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不是雪梨/岁盏
边境之地，青鱼已经抵达这里几个月了，时间也从夏季走到了冬季。
这里说的边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峡谷。峡谷对面一片荒芜的焦土，峡谷下方深不见底，往下望去黑漆漆的，被人们称之为黑暗极渊。
来之前青鱼一直不大清楚，骑士们所抵御的亡灵到底是什么。在她印象里亡灵相当于鬼魂，一般人是无法触碰鬼魂的，又何谈抵御？
来这里后她才恍然，这里所说的亡灵，并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个亡灵。
这个世界的亡灵像骷髅，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骨架子，脑袋里顶着一团灵魂之火。亡灵也有很多种，死掉的人、精灵、巨龙、人鱼等等，只要是死亡的生灵，就会被黑暗召唤成为亡灵，被亡灵之王驱使着进攻。
它们不知疲倦，感受不到疼痛，只会无意识的进攻、进攻，只要后方的指使者不停，它们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骑士们要想杀掉这些亡灵，就得砍碎它们的头骨，让灵魂之火熄灭。
可亡灵实在太多太多了，它们源源不绝的从深渊里爬出来，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完。而在战斗中死去的骑士，也会被亡灵拉下深渊，再转化为亡灵转而来攻击以前的伙伴。
骑士越来越少，亡灵依然忘不到尽头，所有人都疲倦极了，青鱼到来之际，看见的便是死气沉沉的骑士们，和密密麻麻的亡灵大军。
这里的氛围太压抑了，每天面临着伙伴的死亡，斩杀着曾经死去的同族的遗骸，每个人都很沉默，对于青鱼的来临，他们表现出一幅漠不关心的冷淡面孔。
镇守在这里的教廷人员与青鱼交接了一些事项，在她来之前，那位守在这里的莫斯公国的官员已经回国了，后来领导者就由一位红衣主教担任。教士们一般不常出手，除非遇见强大的亡灵才会帮忙。
他们看起来比那些灰头土脸的骑士们好太多，住在专门建造出来的房屋中，远离黑暗深渊的地方。
青鱼接替了领导者的位置，但她一个十六岁的娇生惯养的公主，没有人对她给予厚望。事实上国家派来的官员们，基本都不会上战场，只是在后方监督罢了。
她观察了几天情况，下令让安德烈加入了骑士们，抵御那些亡灵大军。
安德烈的强悍使他飞快的被骑士们接受，同时也减轻了那些骑士的负担。这里的骑士说的好听叫骑士，本质上和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安德烈原型是巨龙，一个人可以当作一百个人用，战斗力非常强。
作为安德烈的效忠的主人，尽管她看起来弱小又娇贵，青鱼也被众人慢慢的接纳了下来。
青鱼从教士那里得知，这些普通亡灵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重头戏在冬季。有了安德烈的加入，众人得到了一丝放松，所以她也没急着出手。
冬天雪落下来，边境变得极为寒冷。峡谷对面的荒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雪将龟裂的焦土掩藏，成了一片广袤无际的雪原。
这几个月来，青鱼将骑士们吃饭用的水换成了自己的灵水，人们的身体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健康，以往每年冬天都有人生病，病倒后没有治疗的药很快就会死，可今年这样的情况基本就没出现了。
身体的变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力气变大，体质增强，都是在青鱼到来之后发生的变化。
双方歇战的间隙，骑士们纷纷说，一定是赫尔公主的到来带来了好运。
骑士都是未成家的年轻男性，面对美丽娇弱的公主殿下，大家的态度从最初的冷漠，变为了尊敬与喜爱。
青鱼活了这么多年，她如果想要讨人喜欢实在太容易。她的人格魅力，这些年轻的骑士们完全抵抗不住，就连那些高傲的看不起普通人的教廷人员，在她面前也渐渐变得尊重起来。
第98章 西幻九
“赫尔殿下, 雪落下来了，您不该继续呆在这里，过几日去最近的城市避一避吧。”一位主教这么对青鱼说。
青鱼站在窗前, 望着远处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的雪花，世界被渲染成一片银白。她转头看向主教，似乎很是好奇：“雪落下来, 会发生什么？”
