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玉真……”玉琼愕然,鼻尖发酸。
他性子含蓄内敛,不如孟玉真外放,多少痛楚往往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此时也不住要流眼泪。
孟玉真一把推开了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费力揪住了常清静的衣摆,面色惨白,泪如雨下:“小师叔,求求你,求求你。我给你下跪。”
孟玉真眼神空洞地跪倒在地上,朝着常清静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小师叔,别走,求你别走。”
“你要是走了,我便再也不承认有你这位小师叔。”
常清静指尖发出一道剑气,斩断了被玉真紧握在掌心的衣摆布料,他还是走了。
“你若走了,蜀山怎么办?”从方才起,便一直没多说什么的孟玉琼突然开口。
常清静脚步一顿,沉默了半晌,原本挺直的脊背,好像终于被压弯了,嗓音淡而哑:“蜀山交由你。”
言还未了,便已快步走出了屋,一路奔向了游廊。
愣愣地目睹完了这一切,苏甜甜如梦初醒般地跟了上去。
常清静面色尤是漠然的,眼珠血红,一如一尊从地狱爬上来的,没心没肺的修罗恶鬼,毫无平日里那般光风霁月,清冷俊俏的模样。
【看到了没有!!他们不信你!!嘴上小师叔说的到好听!却压根没坚持相信你!】
【就你这种人,还妄想做救世主?你做不到的】
心魔狞笑:【你做不到,你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杀欲,你早晚会毁了你师尊的心血。】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人?那就杀吧,别管那些有的没的,是恶的还是善的,想杀就杀。】
“敛之!!”
一道微颤的嗓音自背后响起,苏甜甜一步一步,缓缓往前,畏惧又心酸地看着不远处的常清静。
看着他道袍染血,衣衫褴褛的模样。
她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
既然谢溅雪不愿帮她,她便亲自同小牛鼻子说。当初她既然能唤醒他,那么这一次也一定行。
苏甜甜抽噎着道:“对不起敛之,是我做错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重回蜀山打扰你,不该,不该害你再度入魔。”
常清静乜了她一眼,眼神冷冽如霜刃“……滚开。”
勇气充盈于心间,苏甜甜放声大哭:“别这样下去了,让我重新开始吧,我带你走,我们一道儿回蜀山,回蜀山认错,向天下人认错。不论天下人如何对待你,我都会陪着你。这一次,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苏甜甜的哭声与心魔的狞笑渐渐重合,扭曲。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路斩妖除魔下来,对这些伎俩已经见怪不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年他身在局中不觉,如今站在局外,看着苏甜甜一言一行,嬉笑娇嗔,心中忽而生起淡淡的厌烦。
既厌烦于苏甜甜,也厌烦于当初的自己。
识人不清,愚钝自负。
正如一出戏看太久也会腻味,如今再看一眼好像都成了浪费时间。
苏甜甜尤在喋喋不休地,自以为是地述说着自己的深情,末了,她擦了把眼泪,抽噎了一下,欲要再走上前来,想要用一个拥抱感化、救赎面前的青年。
然而,迎来的却是深入胸口三寸的剑光。
这一剑刺穿了苏甜甜的心口,苏甜甜似乎做梦也没想到迎接她的会是常清静这一剑。
一剑裹挟着的威力,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开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唇角咳出了血沫与脏器的碎肉。这一剑,击碎了她五脏六腑的同时,也击碎了她自以为是的深情。
她自以为所有人都爱她,自以为谢溅雪和常清静爱她爱得发狂,宁桃嫉妒她嫉妒得发狂。
她只需像当初在凤陵仙家那般,高高兴兴,悠闲懒散的,像个花蝴蝶一样转来转去,昂起骄傲的小脸,随意施舍自己的芬芳与甜蜜就足够了。
这一剑终于将这一切击碎了。
苏甜甜倒了下去,临死前,眼睛茫然地圆睁着,似乎想不明白事情是为何会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常清静不是爱她的吗?他不是爱她爱得发狂,爱得再度入了魔吗?为何要杀她?
苏甜甜的身躯一点一点僵硬,面色渐渐呈现出一种死人的青白色,再也没了当初的娇美动人,看着甚至有些扭曲和恐怖。
常清静收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神却是冷的,却是清明的。
或许魔念真的在这一刻侵染了他的大脑,他静立在血泊中,脚下是苏甜甜死不瞑目的尸体。
常清静如释重负地合上眼,唇瓣皲裂,神情惨淡。
杀了苏甜甜之后,没有愧疚,没有不舍,他竟然有种解脱之感,好似将过往的狼狈、痛苦,过往的错全都尽数埋在了剑下。
常清静一只一只重新带回了手套,神思无比清明,静静地想,他杀了苏甜甜这事若是传出去,凤陵势必会针对于他,这样距离他和师尊要达成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而这清明对于地上的尸体而言,又倍显讽刺。
第90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三十五)
动手敲晕了玉真, 将玉真安抚妥当之后,孟玉琼似有所觉地猛然惊醒。
等等!苏甜甜!!
