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韩菀的吩咐,不说令行禁止,也绝对上下通达,没人敢再不当一回事了。
至中午,韩仲丘和韩晔也过来,韩仲丘紧蹙多日的眉心松开,“诸事我们都能插上手了。”
文书小差态度效率为之一正,大小管事原先中立的一改回避热络了许多,即便亲曹邑宰的,不管内里如何,明面也不敢再敷衍了。
至于穆寒和韩晔,早上已成功接手原胡荣杜义的工作。
“很好。”
韩菀很满意,雷霆震慑效果果然是最佳的。
她终于跨出第一步了。
接下来只要耐心深入,她有信心自己能彻底掌控韩氏,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一如她的父亲。
成功打开局面,大家都很高兴,笑说了一阵,韩菀问穆寒和阿亚,“府衙那边和剩下的人,审得怎么样?”
三千担丹砂的去向,还有丝绢,拿下胡杜后再深入一下,少的还有近万上等素绢。
这两个巨蠹!
这大批丹砂和丝绢却是要查清的去向的,谁接赃,谁帮忙销赃,销往哪里,必须追回来!
审问的事交给穆寒和阿亚,主要是阿亚,穆寒得接任得熟悉商号这边事情多得很,抽不开身。
本以为不难,毕竟胡荣杜义都落网,但谁知阿亚皱眉:“主子,胡荣杜义说不知。”
胡荣杜义一开始供的是一姓寥的蔡国商人,但查实过后,却发现并无此人。可能吞下这么大笔丹砂和丝绢的商贾,并不可能无名无姓。
韩菀霍坐直:“不知?”
怎么可能?!
“一开始卑职以为这二人嘴硬,后来加了刑,看着却倒不似说谎。”
实际胡荣杜义崩溃了,连血带泪都吐个干净,也是他们故意找个远远的,蔡国郇国相距千里,中间隔了三四个中小国,距离远了解自然不够深入,反正银货两讫。
“这么说来,对方也防着他们。”
韩菀皱眉,沉思片刻,吩咐:“传信各边冲要卡的分号,查一下水陆两路,十月至今可有存疑商队经过。”
本来以为,遁踪追回盗卖货赀只是一件小事,但现在……
这种里应外合藏匿暗处的行径一下子触动了韩菀的敏感神经。
不弄清楚她心里不舒服。
“再查一查,郇国,还有邻近的虞国信国,看有没有大笔的丹砂或者红漆红帛之类贩售。”
丹砂重,丝绢体积大,韩菀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廖姓是郇国本土或邻近国家的商贾居多。
“阿亚,你把胡杜近身的文书仆役也审一审,务必仔细些。”
“是!”
“好了,都去吧。”
韩仲丘和阿亚等各自去了,韩菀沉思良久,才去小憩。
略略午休过,接下来又是翻阅卷宗账册和理事,不停叫人来询问。后者许多地方,穆寒可以代劳,韩菀就干脆叫他留下来,在侧边加了一张大案,一起理事。
一整个下午,直到暮色四合,簌簌雪花又下,越下越发,纷纷扬扬撒满庭院。
韩菀搁下笔揉揉手腕,“好了,明天再用功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起身笑着招呼穆寒,穆寒疑惑,她也不说,笑盈盈领着他绕到隔壁。
“我吩咐把这边小院腾空了,把墙打通,重新布置出来。”
在商号,不好让穆寒和她一个院子,这样不利于穆寒立威。这小院原先是韩父的藏书楼,她吩咐往后挪了腾出来,往左是韩菀外书房,往右则连同管事们的值房。
这样的话,穆寒既可以兼顾外书房守卫,也有自己的独立值房,既显韩菀器重,也避免了附庸之嫌。
她很是费了心思,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到了。
“喜欢吗?”
她翘唇微笑,侧颜映着灯火,点漆般的瞳仁璀璨生辉,半晌,穆寒“嗯”了一声。
“那就好!”
韩菀兴致勃勃和他参观了一遍,把明堂书房案牍室休息室都仔细看了看,收拾得挺好的,她很满意。
“好了,我们回府吧。”
很冷啊,韩菀披衣的时候,小厮也给穆寒取斗篷回来。一件猞猁皮大氅,皮毛厚实柔软,玄黑暗纹缎面,用料精致,针脚细密,韩菀刚使人做的。
天一下子寒了,发现穆寒没披风,才知北上太急漏了,他身材高健旁人的也不合适。穆寒说不用,她没理他,亲自开库房选了料子,吩咐针线房连夜赶工赶出来的。
厚厚的大氅披在身上,一下子阻隔了寒风,上等猞猁皮触手柔软细滑,人一下子暖烘烘的。
穆寒本来觉得自己不需要的,他耐寒,但穿上以后,他又觉得,穿着也是很好的。
马蹄踢踏,护着双辕辎车进了府,韩菀却没有让他跟进去,“不是说归府休假吗,快去快去!”