主教的神情不像她那么轻松, 他的眉宇紧蹙着, 眉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是常年愁眉不展形成的纹路。
“极寒之日，深渊里的亡灵之主将率领他的下属攻上边境, 到时候这里将变成一片炼狱, 骑士们只能用身体阻挡亡灵的脚步，过了这个冬季，来年就得再次去民间召集新的骑士了。”这位主教镇守黑暗深渊多年, 早已习惯每年冬季都要来一次的惨烈战斗, 以往还没到冬天, 皇室派来的官员就会离开边境, 前往附近的城市避难。
主教看不上贪生怕死的官员，但赫尔小公主还未成年, 不过是个较弱无力的少女, 就算留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作用, 他又十分怜惜这个懂事有礼的孩子, 才会如此劝说。
“您这么说, 那我更要留在这里了。”青鱼含笑道，“所有人都在为了保卫家园而努力，我若是一个人离去, 不就成了逃兵吗？我是帝国的公主，有义务守护国家的子民，自然要与大家一起共进退。”
“您......”主教与她对视，触碰到她坚定的目光，想要继续劝告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正式进攻来临前，亡灵大军暂时退回峡谷深处，骑士们终于有了难得的休息日，众人却丝毫不敢松懈，营地里的气氛更加凝重沉闷起来。
平常里很少出现的法师们穿上法袍，来到峡谷深渊边缘，矗立于此静静等候。他们是这次战斗的主力军，对手太强大，普通骑士根本无法对抗，也只有法师才勉强有抗衡之力。
青鱼被要求待在后方，她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没有人相信她能做什么。红衣主教甚至提出让一位法师随身保护她，生怕她会受到伤害。青鱼极力推辞，表示自己可以让安德烈跟随保护。
安德烈出了名的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已经俨然成了骑士中的领头人物，这才打消了主教的念头。
那一天来的很快，峡谷深渊中响起一阵阵沉闷的异响，预示着战斗即将开始。骑士们飞快的排好队列严正以待，法师们站在人群后方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手中握着权杖，白色的法袍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青鱼带着安德烈趁人不注意爬上一旁的小山丘，她站在山丘顶上，将整个峡谷尽收眼底。
巨大的深渊裂谷中，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重物踏在土地上的回响，地面都为之发出细微的震动。
最先出来的是亡灵大潮，数不清的白骨骷髅从峡谷裂口中爬上来，一层踏着一层就像白色的巨浪翻涌而来。
后面跟随的是各种猛兽，从骨架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兽类，但都十分庞大，它们力大无比，随意一脚踩下去，就能将一个骑士踩成肉饼。
法师们开始对付这些猛兽，光明净化术可以将亡灵净化，一个个净化术丢下去，地上散落起无数白骨碎片，堆成小山似的。光明之力用完了，法师便在原地打坐，冥想祷告恢复过来，再次投入战斗中。
据主教所说，这一过程将持续三天时间。
几位红衣主教一直没有出手，他们在等，等那位最后出场的亡灵之主。
对方在第二天登场，阵势非常足。深渊中先是响起一声沉闷的龙吟，而后一只遮天蔽日的骨龙从下方冉冉升起，它挥动着白骨双翅，张开满是尖牙的巨口放声吼叫，猛烈的气流仿佛一场飓风，把深渊边的亡灵和骑士们掀翻了无数。
骨龙的头骨上站着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他并不像别的亡灵那样也是一具白骨骷髅，反而有血有肉。他的皮肤格外的苍白，披在身后的长发也是雪白的，一双藏在兜帽里的眼眸没有瞳孔，白茫茫仿佛一片荒芜的雪原。
骨龙出现的刹那，所有红衣主教都动了。他们举起法杖，一起吟唱咒语，璀璨的光芒从法杖中射向骨龙，向它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骨龙属于黑暗产物，光明之力落在它身上，会给它造成不小的伤害。它被激怒了，飞在空中朝下方的法师怒吼，张口吐出一串串火焰，火焰过处无论亡灵还是骑士，皆死伤惨重。
