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不是雪梨/岁盏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刻着花纹的窗棂，浇洒进室内，金灿的光线中细微的尘埃粒子飘扬，有风轻轻卷起蓝色的窗帘晃动。
九月的季节，本该炎热的气候，那女仆坐在摇篮边，却感到一阵清凉的舒爽。
她心中微露诧异，看向摇篮里的婴孩，见她睡的香甜，白嫩的脸蛋泛着微微的红晕，她似乎也被这香甜睡颜感染，趴在小圆桌上睡着了。
莫莉夫人睡了个午觉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小小的婴孩闭着眼眸沉睡，被她派遣来照顾女儿的小女仆，伏在桌面上睡的香甜。这孩子不过十三岁，是今年才从民间选入宫的女仆，她没有叫醒她，小心查看一番女儿的状况，而后小心翼翼的走开了。
*
青鱼在莫莉夫人的抚养下，安安稳稳长到了三岁。
也是在这一年，爱伊莎被教廷中人抱入光明教廷，正式成为了光明圣女预备役。
乐佩夫人高兴极了，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女儿离去的悲伤，只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爱伊莎进入光明教廷那日的洗礼仪式，整个皇室成员全部在场，青鱼也被莫莉夫人抱来了。
由于爱伊莎是皇室公主的缘故，在洗礼仪式结束后，皇室成员也将获得教廷赐福。颇有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爱伊莎还什么都不懂，被大主教从乐佩夫人手中抱走，见母亲逐渐远去，她顿时不安惶恐起来，在大主教怀中哭闹不休，大喊“妈妈”。
大主教也就是最开始给她们赐福的银白袍男人，他面容宽和，抱着挣扎的孩子，微微抬起手覆住她的眼眸，爱伊莎仿佛被安抚了一般安静下来，啜泣着睡着了。
青鱼看向乐佩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眼眶微红，碧绿的眼眸中泪水盈盈，哭的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韵味。可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着，眼底充斥着欣喜的光。
莫莉夫人有次说过，一旦爱伊莎进入光明教廷，乐佩夫人的地位将无法撼动。不论能否得到国王宠爱，她的一生都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她身为光明圣女的母亲所得的回报。
洗礼快完成，即将要进行赐福的时候，青鱼在母亲怀中挣动了动。
“妈妈，我想去方便一下。”经过两年的适应，青鱼已经能平静的喊出这个词。
莫莉夫人说：“我带你去。”
青鱼从她怀里滑下来，摇了摇头说：“我自己可以去，我知道在哪儿。”
事实上，这个教廷她已经很熟悉了。教廷位置就在主城内，莫莉夫人是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基本每周都会来教廷祷告，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一起。
青鱼不信仰光明神，每当莫莉夫人跪下做祷告的时候，她就会跑出去，看似在玩其实是在摸地形。
莫莉夫人一想，教廷很安全，赫尔也确实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她又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便小声道：“那你去吧，记得快些回来。”
青鱼转身从后边跑出了大殿，那些修女和主教们看到了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左右不过一个小孩子，而且这位赫尔小公主来教廷的次数很多，他们都看熟了。
谁也想不到，青鱼从大殿中出来后，径直跑到了教廷后方的大花园中。花园里开满了花，紫色的鸢尾散发出浓浓的香气，青鱼拨开一丛长满红色小果子的灌木，矮下身子钻进一个狭小的洞口。
洞口往下延伸，周围黑漆漆的，她小心往下走，手中掐了一个诀点亮了一束光。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但实际上她很早就知道这里这么一处隐秘的所在。之前年纪太小，每次被莫莉夫人看着，不能离开太久。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她便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条长久无人光顾的隧道，青鱼人小腿短，走了十多分钟眼前才豁然开朗。
地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上方不知哪里有漏孔，射下来几道明亮的光柱，四周看着并不漆黑。
洞中央，趴着一只庞然大物，它浑身布满火红的鳞片，每一个鳞片有成人头颅那么大。它有着粗壮的四肢，长而尖锐的利爪，闪烁着寒光。它的脊背两侧耷拉着两片宽大的覆满细小鳞片的翅翼，正随着呼吸肚腹的起伏微微颤动着。
这是一只龙，和以前看过的电影里的西方龙形象一致，还是一只少见的红龙。
