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复完了命,晚膳也用过,这才各自回去。
踏着晚霞,穆寒步履飞快,渠广跟得上,但不免很奇怪:“走这么快干什么啊?”
阿亚并不会以韩菀打趣,于是闭口不言,张覆却没这么顾忌,他大笑:“人家那是着急看媳妇信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打光棍啊!”
渠广惊讶:“穆兄弟成婚了?”
穆寒点头。
他这年纪,成婚也正常,但渠广不免很可惜,好不容易脱了籍,当然想拼一把出身然后娶房好些家世的媳妇了。别说他们俗,半辈子人下人的苦楚,刀头舔血挣战功为了什么?
不想张覆挤挤眼睛:“别可惜了,你还是可惜可惜你自己吧,”年纪一大把还光棍,“人穆寒媳妇不是奴籍。”
不但不是奴籍,还是个贵女。
“你就算拼上个大将军,只怕未必能遇得上。”
这真的让渠广惊跌下巴了,怔了半晌:“兄弟,你厉害了!”
他翘起大拇指,目瞪口呆:“真真太厉害了!”
“快说说,怎么娶的,哪家的啊?……”
穆寒十分嫌弃把渠广扒拉开,“去!”
他自不会闲谈韩菀半句,嘴巴蚌壳似的怎么撬也撬不开,同时瞥一眼张覆。张覆举手,拍一下嘴巴,表示嘴巴关门不会再透露半句。
“喂,你们怎么这样,太不够兄弟了吧!喂喂……”
拉扯到分开都没结果,渠广不干了,追着张覆屁股后面去了。
越走越远。
穆寒立了片刻,无奈摇头,和阿亚对视一眼,两人肩并肩转身。
阿亚笑叹:“以前啊,哪里想到日子还能这么过。”
穆寒顿了顿,轻声说:“是啊。”
……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渲红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无垠的天穹,苍浑原野,飒飒秋风正迎面而来,雄兵肃杀,枕戈待发,人伫立其中,一襟热血豪情油然而生。
在这里,他是穆寒,不是亲卫队长,也不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他是独立的,他的存在只代表自己。
一个多月的军旅生涯,恍惚很慢又飞快,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感觉,和以往任何时候的都不同。
热血,战场,同袍,兄弟,这些的这些,让他血脉贲张激情滂湃的东西。
穆寒终于开始,渐渐有些明白韩菀曾说过的那些话了。
……
忆起她,思念如织。
穆寒快步回了营帐,挑亮灯火,顾不上坐下,就飞快取出刚才太子丹递给他的信筒。
只翻过信筒一看,却一怔。
火漆有点点区别,这信不是韩菀写的,是罗平。
有点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韩菀的上一封回信昨日才来过,第二封没这么快的。
罗平这是有什么事吗?
穆寒坐下,飞快拆开信,展开一看,唇畔微笑渐渐敛了。
方才飞扬心绪一扫而空,变得低沉了下来。
罗平没说什么,只是把近日府中的琐事都说了一遍。其中包括韩菀继续坚持垒墙分家布置,十分的认真期待,还有孙氏那日说的话。
其实不独孙氏,穆寒本事没见过也听过,大家都说他必能建功,仆妇圈子便有些嘴碎妇人开始悄声议论他以后还回不回来?要以后真当了大将军,会不会纳小?
韩菀和穆寒的恋情闹得这么大,虽议论主家被抓到会惩罚,但禁绝还是不可能。
孙氏也是听到了这些八卦,才更加生气。
罗平主要是想告诉穆寒,韩菀为他承受的压力并不小,她背后为他付出很多。
他希望穆寒能知道。
穆寒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哪怕罗平不说,他也知道。
但罗平不知道的是,其实穆寒直到现在,都还在犹豫。
犹豫着自己应不应该继续留在军中?