安德烈使劲捏着拳头，怒视骨龙头顶的男人，这头龙曾是他的同族，却被肮脏的亡灵偷取了遗骸，死后也不得安宁。安德烈比谁都懂得被强迫奴役的痛苦，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内心充满了愤怒。
“殿下！”他转过头来，咬着牙道，“我要打败那个家伙！”
青鱼仰头望着那只肆虐的骨龙，脸上一贯的从容化为了冰冷。她轻轻眯起了眼，视线紧盯在巨龙头顶的黑袍人身上，唇边倏地扯出一个冷笑：“安德烈，走，我们跟他好好较量较量。”
安德烈兴奋的大吼一声，他变成人这么多年再没化成原型，差点被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筋骨，当下迫不及待往前奔跑，猛的从那小山丘上跳了下来。
小山丘的下方是深渊，不远处一位法师注意到他，以及独自留在山丘上的青鱼，忙喊道：“保护公主殿下！”
这一声呼喊将巨龙上的亡灵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他苍茫的眼珠遥遥望了过来，与山顶上的黑发少女隔空对视。
下一秒，那少女猝然一笑，接着微微半蹲，然后瞬间从原地跃起。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一个普通人类怎么能跳的那么高？！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令人震撼到言语不能。
落下深渊的高大骑士在众人的眼中化为了一只庞大的、身披火焰的红色巨龙，这只龙与骨龙相比稍小一些，可他浑身闪烁红光的鳞片、伸展起来遮天蔽日的宽大肉翅、狰狞可怖布满獠牙的头颅，带给人的威慑力更盛。
红龙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也就在那一瞬间，娇小的黑发少女准确的落到了他的头顶，俯身抓住了他的龙角。
“安德烈，撞上去。”
巨龙之下的深渊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巨龙飞快的扇动翅膀，如一支火红的利剑一般飞向了那只骨龙。骨龙说到底是被操控的，它身躯庞大却笨拙，不似红龙灵活敏捷。两只庞然大物狠狠撞在了一起，红龙一口咬下了骨龙一边翅膀，再呸的一声将满嘴的骨头吐了出去。
“全是腐烂的味道！”
青鱼哈哈笑道：“打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骨龙失去了半边翅膀，飞的摇摇晃晃，它头顶的亡灵却仍是巍然不动，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那一双恐怖的没有颜色的眼睛，死死定在青鱼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青鱼伸手，从虚无中抽出一把冰做的剑，猛的从红龙头顶跃到了那只骨龙身上。骨龙全身都是骨架子，她踩着中间的脊椎奔跑，迅疾的就像一束光，飞速奔向龙头的黑衣男子。
透明的长剑直刺男子眉心，亡灵一动不动，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青鱼的速度太快了，利剑来到他面前他才猛地往后一避，而后毫不犹豫的从骨龙身上跳下，任凭自己飞快的坠落进深渊。
亡灵之主的能力是操控亡灵，他可以控制千军万马，在近战方面却很弱小，而青鱼的近战实力又太过强悍，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
失去了亡灵的指挥，骨龙的攻击再也没有了秩序。安德烈将它撕的七七八八，青鱼没再出手，蹲在他头顶看着，骨龙很快就变成了一堆散乱的骨头。
下方的亡灵浪潮不知是不是受到控制，流水一样退回深渊峡谷，剩下一地狼藉。
从天空回到地面时，红龙变成了红发男人，身上的骑士服仍好端端穿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青鱼带领安德烈走过人群，所过之处宛如摩西分海，骑士们纷纷空出宽敞的道路。
没有人说一句话，所有看向他们的目光，好奇、惊叹、震撼、敬畏、崇敬尽皆有之。
走到后方，遇见退下来的红衣主教，这位见多识广的中年男人，同样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安德烈与青鱼，询问道：“殿下，这位巨龙先生......”
