此大的区别。”

  “未能赴约前往,令你一人独游,我很抱歉。”

  “嗯。”香菇接受了她的道歉。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我一路听着你们留下的故事,往事难追……劫难来时,令你一人独当,是我的过错。”

  乐韶歌失笑,“你该怪我令你一等数十年,未等到人来赴约,却先等来死讯。”

  “确实该怪你将我领入红尘,许我以喜乐,却答我以死别,令我尝尽百般滋味。不过……”他长睫一垂,便将目光投向广袤人世,“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洪荒一瞬罢了。纵然对你我而言……”

  他眸子里凝了光,却未再继续说下去。只将将挑好的果子递给乐韶歌。

  乐韶歌从容接过来吃掉,片刻后捂住了腮帮子,“怎么这么酸?”酸得她满口都是水。

  香菇只弯了眼睛笑看着她,“哦,是酸的吗?”

  ——乐韶歌忍着被酸出来的眼泪,乖乖的把果子咽了下去。

  香菇这才又递了一枚过来,笑道,“这次是甜的。”

  他们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前行,将沿途风光与世情看得清清楚楚。

  香孤寒并不多说什么,只一路曲曲折折的在尽可能多的村落停下来。遇有路边茶铺,便邀乐韶歌一道去坐下,喝一盏茶。乐韶歌于是拉上兜帽,随他落地。

  经历过劫难之后,香音界也变了。

  早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乐天知命、面无忧色的日常已远去了,人人身上都多少染了些劳苦情状。

  重返故乡,见到如此变化,乐韶歌心下不免难过。

  然而个中缘由,却也并非料想不到。

  行经千刃峰时,远远便望见刀劈似的险峻山石上攀着十几个人,肩背筐篓,手捉镰刀,渺小如蝼蚁般,随时都能被崖上飘风卷走。

  千刃峰上有异草,是调配顶级伤药的主料。乐韶歌曾为给萧重九配药——当然顺路也想带他来赏景——而前来采摘,以她之能为,尚且一不留神失足坠落。何况是这些连御风都未必娴熟的凡人?

  果然,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有人失手自半空中坠落下来。

  其余人扭头去看他,恰逢一阵劲风袭来,接连有数人坠落。

  香孤寒忙驱使崖上草木,托住了他们。

  将这群人救到平地上后,这些人抱着药筐瘫坐在地上,半晌才缓过劲来。

  待脚不那么软了之后,才三三两两的起身来向他们道谢。

  乐韶歌不免就要问,“是村子里出什么事了吗?为何要采这么多星灵草?”

  星灵草在凡间,多用以救治跌打造成的脏腑损伤。众所周知,香音部众体态轻盈,最擅轻功和御气。除非是不要命来攀爬千刃峰这种凶险之地,否则等闲用不到此类药材。

  可他们却十余人一道来采摘,显然要救治的不是一二个人。

  ……难道是遇上了地震山崩?

  采药人们犹有后怕,各自交换目光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解释,“……并未遇上什么天灾。我们采摘星灵草,是为了抵消赋税。”

  赋税,竟然是赋税。

  乐韶歌所知的香音界是没有赋税的——但如今三界同盟之下的香音界会有赋税,这点乐韶歌丝毫不奇怪。毕竟,香音界部众少有骁勇善战的猛士,在外界精锐倾巢而出的侵略中,香音界的修士也并无保全一界的武力。

  在这场战争中,香音界在三界同盟里,是依附强者以寻求保护的角色。既不能给同盟提供战力,自然就得在粮草、药材开销上承担大头。

  何况,香音界推选出的盟主萧重九,根本就不是香音界中人。香音界是他的筹码,他却不是会为香音界不惜放弃自身诉求的人——毕竟天尊他要周全的,是四境六界整个宇宙。

  乐韶歌有心理预期。

  但她没料到,这赋税竟会让人不惜性命,来涉险采药。这情形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在苛政之下民不聊生的幽冥界,想到了幽冥界里一个个的凤箫吟。

  她几乎暴怒,却被香孤寒按住了。

  他问,“你们所担赋税,竟有如此沉重吗?”

  采药人有些迟疑,“重不重的……也不至于把人饿死。只是今年年景不佳,却又不是水旱天灾所致,倒有些像是地气不足。若真是地气有损,那就不是一二年歉收了。村里商量着,想尽量少交些粮食预备灾年,只好派我们来采星灵草。”

  “地气受损?可向星象师报备过了?”乐韶歌又问。

  采药人们都很是沮丧、茫然,“哪里还有什么星象师?闹兵灾时修庭被洗劫了一次,结同盟后,剩下的修士又被征召了。连九歌门这样的祖庭都已凋敝,何况底下的门派?早就没有人手分到村里了。”

  地气受损绝非小事,若只是地脉流向有变,致使先前丰盈之处变得亏损也就罢了——不过是寻常的沧海桑田之变。可若是天地灵气运转失衡所致,若不及时修补,便可能酝酿波及全境的灾祸。

  他们少不得要绕个路,由采药人指引着前往探查一番。

  地脉盈损,往往是草木先知。

  有香孤寒在,倒也不必额外调拨人手。

  在水滨草亭中一坐,抱一把瑶琴,点一炷香。放开灵识,闭目细查。

  一炷香尚未点完,周边地气流动便已探查清楚。

  得知有乐修前来,村中老少悉数出迎。

  香孤寒睁开眼睛时,草亭四周已被乡亲们带来的鲜花和香料团团围住了——香音界修士同民间往来密切,乐修们喜欢什么,凡人无有不知。

  先前无人打扰他做法,此刻见他睁开眼睛,才捧了清水上前给他盥手。

  若是早年的香孤寒,八成要懵懂的眨一眨眼睛——不过,在游历过之后,对于这般被朴实却恳切的款待,他已懂得谦逊的领受了。

  然而说话的风格,却一如既往不通人情。

  “地气并未受损。”待村中耆老询问时,他便诚实相告,“之所以收成歉减,是因地气被分流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