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这一路低调来去,回到郇国夏季已差不多过尽了,粮船在郇国东南的卷县昌平登岸,盐船则是北部的安阴登岸,接下来卸船装车,就由郇王那边的人负责了。
韩菀一概不理不问。
该她负责的地方,她全力以赴力保毫无纰漏,不该她理会的,她半眼不看,也同样约束底下人不听不问。
这是明面上的。
而暗地里,她可不仅仅为郇王办事。
郇王到底没真正得手过韩氏,韩氏许多私下的门道外人并不得而知,其实在稳住之后,比郇王这边还早的,她就已开始大力帮助信国筹措战备。
这才是韩菀真正相投的,是她真正希望获得最终胜利的,她自倾尽全力。
除此之外,在她出郇都之前,陈孟允韩渠对她说,该开始私下转移暗库人员以及其他了。
没错,是时候了。
明面的不动,私下韩菀开始转移产业,转往信国以及楚国,一部分直接转到信国明面,另一部分则由明转暗。
此事已准备多时,韩菀并穆寒等人已反复讨论多次,该如何做,谁先谁后,步骤分明。
一切有条不紊,预计在一年半至两年内就会将圈定目标全部转移完毕。
这般双管齐下,两边进展都很不错,等韩菀风尘仆仆回到郇都,已经是六月末了。
给公羊夷复了命,得他大加褒赞,接下来,又领了新的差事,粮盐继续,还有其他。
除此之外,郇王还往韩氏安插了一队人,干什么韩菀不知道,韩氏只负责掩护和提供船车等硬件以及路线。
她照旧一切不问,只一丝不苟照做。
不过由于第一次安排好了,有关粮盐接下来就不用她亲自再去,按照原来的路径交给底下人打理即可,她负责处理其他。
在此期间,她悄悄往太子丹那边又传了一封信。
粮船盐船登岸后,虽她一概不理不问,但有关登船地点和日期,还有经手数额,她统统都事无巨细记录下来并传过去。
太子丹对郇王安排未必一点不知的,这些消息将有利于他们进一步推测详情。
甚至还能安排人手去追踪摸索。
韩菀一旦通过观察期开始替郇王办事,即顺利展开了她的谍报工作。
现在还比较浅,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深。
这事事关重大,一应事宜皆韩菀亲自处理,来往及相关则交给穆寒罗平阿亚三人具体负责,除了一干心腹及孙氏韩琮外,就连底下参与办事的人都未必知悉全部。
她抽空把流程顺了一遍,确保严丝合缝。
父亲教过的她,有章程可依,更不容易出纰漏。
领了新任务后,她随即就安排下去了,有时候需要她出郇都,有时却不用,她就坐镇总号处理各种事务。
万幸是如今商号她已上手,母亲弟弟也越学越多,尤其孙氏,已能开始帮着打理好些事宜,韩菀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周旋和安排暗地里的事。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韩菀曾稍稍试探过一下,她欲顺路送母亲弟弟回东阳祭祖,叫孙氏试着往外放些风声。
隔得几日,太师府赏花宴上,太师公羊夷的夫人握着孙氏的手,暗示让她和韩琮勿要出京。
当然,说的是很委婉的,韩琮身体不好要当心注意,还有总号自家盯着才放心云云。
这自然不会是公羊夫人的意思。
韩菀心知肚明。
郇王信不信任她不知道,但不可避免的,韩氏参与的事越来越多,这是要扣留孙氏母子在郇都为质呢。
孙氏和韩琮担心韩菀愠怒,反过来安慰她,说他们留在郇都迷惑郇王,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目前情况而言,这反倒是最安全的。
比假若郇王任他们来去,摸不着心思要好多了。
郇王多疑,在所难免的。
“阿娘我知道。”
这其实并没很出乎韩菀的预料,她此举目的本来就主要是想探一探深浅,事实再一次证明,她当初选择信国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韩菀没再说什么,反更积极地投入到水底下的事务当中去。
郇王安排的那队人走的燕国鲁国一线,没多久又安排了第二队第三队,往缙国楚国去了,借着韩氏掩护往郇国运回了许多车船的东西。
“烦劳韩家主了,送到此处即可。”
韩菀在安阴登岸,恰好碰上第一队人自鲁国折返,夜色漆黑,河风飒飒,李翳挑了挑唇,似笑非笑抱了抱拳。
李翳正是这些暗中队伍的主事者,隔不多时,两人竟然成了同僚,真是讽刺。
韩菀淡淡:“不劳烦。”
陈堂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辛苦,”他又朝韩菀拱抱拳笑:“韩家主也辛苦了,咱赶紧办完差事好松散松散。”
“韩家主,告辞了。”
“陈校尉慢行。”
与陈堂告别,目送陈堂李翳登上小舟,竹篙一撑,小舟往对岸渡去,渐行渐远没入夜色中,她视线落到的李翳的背影。
穆寒轻声:“主子?”