青鱼道：“桑菲尔德先生，您不是早就知道吗，这是安德烈，我的骑士。”
桑菲尔德愣了愣，笑道：“是的，是的，这是您的骑士。”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道，“我看您似乎是一位魔法师？”
青鱼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可以这么说。”
红衣主教兴致高昂道：“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见到魔法师，感恩光明神，有了您这样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我们一定能够更早的战胜亡灵。”
红衣主教的一席话带动了人们的情绪，今年冬季死亡人数相比以前大大减少，这全都得益于青鱼与安德烈，骑士们纷纷应和起来。
“原来公主殿下是魔法师！一定是公主殿下的魔法，才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壮！”
“有了公主殿下和安德烈大人的守护，邪恶的亡灵也不用再害怕了，大家要相信光明一定会战胜黑暗！”
“感恩公主殿下，感恩光明神！”所有人这样呼喊着，响亮的口号在峡谷中久久回荡。
第99章 西幻十
峡谷深处, 黑暗深渊地底，黑暗神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单手撑着下颌, 俯视下方白发白瞳的亡灵。
亡灵双膝跪地，深深垂下头颅，语气谦卑道：“吾主, 事情出现了意外, 那位公主殿下是名强大的魔法师, 她还有一只巨龙骑士，我没有预料到......”
黑暗神懒懒掀起眼皮，黑眸平静无波：“我需要的不是借口。”
“是。”亡灵更深的弯下脊梁, 他的嗓音嘶哑, 似乎久未言语，缓慢的说道：“兰斯一定会完成吾主交代的使命，率领亡灵大军踏破光明神殿, 令天下人都成为吾主的信徒。”
闻言, 黑暗神扯了扯嘴唇, 他想到了那神殿中的少女, 这么久以来，他几乎用尽了办法想要让她成为自己信徒。可面对种种威逼利诱, 爱伊莎始终不为所动, 对光明神依然忠贞不二, 似乎这世上没人能毁灭她的信仰。
黑暗神心心念念便是打败光明神, 让世间所有人信奉自己。
然而光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圣女, 他都无法动摇她的信念，这不禁令黑暗神感到恼火和挫败。
他好像与她较上劲，不将她拉到黑暗阵营誓不罢休一般。不过不到不得已, 黑暗神不准备用武力，不然显得他胜之不武，真正的信仰都出自于本心，就算把她强逼过来，她若不信仰他，黑暗神也是输家。
黑暗神相信，总有一天，那位纯洁的光明圣女，会心甘情愿的走入他的怀抱，虔诚的称他为吾主，成为他最忠诚的信徒。
*
青鱼是个魔法师的消息传入都城时，国王亨利有一瞬间的惊慌，他原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儿，所以才敢因为一己私欲将她派往边境。可当青鱼拥有了力量，他又开始担心她会回来报复他。
但很快，这种恐慌就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消失了。臣子们恭喜亨利有这么一位强大的女儿，有她在边境守护，他们的国家将更为安全稳固。国王出行时，百姓们赞扬公主的奉献、歌颂皇室的伟大仁义。
亨利在位多年，从未享受过这样的溢美之词，似乎他是多么英明的君主。他被称赞的飘飘然，连夜发下诏令，封赫尔公主为一等公爵，赏赐下大批的宝物，第二天还亲自造访莫莉夫人的庄园，请她回皇宫居住。
虽然最后被拒绝了，他却没有丝毫不快。那些讴歌公主的美誉，被他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是个极为英明神武的帝王。
都城里的贵族们也都议论纷纷，赫尔公主向来低调，除了她的妹妹爱伊莎公主，几乎从未与人亲密交往过，没人真正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人们私下里说她是怪胎，觉得她阴沉不合群。现在话锋一转，人们都说，赫尔公主本就不是常人，自然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