绢灯烛光莹莹,她笑着挥手,“听温媪说,你娘得讯下午就过来了,正等着你,怕有什么事呢。”
“去吧。”
……
穆寒的母亲人叫布媪,旧时叫阿布,奴隶是没有姓的,随便取个字作名。
穆寒这姓还是韩父后来给取的,他被救于穆地,于是取穆字为姓。穆寒有了姓,他的母兄也跟着姓穆。
布媪生了十几个孩子,最后仅留下两个,穆寒兄弟在逃出来时瘸了腿,好在他手灵活学了木匠,母亲母子都在府里的木作坊当差。
作坊距离主宅很远,奴隶出身的布媪胆小慎微,她这次过来找儿子,是确实有正事的。
穆寒站在阶下,目送韩菀进了院,窈窕身影消失在正房大门后,他才转身绕往竹舍去。
竹舍点了灯,布媪拘谨坐着,小幺儿给她端晚膳,慌得她跳起身连连摆手,小幺儿没办法只好搁下离开了。
只不过,她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穆寒绕过篱笆,远远就见母亲身边坐一个年轻姑娘,微微低头有些羞赧说话,时不时抬头环视屋子一圈。
穆寒眉心立即蹙起。
“阿寒回来了!”
布媪见了儿子很高兴,站起快步迎上来,那个姑娘弹跳而起,飞快抬头望他一眼,乍见他异常高大健分异域面孔有些怯,但大约是有心理准备的,很快脸红红低下头。
穆寒眼眸波澜不兴,脸色却比之前略沉两分,看着更沉肃,更让人生怯。
“眉娘,你去庖厨给我提壶热水来吧。”
布媪笑着将人支使开了,那姑娘又看了穆寒一眼,心里还算满意,微红着脸走了。
穆寒立即侧身避开。
“阿寒,这姑娘如何?眉娘爹陈匠是良民,她也是!”
布媪喜滋滋,主君意外逝世,本来她惶惶儿子受责的,谁知峰回路转,穆寒被小主子器重甚至还在总号任了大主事!喜得布媪翻来覆去几天睡不着觉。
她出身卑贱,大儿出息小儿安稳,有今日心满意足,唯一惦记的,就是穆寒的亲事。
穆寒都二十二,年纪不小了,如今深得主子重视又新任商号管事,连旧时不敢肖想的良民都有人愿意了。
娶了眉娘,依着主子对穆寒的器重,以后孩子铁定不是奴籍!
这是布媪能想到最好的将来了,“眉娘虽不算貌美,但她是良籍,手脚也勤快,最是……”
穆寒不吭声,静静眺着窗外,朔风卷起绢灯,一圈圈晕光摇晃,这位置隐约能看见正房后窗透出的烛光。
他静静等布媪说完了。
她仰头殷切,穆寒却很平静,他说:“我无成婚打算。”
“这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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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穆母怔了半晌,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无成婚打算?你在想什么?怎么会想不成家?不行!我不同意!……”
坐在床沿絮叨的穆母一下子跳了起身,门前“哐当”一声,眉娘惊诧羞恼看了屋里半晌,踢开铁壶转身跑了。
“眉娘,眉娘!”
穆母追出几步,“你看你,你看你!!”她回头拍大腿:“好好的一桩亲事,这是造了什么孽?!”
穆母冲回来,来回走动又急又气,可不管她怎么激动怎么吐沫横飞,穆寒静静立着,高大的身影映着檐下灯光在槛窗前投出长长剪影,身姿不变,眼眸波澜未动。
沉静肃然,岿然不动,一如往日,他只是告诉布媪自己的决定罢了。
穆母忽泻了气,儿子是她生的,她最知道她这个儿子主意多定,认准了死也不回头,凭着这股天生的韧劲他在那个残酷的奴隶营挣出一条命,她颓然坐下,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法动摇他。
穆母忽记起这是郦阳居,这里距离主子正房很近,惊惶左右看看,见四下安静才定了定神,她压低声音:“你,你这为什么啊?”
她想不通,以前是没资格,奴隶营里头根本就没成婚的概念,布媪不知道自己生的是谁的孩子,能活命就好。
可现在不一样,温饱,安稳,有奔头,大儿还给主子近身当差深得主子倚重,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眉娘是因听闻穆寒任了商号大主事才靠拢过来的,不过她是良籍,温媪不在意反如获至宝。
可如果穆寒介意,那可以不要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