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事情说完,韩菀就起身了:“表兄若得空就歇歇,公事再忙,也需保重身体。”
杨于淳颔首:“我知,表妹挂心了。”
他命杨福替他送人,杨福把韩菀一直送到韩府,又进去代杨于淳替孙氏问了安,这才折返。
韩菀也没闲着,旱灾不幸但赈灾是杨于淳这等高官主持,却算大幸。杨于淳当天就出发了,她打听了一下,也从粮行调了一数额的粮食捐赠出去,以作对灾民心意和助力。
这是韩氏惯例,另郇都捐粮的商号也不少,韩菀数额比他们都大些,不过也不奇怪,韩氏历代家主都仁善,他国灾情都出钱出力,本国自不必说了。
韩菀也跟着按父祖的例做的,她如今尽量不突出也不起眼。
这诸商号捐粮筹措完后也不少,陆续跟着杨于淳北上去了。
接着的这一段日子就比较平淡,韩菀如今已彻底掌控商号,就算不是如臂使指也差不了多少了,手底下也有不少能人辅助,她算擅御人,也擅用人,因此比之去年,要轻松了不少。
秋意渐浓,早晚已觉凉。
风飒飒,穿过窗牖灌进外书房,竹帘哗啦啦作响,一派宁静安详。
偌大的书房内静谧,仅隐约听见穆寒低稳的说话声:“调粮之令已下,楚地新粮已进廪仓,仓储存粮充裕,接令后即出仓上船,沿水路北上,足可在封冻前抵郇。”
矿盐粮,韩氏三大巨擎,韩氏在南方有沃田千里,一年两熟,产粮无数。又为粮商魁首,诚信公道,很得官农信赖,每年南粮北物互易不知凡几。
且韩氏还拥有的着一条水陆通畅的粮道,南北运输,非常迅捷。
这次捐粮是临时就近调拨郇国所在粮行库存的,调出去后,当然是要及时补充回来的,好在并不难。
穆寒很快安排调配完毕,将文书呈于韩菀过目。
韩菀一边听着,一边细细看过,很好,穆寒办事,素来是极妥当极具效率的。
她批上“可”,用了印鉴。
公事说完了,她抬眸瞄了穆寒一眼。
他端端正正立在她书案前一丈,眼睑微垂脊背挺直,姿势标准得不行。
她心里不禁一笑,“穆寒,过来。”
小半月的时间,他该消化得差不多了。
于是韩菀招手:“快过来坐。”
他一进来就禀事,都不给她叫他坐的空隙。
韩菀不以为忤,含笑偏头瞅着他。
穆寒顿了顿,微垂眼睑上前,她拖了后面的坐席过来,就放在大案一侧。
他顿了半晌,跪坐下来。
不敢抬头,却嗅到她的气息,淡淡的桃花香顺着晚风徐徐送至。
他束袖下的双手不见攒紧了,一如他的心。
谁知韩菀含笑瞅了他一会,见他始终不肯抬眼和她对视,不禁露出几分黯色,她忽问:“你这是已不喜我了?”
声音闷闷的,黯然又带着几分伤心。
“不是!”
他心一紧,急促否认。
她笑了,“那就是还喜欢咯。”
她笑得狡黠,穆寒心知她方才哄他,却不恼,反心里又涩又甜,夹杂着酸苦,说不出的滋味,她一言一行,都轻易牵引的他的情绪和神魂。
他勉强忍住。
韩菀却皱皱鼻子,有几分耍赖:“我不管,你都抱过我了!”
她眼波流转,带几分妩意的水光似要溢出来似的,此“抱”非彼抱,韩菀说的山中她解毒那时的“抱”。
穆寒脱了她衣衫给她取暖,她是知道的,两人全身赤.裸,肌肤相亲。
她斜睨他:“你莫不是要赖账?”
不是的!
