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李翳是个六识很敏锐的,在第一次被窥视的时候,他就隐有所感,只不过由于小队长撤退及时扫尾干净,并未被搜到痕迹。
事后,小队长不敢妄动,蛰伏了好几天。
原本这倒罢了。
只不过,他运气却很不好,杨家政敌不少,在侯府放眼线并盯梢的并不止韩菀一个,昨日,李翳再次感觉到窥视。
杨膺和李翳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而李翳存在却万万不打算示人,当下二人就用了那引蛇出洞的方法,要将这窥视之人一网成擒。
其中惊险,自不必说,小队长侥幸逃脱,只可惜的是,杨膺把所有没三人以上证明行踪的仆役护卫都全部拿下,一共二十七人。
杨膺踱步,冷冷环视这些人:“识相的话,尽早说出汝等来历,否则……哼!”
他瞥李翳,李翳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冷笑。
所有人都被卸了下颌骨和四肢关节,李翳麾下乃至他本人,皆是一等一的刑讯好手。
小队长是忠心眼线不假,只却还不是受过专门熬刑训练的死士,到了意志崩溃的之时,只怕也不得不吐露。
面对李翳此等如狼似虎人物,他熬不了多久的。届时,韩菀已知晓实情的事实必然暴露在对方面前。
怎么办?
骤不及防,连缓冲时间都没有了。
阿亚此言一出,厅内登时一片死寂。
韩菀一打开信报,登时浑身血液往头上冲,她有些晕眩,勉强撑住,只眼前却缓缓发黑,最后她身躯还是晃了晃。
“主子!!”
栽倒之前,她听见混乱的脚步声惊呼,穆寒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她。
她勉强抬了抬眼,对上是穆寒一张焦灼惊慌的面庞。
韩菀病了。
其实本不应如此的,她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往时越是危机,她越是清醒的。
但她身体尤虚,先前毒伤后她本该好好休息调养的,可惜又逢惊变,之后又一直在进一步理清和分析,以揭开对方在五国的部署。
韩菀知道自己要好好休憩,养好身体才是一切根本,可人要是真能这般心随意动就好了,事情太大了,关系到韩氏的生死存亡,她又怎能放宽心去好好休息呢?
毒伤后的调养并不理想,一直延到现在她还服着药。亏损一直没能补全回来,她身体犹有几分虚,昨日有刚熬了夜,骤逢这一糟糕到了极点的噩耗,一下子血不归经,就栽倒了。
当初以为的靠山,原来是一条伪善的毒蛇。
当权者的处心积虑下,一张大网,已无路可走。
人性的贪婪啊。
半昏半醒间,忆起慈父,谆谆教诲音容笑貌,最后皆化作一身血衣,和垂死时死灰般颜色的面庞。
泪水无声淌下,沾湿鬓角,滑落在枕上。
她剧烈咳嗽起来,干涸的喉咙仿佛被炙棒碾过,又痒又疼,瘦削的身体震动,面庞苍白青丝凌乱,极羸弱极单薄的姿态。
几乎是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扶起了她。
穆寒也顾不上叫侍女,一个箭步跪在榻前,扶抱起她,一手快速从陶壶斟了一碗温水,小心凑近她的唇。
韩菀喝了好几口,咳嗽才停下,她胸腔生疼一片,脱力仰首靠在穆寒臂弯。
怀中躯体极瘦削,能清晰感觉到她背后肋骨,咳嗽仿已耗尽仅有的力气,她半闭眼睛喘息着,看着极孱弱。
仿佛有无形的手探入他的胸腔,拧住他的心肝骤然收紧,疼极了。
穆寒心如刀绞。
韩菀缓了缓,睁开眼睛看他,他忍不住轻声:“主子,您还有卑职等。”
忍了又忍,他终究没能忍住,“无论如何,卑职定会护住主子的。”
“我知道。”
韩菀睁眸看眼前这一张脸,她一直都知道,无论如何,不管生还是死,他都紧紧跟随护着她的。
她侧头靠在他的胸膛,暖热的体温能让她汲取到力量,这个熟悉宽厚的胸怀如此让人眷恋,她紧绷的身躯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穆寒没有动,另一只手也小心虚环着她。
过了大约一刻,韩菀感觉好多了,她动了动,穆寒端过一碗粥,“主子?”
