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不是雪梨/岁盏
“你爸爸已经死了。”
声音响在巨大的仓库里，仿佛激起了回音。
青鱼看到那孩子小小的身体一僵, 他转过头来, 瞪大一双泪眼，紧抿着嘴唇, 小脸上带着很明显的防备,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的身躯很瘦小，却努力的挡住了身后的丧尸，似乎在保护它。
青鱼向前走了两步，眼见着小孩的神情变得更加戒备不安, 她的心中陡然软了软，放柔了语气道：“你的门没有关严实, 我就进来了, 别怕, 我不会对你和你爸爸做什么。”
那孩子年纪不大, 青鱼看外表又是个漂亮柔弱女生，他警惕的打量了她一会, 看似在观察她话语的真实性, 眼中的怀疑和防备逐渐消散了。
突然想起来青鱼之前那句话, 他鼓了鼓白嫩嫩的脸颊，眨着一双兔子眼倔强的说：“我爸爸才没有死。”
青鱼慢慢走过去, 靠近了他。小孩看来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为了防止刺激到他，她在离他大概两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你爸爸确实没有死，他只是变了一种样子。”
如果真的细究起来，丧尸和人类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物种，这样的解释也能说的过去。
兴许是被这说法安慰到了，小孩鼓起的脸颊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让出身后不住吼叫的丧尸，一脸天真童稚的看着青鱼，求救般的问道：“姐姐，那你知道怎么把我爸爸变回来吗？”
青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孩嘴巴一瘪，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他看着地上毫无理智的丧尸怪物，哽咽着说道：“爸爸骗人，明明说好了不会有事的，等他醒过来就好了，可是他醒过来就不认识乐乐了。”
青鱼小心翼翼走上前，观察起丧尸的情况，它身上的服饰都很普通，小男孩乐乐的衣服反而都是名牌货。绑住丧尸的绳子很紧，看到结绳的手法时，她几乎是反射性的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军人，看年龄不出意外是个退伍军人。
“你是叫乐乐吗？你跟你爸爸怎么在这里？”青鱼蹲下身，等小孩情绪平静了一点，才问。
乐乐吸着鼻子，嗓音软乎乎的，通红的大眼睛瞅着她道：“我叫康乐，我跟爸爸一起过来看货，这是我爸爸开的店。”说到这个时，他的表情带着点小骄傲。
康乐从小就听周围的邻居阿姨奶奶们夸他爸爸，说爸爸一个大男人带着他很辛苦，说他爸爸以前当兵保家卫国很伟大，说他爸爸靠着自己开起了这家小超市，有多么不容易。
那些阿姨奶奶们总是笑眯眯的调侃他，康乐啊，你看你爸爸一个人这么累，给你找个妈妈好不好啊？
康乐每次都会说，才不要！他的爸爸那么好，才不要分给别人呢！而且爸爸也说了，只会要康乐一个宝贝，其他人都不要。
可是现在，爸爸不认识康乐了，他离他近一点，爸爸还张着口想咬他。
想到这里，小男孩康乐又想哭了。他拼命的忍着泪，不想叫它流下来。记得爸爸以前说过，男孩子流血流汗不流泪，有次他摔倒疼哭了，爸爸还严肃的批评了他。可他这几天都哭了好多次了，爸爸也没有瞪着眼说他。
青鱼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大致弄清楚的情况。
这个超市是康乐家的，昨天他和爸爸过来看货，恰好当时两人在仓库里，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康爸爸很机警的反锁了仓库的门，两人在仓库呆了半天，等外面的混乱结束，康爸爸才走了出来。
康乐被爸爸要求在里面等，他一个人出去，青鱼猜测是康爸爸把超市里的丧尸清理了一遍，想来也只有他有那样的能力。
过了一段时间仔回去，康爸爸突然发起烧来，也许是曾经军人的经历让他拥有敏锐的嗅觉，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想办法用绳子把自己绑了起来，之后就是青鱼看到的画面了。
小孩叙述能力不大好，有时候是他自己说，有时候青鱼偶尔问两句，从小与爸爸两人相依为命，康乐对爸爸的依赖程度很深，张口闭口都是我爸爸多好多厉害，不难想象生活中肯定是个无脑爸爸吹。
然而哪怕再不忍心，青鱼还是要告诉他一个事实：“康乐，你爸爸，很可能变不回来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缓缓浸出水，康乐呆呆的问：“以后都不能吗？”
青鱼：“我不能说一定，也许未来会有可以让他恢复的办法，但这样的几率并不大，很可能在那个办法还没找出来之前，你爸爸的身体就已经死去了。”
说是几率不大，其实青鱼心里觉得根本不可能。
她杀了也有几十个丧尸，粗略看过丧尸的构造，它们的身体结构都发生了变化，骨头变得脆弱僵硬，血肉失去活性，心脏和大脑都烂的不成样子。
就算真的研究出杀灭丧尸病毒的药物，那些已经受到损害的身体器官又该怎么回复原样？
至于将这么残酷的现实揭露在小孩面前，会不会显得太过冷漠无情了？
青鱼最初也犹豫过，她能看出小孩的纯真无邪，可末世已然来临，未来会变得更加残酷，如果想要活下去必须去努力适应环境，而不是停留在曾经的美好岁月中不愿走出。
真正为他好，不应该用虚假的谎言欺骗他，而是告诉他事实的真相，让他尽早适应如今的现状。
康乐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小声说：“我看到了，那些人跑到超市里来抢东西，打架，有个人变得和我爸爸一样，然后他周围的人，把那个人给打死了。”