青鱼细细打量着它，直到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人族的幼崽。”
这庞大的生物睁开了眼睛，一双硕大的红瞳泛着冰冷无机制的光，直勾勾的看向她。青鱼走到它的脑袋前，与它凶兽般的双目对视。
巨龙没有动弹，看着那矮小的、无知的孩童来到它面前。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要知道，它只要一张嘴就能将她卷进口中，利齿咬碎她鲜嫩的皮肉，将她吃进肚子里。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幼童稚嫩的声音这么问道。
巨龙漫无边际的想，这个幼崽倒和它曾经见过的不同。记得它曾经第一次去人类国度，人类看到它就会吓得尖叫，孩童更是哭闹不止，仿佛它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不过这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久远到它都要记不清了。
“小崽子，你不怕我吃了你吗？”它答非所问。
面对这么一只放狠话的巨龙，青鱼笑了：“你不会的。”
巨龙沉默了，它注视着她，终于发现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她身上缠绕的那些浓浓的水元素，以及那成年人才有的冷静睿智的目光。
“现在外面，竟然有这么小的魔法师了吗？”巨龙有些惊疑不定。
青鱼却是被它给提醒了，看来她修炼的事，确实能被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发现。避开赐福仪式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她本来只是猜测，现在猜测意外被这头龙给证实了。
至于红龙口中的魔法师，青鱼倒是了解一些。从前众神还未陨落的时候，人们的信仰很多，有人信仰春之神，就能获得春神赋予催发植物生长的能力，被叫做木系魔法。
也有人信仰海神，便能拥有操控水的魔法。还有人信仰大地之神，就可以获得土系魔法。这些能够使用魔法的人，被人们称之为魔法师，也曾辉煌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随着众神逐渐消逝，这些魔法也渐渐泯灭在时间的长河中。如今世间留存的只有光明和黑暗两系魔法，但黑暗魔法是公认的邪恶，被世人所唾弃驱逐，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青鱼是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而魔法师们却是借神明赐予的力量，两者从根本上就不同。
“我并不是魔法师。”青鱼这么说着，走到巨龙的爪子边，小心观察它四肢上的粗大铁链，再次问，“你被锁了多久了。”
巨龙哼了一声，冲出去的鼻息将地面的灰尘吹了起来。这只人类的幼崽不怕它，这让它有些挫败，它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总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听到那一声喷气声，青鱼暗暗腹诽，果然是只傲娇的龙。
书中剧情里，女主爱伊莎的后宫里有一只巨龙，就是青鱼面前这只。这只龙刚成年便离开龙岛来到大陆游玩，结果被那时的大主教给捕获，成了大主教的坐骑。大主教死后也不愿放过巨龙，将它困在教廷底下，时至今日已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爱伊莎十二岁那年发现了巨龙，她解救了它，巨龙对美丽善良的爱伊莎一见钟情，甘愿成为她的骑士，守护在她身旁，后来爱伊莎感动于它的忠诚，将它收为后宫。
书里写巨龙很傲娇，因为年纪不大经历不足的关系，它本性其实很纯真，口上说着怨恨卑鄙的人类，却从未做过伤害人类的事。
如此心性纯善之辈，被囚禁于此千百年不得自由，青鱼既然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她便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等待剧情发展。
所以她过来了。
“你不想重获自由吗？”青鱼轻轻戳了戳锁链。
巨龙斜斜瞥了眼她，看着还没它头高的小女娃，嗤笑：“想又怎么样？难道你能让我出去？”
锁链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每当巨龙挣扎的时候，就会发出灼热的光芒，让它经历如同火烧一般的痛苦。那是大主教布下的咒术，经过长久的岁月，这咒术也渐渐松动了，只要基础的光明魔法就能解开。
想到这里，青鱼微微蹙起眉，她不会光明魔法就有点难办。
她试着往锁链中输入灵力，锁链顿时颤动起来，碰撞在一起发出嗡嗡的声响。
巨龙冷眼看着这一幕，泼冷水道：“没有办法的，这个咒术只能用光明魔法来解。”
见锁链没有反应，青鱼收回手，她淡淡道：“我现在还救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会还你自由。”
小小的人儿这么说着，巨龙的一双红瞳锁定她，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它心中唾弃自己，她不过是个小幼崽，恐怕过不了几天就把它忘了，它怎么能信任她呢？