昨日入夜倒下后,现是四更,晚膳韩菀都没用。
“韩渠他们呢?”
“在明堂。”
一边守着韩菀,一边议事,可惜这般困境,根本无什么把握有效之法,一群人嘴上都急出燎泡。
韩菀心不在焉把薄粥喝下,垂目思索。
她不是软弱的人,允许自己稍稍脆弱一会后,就开始忖度该如何破局。
真的很难,襄平侯府,杨家,杨膺,甚至有可能后面还有一个杨王后。
杨王后生了四个公主,才得一嫡公子,今天刚十岁,总算是站住了。
韩菀想了很多很多,一旦小队长撑不住吐了口,襄平侯府摆明车马,韩氏即陷险中之险。
贫不与富斗,富不与贵争,可即便是家资再巨的贵族,也难以与当权者直接争斗。
只能斡旋,无法硬拼。
撤离?根本不可能,这么庞大的产业,哪怕不惜代价,没个两三年时间也根本挪不动。
这襄平侯府会眼睁睁看着她挪吗?
就算退一万步,真挪了,又能往哪里挪?
亲姨母亲姨父一家,这么近的血缘之亲,尚且敌不过人性的贪婪,这仓促之间,又能往哪里挪?
不行的。
避?避无可避。
另寻权臣作靠?可仓促之间,能寻谁?
而正如先前所说,又有哪个重臣会为了个外人与如日中天的杨家硬碰硬?
都不行的。
左思右想,竟是全无去路。
他们连时间都没有了。
谁能制止?
怎么制止?
偌大的寝室,落针可闻,穆寒也是眉心紧蹙,韩菀靠在他臂膀深呼吸几下,她最后想起了一个人。
抿唇沉默片刻,韩菀最后还是坐起直身,半晌,她说:“天亮后。”
“我们去寻一趟杨于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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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韩菀已无计可施。
她再大的能耐,也无法撕开杨膺布置了长达五年的这张天罗地网。
思来想去,这紧迫中,竟只有杨于淳算是唯一的有可能的有可行性解决方法。
其实杨于淳也不是没有嫌疑的。
襄平侯府并不止一个男主人,杨于淳就是另一个,他很可能也参与了进去,故陈孟允等人就完全没想过他,正在外厅多次痛斥此人虚伪至极,枉他们过去对这人如今钦佩。
退婚之事,并未宣之于众,这钦佩之余,尚添有许多的亲近。
可先前有多亲近,如今就有多痛恨,这些天下来,韩菀不知一次听众人怒骂杨于淳。
若问韩菀,她倒不是全无一点思疑的。
可她现在已别无他法。
她和杨于淳接触得更多,她对杨于淳的了解要比其他人要深很多。
杨于淳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和杨膺杨夫人不同的。且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严于律己,勤公正义,丈田重分奖励农商,进言废贵族屠民可赎买旧法,修渠治河赈灾赈民,如此种种,甚至多次不惜以身犯险。不得不说,他办的都实事,是一个少有把百姓庶民放在心上的高官。
韩菀与他接触以来,也觉得他确是如此,是一个不欺暗室的端方君子。
若他是演戏,那也演得太真了。
韩菀左思右想,还是偏向他是不知此事的,毕竟杨于淳日常忙碌,甚少回家。
且就算他时常回家,也不可能知晓父亲所做的全部作为。
去寻杨于淳求助。
这是有风险。
但假若杨于淳真不知情,以他的为人品性,他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会去制止杨膺杨夫人。
杨于淳位居左徒,深得郇王倚重,位高权重并不亚于其父襄平侯杨膺。
他能制止杨膺,也只有他能制止得了杨膺。
反复思虑,全无他法,生机险中求,韩菀只能赌一赌。
反正结果已不能更糟糕了不是?
她苦笑,须臾打起精神,和穆寒说:“我们梳洗一下,天亮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