他默默流着泪，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两道晶莹的泪痕斑驳。
想来这个小孩在遇见她之前，也在暗处观察着超市里的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青鱼心里对他有一丝赞赏，颔首道：“现在外面就是这样，如果你爸爸走出去，也会被人给打死。”
康乐小脸刷白，抖着嘴唇道：“我不让爸爸出去，我们躲在仓库里面，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青鱼不赞同的说：“难道你能在这里面躲一辈子吗？这里的食物够你吃一辈子吗？你没办法一个人呆在这里的，康乐。”
小孩仰起脸，一双泪眼望着她，可怜又可爱，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姐姐，那我能去哪里呢？我可以把我爸爸留在这里，跟你一起走吗？”
即使他不问，青鱼也是准备带他离开的，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个人丢在这里这种事，以她的性格绝对做不出来。
“你跟着我吧。”她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从学校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青鱼决定在小超市再呆一晚上。这里物资丰富，而且暂时还很安全，还可以让康乐小朋友再跟爸爸相处一会儿。
她们决定把康爸爸留在这里，康乐依然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办法救自己的爸爸。
青鱼在仓库里翻出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这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一些，她还在角落里翻出几套冲锋衣，和作战用的冷兵器，像是康爸爸自己收藏的东西。
她往包里装了大半耐储存的食物，还有几瓶纯净水，和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少量生活用品，背包再大也就那么大，实在装不了更多东西。又往身上缠了一把匕首，背包侧面袋子里插了根铁棍。
青鱼四处翻箱子找东西，康乐在一旁看着，他也找出一个小背包，学着装了点东西，等背的时候发现装的太多了，根本背不起来。
他皱着眉头盯着鼓囊囊的背包，突然想到什么，对青鱼道：“姐姐，我爸爸的车停在外面，你要去哪里，可以开我爸爸的车。”
闻言，青鱼心中一喜。她本来打算着明天出发之前在路边找辆车，现在有现成的送上来，简直不要更方便。
很快到了晚上，分别在即，康乐情绪很低落，对着丧尸爸爸说了很久的悄悄话，青鱼照顾他的情绪，特意走的远了点，可觉醒异能后加强的五感还是能听清楚他的窃窃私语。
她靠在纸箱后，席地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这是一款很普通的平价手机，使用的痕迹已经很深了，解锁的时候都有些不灵敏。
手机上有好些个未知来电，标注是爸爸，青鱼看见这两个字，眼前顿时一阵恍惚。
她记忆中的父母，是一对勤劳朴实的农民，他们靠着务农养育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小她十岁的妹妹。在普遍重视男孩传宗接代的农村，家里有两个女孩是会被嘲笑的。
她的父母却跟周围的人不一样，他们抚养姐妹二人长大，辛苦供养两人读书，不像别的人家，早早就让女儿辍学打工或是嫁人。
青鱼打心底里爱着自己的父母，发生末世后第一反应就是回家，保护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昨天已经联系过他们，得知爸妈两人都没事，妹妹正好周末也在家。农村里人不多，还大都是老人和孩子，一般家里储存的粮食也多，几人暂时是安全的。
怕就怕，他们像她和康爸爸一样，没有受伤就突然感染丧尸病毒。
爸爸平时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她，他们年纪大，手机都不怎么会用，一般有事才叫妹妹给她打电话，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青鱼却没有了昨天那种慌乱到无措的感觉。
曾经浓烈如酒的深厚的感情，好像一下子被稀释了，她再回想起父母，尊敬爱戴依旧，却少了那份打心底里的深爱。
青鱼眼神迷茫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第62章 末世四
青鱼拨通了电话，静静听着“嘟嘟”的忙音。
响了几声那边接起了, 是爸爸, 声音显得很惊慌：“小鱼！你妹妹、你妹妹发起烧来了！隔壁你三婶昨天也发烧，然后就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你说你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听着爸爸慌乱的话语, 青鱼脸色一沉。目前来说，发烧确实是产生变化的前兆，但也不一定就是变成丧尸，也有可能像她一样成为异能者。
她稳了稳情绪, 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爸爸，你先别急, 我今天上午也发烧了, 现在烧退了, 我也没变成怪物, 我还有了很神奇的异能，妹妹肯定也会没事的。”
