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戚华素
掌柜的看了一眼桌上账本,就捧到金堂面前:“这是今日的帐,东家可要先看看?”
金堂随手接过,翻了几页,看一行行记得不错,便直接给他搁了回去,道:“一楼伙计训得不错,再接再厉。”
说罢,金堂又道:“若布坊不忙,你早些定些秋天用得着的花样料子,到时候不止是底下的花,连屏风也得翻新一批,既然搞了花样,就得看准了时候。”
“您说的是,”提到和银楼有关的话,那掌柜的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金堂还要再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便收了。
“谢闲?”是个男声,话里还带着些许迟疑。
还是个认识的?
金堂挑了挑眉头,回身看去,对上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他犹豫片刻,试探性开口道:“马二?”
“呸呸呸,什么马二不马二的,爷叫马良!”马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但很快又上前狠狠拍了金堂的肩膀两下,道,“早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却总不见你联系我们,说,是不是在颍州呆久了,就不认我们这些兄弟了?”
“停停停,你手劲儿多大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金堂赶紧离他远了几步,揉了揉被他拍疼了的肩,道,“我这不是才从老宅出来,等着回去就给你们下帖子的?要没拜访过我嫡亲的大哥二哥,我还能先去见你们不成?”
“那也能先送个信儿啊,”马良听了这话,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过来些,我给你揉揉?”
“起开起开,”金堂口气不好,脸上却是带了笑的,他与马良时常通信,如今许久不见面的那点儿生疏,被这么一打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会画画了吗?欠我的银子攒够了了吗?揉什么揉。”
“画画这么简单,小爷我还能学不会,”马良尾音上挑,抖开扇子,露出一幅山野图,落款处神笔山人几字格外醒目,除了马良,也没谁起个这样的别号了,瞧这画工,虽算不上神笔,却也胜过不少人了。
马良又凑他近了些:“那银子我是够了,不过兄弟今儿不凑手,下个月再还你。”
“就一两银子的事儿,欠了七八年,你还得等下个月?”金堂看了看这地界儿,道,“一两银子都没有,你上我银楼干嘛来了。”
“那不是照顾照顾兄弟生意吗,”马良用扇子遮了嘴道,“今儿跟我未婚妻和她表妹一道出来的,给点儿面子,过会儿他们下来,许我记个账,等我回去了就来销。”
金堂听了这话,故意看向掌柜:“他先前记了多少账,可销了没有?”
“嘿,你这人怎么不信我呢,”马良气得想跳脚。
掌柜的乐呵呵道:“回少爷的话,马公子的旧账基本都销了的,只上个月来过一回,记了五十两,还挂在账上。”
“我还有账呢?”马良愣了一下,愣是没想起来自个儿买了什么。
掌柜的点点头,道:“马公子上个月来销账时,去三楼逛了逛,挑了一把玉骨扇,一块玉佩走,共合五十二两六钱银子,照您的牌子抹了零头,记了五十两。”
瞧见马良一连恍然大悟的模样,金堂狠狠抽了抽嘴角,道:“过会儿先给他记账,要是他这个月再忘了,我拿上账本找他哥还去。”
“还还还,我那不是忘了吗,”听见能记账,马良别的都顾不上了,直接拉了金堂就往他先前坐的包间走。
“趁着今儿咱们都在,先商量商量什么时候聚,”马良一坐下来就道,“我哥知道你回来,特意寻法子留了一日休沐在手上,等定了日子,赶紧送信去,免得你又拖。”
“你哥正经休沐是哪日?”金堂想了想又问,“他们那几个,休沐应当也是同一日吧?”
马良想了想道:“应该都差不多。”
金堂点了点头道:“那就先问下个休沐日,要是凑不到一块儿就再看。我打从进京就吩咐了楼外楼把最大的院子给咱们空出来,到时候应当休整好了,也叫你们瞧瞧楼外楼的新排场。”
“新排场?还是最大的院子?”马良眼前一亮,“不如咱们改在明日如何?”
金堂可不惯他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中午就聚,你还想明个儿,有人来吗?”
“怎么没人来,”马良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除了我大哥,咱们这一堆里,还有几个正经在衙门做事的?你谢闲做东,必然是一呼百应啊。”
马良说着,又偷偷看了金堂几眼:“还真别说,谢姑娘你怎么越大越好看了,以后可得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你哟!”