不,不是这样,而是,他哑声:“主子,……”
这是不对的。
穆寒蓦抬眼,凝视她一张如玉面庞,他花费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的心和身体的战栗。
他坐直,跪了下来,就跪在她的身边。
他哑声道:“主子,不值得的。”
不配的,他根本就不配她的恋慕,不配她为她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他不配。
穆寒低声说着,他终于抬眼看她,那浅褐琉璃珠般的眼眸有水光微动,竟带上几分哀求。
求她莫在为他花费心思了。
……他,他会撑不住的。
她的感情如此真挚热烈,而穆寒却再没有借口去坚持抵挡。心神动荡,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预感自己撑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溃不成军。
这与穆寒心中所愿相违背,两者天人交战,他煎熬得难受极了。
他的目光,让韩菀看着心疼。
这一次,她有想过穆寒的身份,有站在他的位置上去易地而处过,因而更心疼他的卑微,她理解他,也不会逼迫他。
韩菀伸手,轻抚他的脸颊,须臾才放下。
“我等你。”
她轻声说:“你别急。”
话罢,就揭过这个话题,她低头将案上的文书卷好,交给他。
少了强硬,多了体贴关怀,似水般的柔情,见他嘴唇有些干,她提起陶壶倒了一杯茶:“渴了罢?”
“喝盏茶再回去吧。”
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她微笑看他。
只韩菀却不知,若她一直这样,却比强硬要更难抵挡得多了,心坎又酸又涩夹杂着甜,他总能这么准确地体会她的心意。
穆寒闭了闭眼,灌下那盏茶,匆匆起来。
冲出了书房,他才缓得下脚步。
此处人多,他亦不敢露出端倪,穆寒站定,闭目勉强敛了敛神,睁开眼睛,他把攒紧的文书松了松,强自镇定举步回值房。
这时,庑廊尽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往韩菀书房而来。
穆寒回头一看,是陈孟允。
……
陈孟允的到来,霎时将韩菀和穆寒之间的汹涌情潮冷却了下来。
谁也暂没心思去想这些了。
围攻栗氏的事出了变化。
大岔子。
致使情况急转直下。
先前,韩家与襄平侯府之间暗潮涌动,这些,却是不为外人所知道的。
韩氏商号经营依旧,与郭氏乐氏田氏围攻栗氏之势依然如火如荼。
杨于淳强势出面摆平杨膺杨夫人之后,并没就栗氏说些什么,当补偿也好撒气也好消除隐患也罢,他是默许韩菀继续的。
韩菀这边也一直在继续。
栗竺焦头烂额,然久守必失,在头狼带动群狼环伺的战役之中,他近日终于有些左支右应不住,现出颓势。
韩菀自乘胜追击,她的最终目的自然是要击垮栗氏,以达到彻底瓦解杨膺部署的目的的。
可出问题了。
很突兀的问题。
乐氏田氏毫无征兆反戈,竟与栗氏一起,反攻韩氏。
外头瞬间哗然,伺机分一杯羹的纷纷都停下来了,打算看清楚形势再说,
紧接着就是郭氏,郭氏也退缩了,没有一起反攻韩氏,但也中止了对栗氏的攻势。
韩菀霍站起:“你说什么?!”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眼看胜利在望,这几家和栗氏都是仇怨颇深的,乐氏田氏竟在这个关头反戈和栗氏联手,韩菀一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快速听罢陈孟允韩充急禀,韩菀抿唇:“备车,我们去郭氏!”
……
韩菀立即驱车去了郭氏。
可却没见着人。
郭氏总号说家主已经回府了,而郭府又说郭槐未回,可能是去了访友,韩菀有事不妨留下口讯,待主人再回访云云。
韩菀又去了乐氏田氏,结果大同小异,俱是家主不在,而大总管含糊其辞。
韩菀抿唇,“去左徒府!!”
这情况太异常太突兀,由不得她不多想。
韩菀当下也不迟疑,赶在宵禁的最后一刻,驱车去了左徒府衙,寻着了长史班辛和主薄房淮。
班辛房淮一听,眉心当即蹙起:“女郎莫急,我二人马上就去信大人!”
这两人正是杨于淳心腹,得了主子再三嘱咐的,得了消息后当下也不迟疑,立即修书一封快马出郇都送与杨于淳,同时,立马召了人来,着手详细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
“劳烦二位。”
“不敢,此乃大人再三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