人类都是这样，贪婪自私又满嘴谎言。
“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风中传来隐约的呼唤，青鱼对着这只巨龙道。
她按照原路返回，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存在感强烈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进入隧道。
在她离开后，红龙如往常一般眯起了眼睛，似乎就要进入沉眠。闭了一会，它又再次睁开眼，红彤彤的宝石般的眼珠看向小小的隧道口，仿佛等待着什么一般。
如此循环往复，再一次面对空无一人的洞窟，巨龙感到了无比的孤寂。被困的千年里，它从未有过如此难熬的时候，以前它无聊了便沉睡，巨龙拥有无尽的生命，它一睡可以用去许多年。
可此刻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耳边便响起那句“下次再来找你”。
它无数次睁眼，看着那个小人儿来时的地方，期盼着那小小的身影出现。
*
青鱼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小心掩盖好那个洞口，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远远的有呼唤的声音传来：“赫尔——”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青鱼不慌不忙的走在花园中，这个花园应该有人专门维护，各色各样的鲜花盛开着，芬芳馥郁的气味弥漫。看到一朵开的正盛的粉白色大丽花，她伸出手摘了下来，握在手里。
离那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青鱼喊了声“妈妈”，穿着蓬松贵族礼服裙的女人焦急的绕过一丛树木，飞快奔向自己的孩子。
“宝贝，你去哪里了？”莫莉夫人眼睛都红了，紧紧将青鱼搂进怀中。
青鱼举起那朵大丽花，对着这位年纪轻轻的母亲笑道：“妈妈，我去花园玩了，这朵花好看，送给你。”
莫莉夫人收拾好情绪，看到女儿浑身脏兮兮的蹭满泥土，头发上还沾着灌木丛的叶片，不禁无奈又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玩。”话虽如此说，她却珍视的接过了那朵大丽花，小心握在掌心。
她牵起青鱼往外走，看样子是出教廷的路。
“赐福结束了吗？”青鱼问。
莫莉夫人点头，语气很是遗憾：“可惜我的赫尔错过了。”
其他人赐福完就提前走了，莫莉夫人不见了孩子，国王留下了两个骑士寻找，见到莫莉夫人带着青鱼出现，那两个骑士便护送她们一起回宫。
国王亨利并不重视这个孩子，他只是喜爱莫莉夫人，甚至那点子喜爱，也不过是吃多了山珍海味，再想尝尝清粥小菜的片刻冲动罢了。
回到宫殿中，莫莉夫人将那朵粉色大丽花插入花瓶，倒入水养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青鱼被女仆带去洗了个澡，哪怕她坚决要求自己来，女仆依然抓着她把她扒光了丢进水盆中。青鱼默默坐在盆里，一脸心如死灰的任女仆给她搓洗身子。
老年人的自尊心，在这两年多的时光里，被现实打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拼不起来了。
回到房间，青鱼关上了门，表示自己需要静一静。
女仆对此习以为常，赫尔公主尤其害羞，每次洗完澡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曾经有位小王子，洗澡的时候下人看顾不周，他玩着水睡了过去，溺亡了。因为这件事，众位女仆都不敢轻忽大意，让她自己一个人来。
可谁也不知道，青鱼关在房间里并不是自闭，而是寻求一个独处的时间。
即使她并不受宠，身份却仍是一位公主。又因为母亲的关爱，她的身边总有女仆片刻不离的跟随，不论白天夜晚，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时候。
有时候青鱼要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比如这时，她正坐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将一个雕花小木盒打开，盒子里装满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青鱼翻找了片刻，从里面拿出一颗小小的金色宝石。
这颗宝石不大，也就一个成人的指甲盖那么大，是有次国王赏赐给莫莉夫人的。后来青鱼出生，莫莉夫人将宝石给了青鱼，一直戴在她脖子上。
青鱼觉得硌人，取下来放在盒子里了。
这种石头叫光明石，是教廷里拥有光明魔法的人施法，将光明之力储存进宝石里形成的。
光明大主教的权杖顶上，那颗大宝石就是光明石。它可以作为法师发出魔法的媒介，普通人无法使用，可戴着也能够强身健体，类似于修真界的灵石。
一般贵族都会去教廷里求光明石戴着，莫莉夫人没见过这种好东西，一拿到手就给了女儿。
现在青鱼想要放出那头龙，必须得运用光明之力，可她测验过没有光明天赋，自己背地里试过祷告冥想，空气中游离的光明粒子对她都没反应，就想到了它。
青鱼捏着光明石，慢慢试探着用神识去触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