金堂听见这久违的称呼,眼皮子抬了抬,道:“我这就去叫掌柜。”
“别介,”马良赶忙坐直了,“谢公子、谢四叔、您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别跟我一般计较!”
金堂轻哼一声,等他又多说了几句好话,才放过他。
两人一人一边,以几乎相同的姿势靠在椅子靠背上,因没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临街的喧闹声,却也没人觉得尴尬,就好似静静呆着,就是最舒适的。
马良盯着屏风上的花,昏昏欲睡,“我庄子上的石榴去年结的好,等过几个月到我庄子上吃石榴去?”
“成啊,”金堂也许久没感受这样松弛的气氛,伸了个懒腰,道,“不过得你先尝尝,要是涩的,我可不去。”
“我庄子上的东西,能不甜吗,”马良坐正了,正想继续长篇大论,就听见外头有了响动。
很快,就有两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说笑着相携而来。只是等两人进来后,瞧见多了个人,一时都愣在原地。
金堂余光瞧见两人,赶忙起身站到一旁,将视线落到地上,同那两人行了个平礼。
“怎么这么快,”马良见两人也给金堂回了个平礼,轻咳一声,道,“我同他好些年没见,今日有缘遇见,就想着一道说说话。”
马良说着,就挡在金堂前面把两个姑娘往里让,而后轻声对金堂道:“咱们改日再聚啊!”
金堂点了点头,也没等马良介绍,就往外走,还不小心和后头那名穿着鸭蛋青衣裳的姑娘打了个照面。
那姑娘有一双清透的杏眼,两弯细眉,见与金堂对上,耳垂都红了,赶紧也低下头,和金堂一并往边上让,谁知道一人往自己左边让,一人往自己右边让,又让到一处去了。
金堂忙往后撤了一步,请那姑娘先行,才出去了。
“噗,”马良见金堂步履匆匆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他身边的未婚妻周氏先拉了自己表妹到身边,正要说话,听见这笑声,气得拎着他耳朵道:“你说说,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你什么朋友是我都不认识的?骗人骗到我头上来了!”
“没骗,没骗,”虽然周氏手上并没用劲儿,马良也故意做出一副疼的模样,“快松手松手,你认识的,你认识的。”
“我认识?”周氏有些不解。
“是谢闲啊,”马良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道。
“是他啊,他回京了?”周氏这才放过他,“那这回就饶了你了。”
等马良出去结账,周氏看着自家表妹脸上还没下去的红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他这时候回京,你也这时候回京,可不就是个巧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00:32:38~2020-10-08 14: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芷蘅清蕴 10瓶;松松 6瓶;买一送一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谢家金堂
金堂本预备在银楼巡视过后, 便要去成衣铺的,哪知道遇见马良,说了会儿话,日头就已经有些偏西了。索性直接叫掌柜的准备了马车, 直接回去。
等已经走到了, 金堂才发现离有涯斋最近的小门是关着的, 一时有些惊讶。
他走上前去, 敲了门, 却半晌都没听见人声。
“怎么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金堂都准备倒回去从大门走了, 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以为是门子来了, 便停在原地没动。
里头那门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 呼吸声很粗,连开个门都磕磕盼盼的, 金堂觉得有些不太对。同准备要走的马夫和银楼伙计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都悄悄下马车藏在一边, 幸而马车方才便没直接停到门口, 倒不必再挪动。
吱呀一声,门缓缓的开了。一个脑袋悄悄从后头冒出来。
“是谁在后头,我都叫了半天门了,怎么才来,”金堂见那人看到自己时瞳孔一缩,气都还没喘匀,便有躲闪之态,便故意伸手去推门。
那人听见金堂这句话,定了定心神, 陪着笑打开了门:“原来是舅老爷回来了。”
金堂走进门,见那人有意往外走,便问:“不对啊,你不像是在这边值守的门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小厮呼吸一窒,道:“舅老爷好眼力,洪贵他搁茅房拉肚子呢,臭气熏天,不敢来主子面前,便叫我来替他一会儿。”
金堂转了一下折扇,似乎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道:“成吧,不过我都回来了,大抵也没人从这边出入,你把门关了吧。”