他有些担忧。
韩菀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
君子复仇,十年未晚,她知道。
她所有目标都是一致的,只要信王成为最终的获胜者,这大仇肯定尽数得报的。
当然,如果她能亲手的话,那就更好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回头冲穆寒一笑,穆寒轻轻托着她的腰一送,将她送上马背,随即也翻身上马。
“走!”
韩菀一扬鞭,马蹄嘚嘚连夜往郇都方向而去。
秋风卷起漳绒斗篷,深紫色下摆猎猎而飞,由于时间紧的缘故,韩菀骑马时候很多,现骑术是越来越好。
次日中午前,即折返郇都,先去了太师府一趟,而后回家,她悄声吩咐穆寒:“准备一下,明天或后天我们去云岭庄子。”
穆寒心领神会,立即往太子丹那边送了信。
李翳陈堂那边,郇王既借用韩氏,少不得有很多韩氏经手的地方。这船工车工掩饰商队都是她的人,虽全程没亲眼看过,但由上船的地点,吃水的深浅,干燥湿润或者气味之类的等等方面,有经验的船工还是多少能猜度一些的。
韩菀不但帮太子丹安插人,里头还有许多她自己的眼线,时间越长越熟悉情况,她能探听到的有用线索也越来越多。
这些线索一般她会亲自交给太子丹,如非必要,此事经手的人越少越好,反正他们一般每个月都基本会碰头一次。
第二天夜里,穆寒背着韩菀悄悄离开韩府,至次日天色大亮,一行数人乔装驾车出北城门,绕往西边的云岭的小别庄而去。
才进别庄门,便见张青站在台阶上挥手:“怎今天这么晚?”
“路上有点绊子,为谨慎计,我们多绕了几圈。”
韩菀跳下车,笑道:“怎么,这是被你爹打发出来啦?”
张青是个外向开朗的小伙子,很爱说笑,经常被他爹嫌弃聒噪,时不时就要支使他干跑腿的活儿,故而韩菀取笑他。
近段时间,她时不时还会出明面的公差,有时公羊夷,有时是跟他手底下的僚属或官员。张允表面上,是公羊夷一派的,张青自然也是,后者年轻,跑腿的累活基本一次不落。
韩菀和他同行几次,再加上上回西北,两人已经很熟悉了,互相取笑打趣不在话下。
“可不是,殿下说你这么久没到,怕是有什么岔子,阿爹就打发我来看看。”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别庄小,一拐个弯就到了,于是就按下话头,肃了肃神色入内。
“元娘不必拘礼,坐。”
韩菀先请罪见礼,太子丹不以为意,问清只是误会无人尾随后,不等韩菀见完礼就叫起了。
只这一耽误时间有点紧了,大家长话短说,简单交流一下后,韩菀立即取出贴身放置的一卷绢帛。
大大小小呈上的消息不少,为防因自己不知全情而错过重要线索,她事无巨细都会摘抄一遍,而后再在最后撰写自己的总结。
说就不说了,很多,让他们慢慢看。
太子丹一目十行浏览过,而后递给身侧的燕北瞿容等人,“这郇国国库,看来也没真很吃紧啊。”
韩菀赞同点头。
这是真的,根据李翳陈堂进出的频率和手笔,哪怕郇国连续数年天时不和,但郇王也真没那么穷,他甚至还是颇有盈余的。
只不过,很明显他优先军备,在确保军资充裕后才会考虑其他。
太子丹忖度片刻,打算回去后立即去信给信王。
这个稍候再说。
今天太子丹和韩菀张允等人见面,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知他们的。
“据梁京消息,申王沉疴,很可能快熬不住了。”
太子丹望向槛窗外,秋分飒飒,梧桐落叶遍地,说到此处,他语气凝稳,一双湛亮眼眸却越发炯炯生亮。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申王必死!”
申王一死,争夺天下大战随即拉开帷幕。
换而言之,他们这质子细作间谍也快做到头了,待申王一死就会撤回信国。
太子丹已拟定了详细的撤退方法和路线,正选备选都有,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顺利,届时我们就在此处汇合;倘若不顺,则各自出郇都望南而去。”
燕北瞿容随即开始解说,什么情况该怎么走,怎么接应,谁人接应,一处不行该往何处,届时该怎么办?
韩菀这边,她以及孙氏韩琮都有非常详尽妥帖的安排,太子丹在郇都经营很深,正选备选计划都很周密完善。
至此,她终于放下一块心头大石,韩菀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她唯一放心不下就是母亲弟弟。
现在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暂定如此,后续若有变化,我们再作调整。”
待张允和韩菀都一一记下后,太子丹道:“接下来时间不多,我们要尽快动作。”
这是好消息,但另一方面时间会越紧迫,他们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