半晌,穆寒起身坐在床沿,探手取出放置里侧枕伴的小匣子,打开,将里头的信帛小心翼翼取出来,又细细重新展看了一遍。
他将这一叠信按在他的胸口。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牺牲。
连渠广还不知她身份,闻言都震惊失语。
她为他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今日他才恍然,原来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更多。
还记得当初刚脱了籍那时,穆寒就迟疑的,他在想,要不要回去?
韩菀就问他,他还想留吗?
穆寒答案是想的。
他在这里体会了许多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他也开始明白韩菀所说的话的意义。
韩菀鼓励他,支持他。
她说才建功就退伍岂不可惜?她觉得从军很好,她的穆寒武艺卓绝,能马能战,又读过兵法,必能建一番功勋的!
她呀,就等着就将军夫人那一天啦,还让他努力一些。
晏晏笑语,俏皮可爱,穆寒不禁会心一笑。
回忆笑过之后,他重新展开她第二封回信,墨痕干透还很新,娟秀字迹满帛都是鼓励,穆寒又再细细看了一遍,心里又甜蜜,又愧疚。
他离开了,她一人独睡,她很怕冷的,还爱娇得很,要他抱着才肯睡觉的。
他曾起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
可这次从军,也不知要分离多久?可能三年五载,也可能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更久。
聚少离多,常年不见,都是为了他自己。
穆寒忆起孙氏那抹讥诮的笑,还有今日罗平的信,他心下难安。
她越支持鼓励,他就越难安。
他确实喜爱这全新的军营环境,这里让他血脉贲张激情滂湃的一切。可他也思念她,他说过等脱了籍,再稍立下一二战功就回去的。
她牺牲的已经太多了,穆寒他并不愿意她虚度青春,还要苦苦枯等。
他真的也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穆寒很矛盾。
他心事重重把信帛收好,怔忪许久,之后研墨提笔,可写了半宿的信,裁了十几次的绢帛,都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作出选择,第二天就出事了。
出了一件不甚关乎战局,却对韩家人影响巨大的事件。
……
十月初二,初冬。
信军已差不多收回整个邽国,剩下的长邑蓝安二城,由于背靠郇国界,和郇国西南大城岙陵互为犄角,又有郇国重军屯驻,一时半会并不容易取下来。
信王就不愿意再等,如今申王去世将近三月,各国陆续涉及大小战事,局势已大变,已不可能再扭在一起了。
宣告正名的时机也到了。
信王随即折返最近的邽都,设祭台,遥奠先帝和在今年初夏再度暴毙的幼帝。
承玉玺,展血诏,痛陈申王不臣狼子野心,歃血立誓不负姜梁所托,广发檄文布告天下,正式举起王师大旗。
王师第一剑,剑指郇国!
……
玉玺血诏一出,震动整个天下。
名正言顺,有志名士纷至沓来,就连许多自认没能力角逐天下,只希望能择一大国依靠的自保的小国都纷纷靠拢过来。
距离远的,悄悄送出一封国书;距离近的,直接宣布归附。
一时,信王未得天下,便已先得了正义人心。
郇王之怒,可想而知?
他距离邽都是最近的,信王展玉玺血诏的第二天,他就接到叫急传报了。
郇王险些气得脑溢血,大怒下把整个王帐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岂有此理!!!”
郇王寝衣赤足,披头散发,直接提剑把整张紫檀大案劈成两半,“哐当”一声巨响,他怒不可遏:“韩菀!韩伯齐!!!”
郇王一瞬间已全部明白过来了,韩伯齐,还有韩菀,这玉玺血诏,必然是韩菀献给信王的,作为她投向信国的投名状。
而这个投献,必然是在她率韩氏通过公羊夷投向他之前。
郇王一时气恨得连胸臆都炸开:“好一个韩元娘!好啊!!!”
被愚弄的巨大愤怒,还有!那个该死的韩伯齐!!
他是郇国东阳君!!郇国庇护他韩氏多代,给韩氏赐爵让其生根,这韩伯齐竟然不愿意把玉玺血诏交给他!而是要另寻他人。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更重要的,对他争夺天下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韩伯齐!!!!”
“你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