“你咋发烧了？怎么不和我讲呢？你现在在哪里, 安不安全？有没有吃的喝的？没有被伤到吧？”听她这么说, 邵爸爸的反应却不是松一口气, 反而更加着急起来，一叠声的询问道。
毕竟小女儿在他们身边, 平时可以照看到，大女儿却远在千里之外，外面世道又变得这么危险，怎能不叫人担心忧虑。
感受到家人真诚的关怀, 青鱼心中好似一道暖流经过，让她因末世到来而变得冷硬防备的心脏，稍稍柔软了下来。
醒来后笼在心头薄纱般的陌生感，也悄然散去了许多。
她温声道：“我现在好好的，有吃有喝什么事都没有，你跟妈妈和妹妹好好在家呆着，等我回家去找你们，千万不要出门，把院子门锁起来，有人过来也不要开。”顿了顿又嘱咐道，“还有妹妹，以防万一，爸爸你找个绳子把她绑起来，确定烧退了没有事了再放开。”
那边邵爸爸连连应道：“好好好，没事就好，我们就在家里，保证不出去，你妹妹现在被我关在房间里，等她好了就叫她给你打电话。”
青鱼话不多，邵爸爸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是个地地道道的勤劳朴实的农民。
两人短暂交谈一番，后来邵妈妈也跟青鱼说了一些话，电话便挂断了。
挂电话时，手机电量只剩不到百分之十，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下午，她一直没充电，青鱼之前背过来的书包里有充电器和充电宝，她翻出充电器，在仓库的墙壁上找了个插座插上了。
手机有些老旧了，是她高二那年，智能机刚刚上市时爸爸给她买的，花了有两千块，对当时的邵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此后一直到大二，她都很珍惜这个手机，从来没换过。
信号是满格的，青鱼打开网络，上了全国最大的社交软件鸽子。
一进去，入眼所见满屏皆是绝望。人们的哭喊、求援、悲伤像潮水一样从屏幕里蔓延出来，淹没了整个世界。
青鱼看到有人疯狂发求救信号，看到有人心怀希冀等待着国家军队，看到有人吃完食物饿到奄奄一息，看到一个孩童变成丧尸被记录下来的全过程，看到丧尸追逐撕咬人类的恐怖场面，看到无数人哭泣、绝望的脸庞。
末世没来之前，经常有人笑谈末世了该如何如何，拍摄的末日类电影数不胜数，可当真的面临末世，没几个人能保持冷静、理智，还和以往一样的从容姿态。
青鱼看了几眼，就不再看了，关上手机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脑中还跳跃着手机里看到的各种画面，她感到一阵莫大的悲哀，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末世的来临。之前她好像是旁观的局外人，所以她不在乎被抛弃，也能毫不犹豫的杀死那些丧尸。
此刻，她却有了一种真正身处其中的感觉。
末世是一场全人类的劫难，没有人可以逃脱。
辗转到半夜，青鱼好不容易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时，她一眼看到靠着她蜷缩着的康乐。这小孩昨晚跟自己的丧尸爸爸说了半宿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青鱼起身时动静很小，康乐还是惊醒了，瞪大哭红的双眼，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现在要收拾东西了，你爸爸的车在哪里？我们一起把物资搬到车上去。”见他醒了，青鱼也不客气，奴役起目前唯一的同伴来。
康乐带着她找到车，这是个地下仓库，平时进货从另一边的大门进，那里联通着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青鱼小心拉开卷帘门，门后是一片巨大的停了不少车的空间，拉门的声响在停车场造成很大回声。
好在这里人迹罕至，不怕会吸引来丧尸，青鱼倒是看到有几辆车子里关着丧尸，却没发现活人的踪迹。
康爸爸的车停在门外不远处，青鱼前一天晚上就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全部堆在门口一大摊，因为考虑到有车，她吃的用的没少拿，喝的水因为有异能的关系，她只拿了少许。
不过等搬的时候，青鱼发现她还是拿少了，康爸爸显然是个危机意识很强的男人，他的车是很结实的越野车，空间特别大，把所有东西装进去还有不小的空间。
青鱼和康乐两个人像搬家的小蚂蚁，忙忙活活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将车子塞满，后备箱、后座和各种犄角旮旯都堆着东西，康乐还往车里放了好些超市里买的故事书，青鱼看着心念一动，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出发的时候是上午七点，天色还很早，康乐向爸爸告别又掉了一回金豆豆，看着关闭的卷帘门哭的稀里哗啦。
坐上车时眼泪还止不住，青鱼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默默发动车子驶离了这个地下车库。
车子走上街道，路上有很多堵塞的车辆，不见行人。
青鱼的目标很明确，她是一定要回家的，直接开导航定位家乡所在的城市，导航甜美的女声播报：距离云台市一千二百八十三公里，经高速通行预计十六个小时到达。
受看过的电影影响，青鱼并不准备走高速，虽然高速路很快，但现在肯定堵车严重，所以她直接调转车头往国道走。
路过一些大型商场，可以看到很多抢购物资的人，青鱼还看到打砸银行、首饰店抢珠宝的，那些人的脸上看不到多少恐惧，只有面对天降横财的贪婪和喜悦。
青鱼没有停下来，目前她拥有的物资很丰富，足够她和康乐两个人吃十天半个月，也就对诸多大门敞开的商场、超市视而不见，一门心思的只想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