小厮动作一顿,忙道:“舅老爷容禀,小的孩子早晨出去玩,到这会儿还没回,小人担心出事儿,正想去找呢。求舅老爷宽恕一回,小的迟些再来锁门可成?洪贵也马上就会回来了。”
“孩子一直没回来?”方才那姿态,可不像是着急孩子的模样。
金堂顿了顿,也做出一副着急模样,赶忙道:“这可是大事儿,你同我去寻管家,让他多派几个人一道,总好过你自个儿大海捞针。”
“这怎么好意思,”小厮说了会儿话,脸色虽还有些发白,却也镇定了不少,“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小的大抵知道她在哪儿,直接给揪回来就成。”
“和孩子要好好说话,问清楚情况,不要随意打骂,”金堂温和道。
“是是是,舅老爷说得对,”他以为这就是和金堂说通了,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来,蹭着就想往外去。
“不过既然洪贵叫你帮忙守门,你还是出去不得,”金堂道,“府里的规矩,若要离班办事儿,总要寻一个人替你,咱们还是得先去寻管事,叫他给你找个人才行,到时候我和你一道去,帮你说说话,叫他不给你勾名字。”
这意思,就还是得去见管事的,那小厮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应了一声,道:“舅老爷说得对,小人这就先去把门关了。”
那小厮说着,就走再次门边,作势要去关门,却是一手拉着门,迅速窜了出去,还顺带把门一掩。
金堂若要去追他,还得先把门给拉开,再追出门去,怕是等到那时,他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了。
不过……
金堂听见外头打斗几下,便直接消弭的声响,慢悠悠去开了门。
瞧见被银楼伙计和马夫一道拿住的小厮,金堂摇了摇头,慢慢道:“也就是去见见管事,说两句话,你跑什么啊,莫非是心里有鬼?”
说到最后,金堂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见马夫一人就能压得这小厮不能动弹,便将手里扇子递给伙计道:“你拿着这个进府,往东直走一段,就能瞧见一个有涯斋,从那儿叫几个力气大的人同你一道出来。”
金堂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若半道上遇见府里两人以上值守的,你便直接叫他们来就是。”
伙计应了一声,小心的接过金堂手上折扇,便进去了。
不多时候,伙计就引了一队人来,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手上还拿着棍子,打头的就是三管家。而那伙计,就跟小鸡崽儿似的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虽然耷拉着头,却半点儿不慌。
“舅老爷,”三管家看见金堂眼前一亮,挥了挥手让放了伙计,他往出走了一步,才看见一旁地上被拿住的人,脸色一变。
“我方才回来时瞧见这人有些怪怪的,一面说自己是帮洪贵代班,可自己孩子丢了,又不肯跟我去找你另寻人来顶替,借着关门的工夫还往外跑,就叫人拿下了,”金堂说着道,“你回去仔细审审,若真是着急孩子,先找个人去帮他接回来。若不是,早些禀报姐姐姐夫去。”
“多谢舅老爷,我们正寻他呢,没想到险些就给他逃出府了,”三管家叫人代替马夫拿了那小厮,方道,“小的还有事在身,便先领他复命去。”
金堂点了点头,让马夫和伙计自去,才道:“往日都是洪贵守门,如今却这会儿还不见人,你留个心,叫人瞧瞧怎么回事。此门虽不常开,到底是同外头互通的,断不能不留人。”
“是是是,”三管家应着,便叫了人去寻洪贵,又留了个壮汉守门,方才去了。
金堂知道必然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可见几人急匆匆的,也不好再问。
等到了有涯斋,见里头仍是井井有条,金堂才放心了些,才给自己倒了盏茶,瞧见一旁墨书,便问:“我瞧着府里匆匆忙忙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墨书也没太知道,只说:“早先还不这样,玉书已经出去打听了,还没回来。”
金堂闻言点了点头,也没说方才的事,只道:“帮我寻件衣裳出来,我去姐姐那边看看去。”
墨书忙拿了金堂在家常穿的细棉布衣出来,给金堂换了,又仔细的拆了他头上乌巾,才捧了水来给他洗脸净手。
等金堂换好衣裳,玉书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表情很是严肃。
“少爷不好了,小公子那边出事了。”
“快说怎么回事,”金堂衣袖将茶盏带倒,几步走到玉书面前。
“先是小公子起了热症,后头又发了疹子,世子夫人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吃了相克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