他竟然差点儿把苏甜甜这一茬忘了。小师叔入魔太深,苏甜甜却还自以为自己能拯救常清静, 这姑娘怀揣着莫名的自信贸然接近常清静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孟玉琼急得冷汗直流,飞快推开门冲入了院子里。
茅府太大, 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等终于循着剑意找到两人的踪迹时, 什么都晚了。
玉琼死死地盯紧了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少女,浑身一震,四肢百骸惊得都好像过了电。
苏甜甜已经没了呼吸多时,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四肢僵硬。
生前她众星捧月, 死时,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茅府的角落里。脸色灰白中透着死人青, 唇瓣毫无声息,胸前透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那位娇蛮的苏姑娘终究是为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付出了代价,从前倒是有宁桃跟在她身后帮着收拾烂摊子,如今没了宁桃, 苏甜甜仰躺在地上, 身下的鲜血已经干涸了。
孟玉琼一时无言。
他与苏甜甜并未多少感情,甚至因为当初她欺瞒了小师叔这事儿, 对她略有恶感。
苏甜甜倒霉就倒霉在,她误以为爱情即是人生的全部, 她坚信她与小师叔是苦命鸳鸯, 是被世人阻拦的天作之合,却忘了建立爱情的基础来源于虚假,这一切崩塌之后, 残存的爱意又剩下几许。
她忘了人总会变化的,一段错误的失败的爱情在人生的占比或许不过一个指头大小,常清静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她骗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清醒之后他比任何薄情郎都来得冷淡无情。
孟玉琼步步走近苏甜甜,叹了口气,上前帮着收殓尸身,又抿唇去联系凤陵仙家。
……
桃桃是被冻醒的。
门没关,冷风呼呼地倒灌入屋内。
桃桃迈动沉重的双腿,昏昏沉沉地关上了门,抽了抽鼻子。
愤怒之后,冷风好像将大脑都吹成了一团浆糊,脸蛋也被身上的高温烧得通红。
关上门之后,桃桃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眼袖口,鼻间仿佛还能闻到这淡淡的尿骚味儿,可是她却好像记不清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感觉就像是清醒中步入了一个梦境,灵魂抽离了躯壳,而她好像在迷雾般的梦境中做了很过分的事。
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手脚,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陌生得令人心惊。精神恍惚到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仿佛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冷静地打量着自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是为了老头儿还是为了自己?
任由怒火支配自己的理智,烧毁一切,是件非常畅快的事,可是这无疑于将一切推向了极端,别人会将她视作疯子看待。
她恐怕早就疯了。
一股强烈的自恶感油然而生,桃桃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打了盆水,用毛巾沾着水一点一点将自己拾掇干净了。
宁桃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水盆看,看着水面一点点被血色染红,倒映出了柳易烟等人的脸。
又来了。桃桃苦涩地想,如果这真是个书中世界就好了。
这真是个书中世界,她就不必再为老头伤心,不必再为杀了柳易烟她们而愧疚,不必为了苏甜甜而愤怒。
别这样,别这样。宁桃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甩了甩脑袋,胡乱擦了把眼泪,又故作矫情绿茶地元气满满地蹦跶了两下。
“你受我百年功力,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有这修为傍身,你不要害怕。”
她没有害怕,重生的这一年半以来,她就没受过委屈,没被任何人欺负过。
这世界上鲜少有人能打得过她,这是老头儿给她的第二次生命,她不能就这样糟蹋了这条命,否则,老头儿要是在地下看到她,肯定气得要毙了她。
她还有琼思姐姐,还有小扬子,还有蛛娘,还有宋先生呢!她不能放任情绪自流,做个叫人厌恶的疯子。
……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算是佛修、儒修,明面下的争斗也只多不少。
宋淏要在洞庭湖修建“白鹭洲书院”,或许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这几天桃桃几乎为这事儿跑断了腿。
一是开办书院之处,各种物资、笔墨纸砚的采购工作,二就是各种……呃,外交工作了。
要知道这洞庭湖附近本来就有三所书院,分别是明理书院、松柏书院与洞庭书院。
如今又多出来个白鹭洲书院,三家书院心生不满,明面上却畏惧于宋淏的名望不好表现出来,私底下使出的绊子却不少。
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单子,桃桃一边走出了书铺。
“这些四书五经都差不多了……还有些释义……”
“怎么样了?”守在门口的孟狄问。
桃桃抬起眼,晃了晃手里的单子笑道,“比对过了,都差不多了。”
孟狄也忍不住咧嘴一笑:“嘿,桃子你这办法真好,你是怎么想到有书院采购一批书,由学生们轮流循环使用的。这样没钱买书的儒修们也都有书看啦。”
桃桃眨眨眼,“我们那儿就有这个传统。”
不过主要是为了环保。
话到一半,街心中央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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