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黛 第74章

　　先有了崔大爷的请罪之言，李家自然不能失礼，请崔家人入座，说起了崔槐和李绣的事情，又是一番道歉，说自家儿子如何如何唐突，如何如何朝思暮想，如何如何意志坚定，这次负荆请罪也是他主动提起的云云。

　　说完之后，崔槐上前对五老爷拱手一揖到底：“我对绣姐儿真心实意，还望伯父成全。”

　　五老爷也是为难，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绣姐儿之前跟保定王家退亲，那时候王家公子烂赌成性的事情就是崔槐首先发现的，后来他连夜急奔保定，把崔公子生擒过来，跟王家人当面来了个不可推脱的对峙，这才让王家承认自己骗婚，解除了婚约。

　　所以对于崔槐，五老爷还是很有好感的，尽管后来崔氏事发，但那说到底都是崔家上一辈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崔槐在五老爷心中的形象。

　　崔家今日是由崔槐和他父亲前来的，却未曾看见其他崔家人出现，所以有可能崔家其他长辈并不一定赞同崔槐跟李家结亲，可崔槐又不管不顾负荆请罪，若说这还没诚意的话，也太冤枉这孩子了。一时间，五老爷心底产生了极大的犹豫。

　　“你……先起来。”五老爷对崔槐说，他不开口，崔槐便一直弯着腰，背上白色中衣上确实已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出来，卸下来的荆棘看得出来丝毫没有被修过，倒刺横生，看着都叫人瘆得慌。

　　崔槐听命起身，五老爷看着他和崔大爷，沉吟片刻，说道：

　　“贤侄这般诚心，我都瞧在眼里，上回王家的事儿，若非贤侄出手，绣姐儿只怕早已嫁去那魔窟中，这辈子都难翻身，你的恩情，我们都记在心中。”五老爷颇有感触的说道，可过了会儿，话锋一转：“然……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想娶绣姐儿为妻，你家中长辈可全然同意吗？”

　　崔槐看着五老爷，犹豫片刻后道：“不敢欺瞒伯父，家中长辈唯有父亲支持。”

　　五老爷心道一声：果然。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绣姐儿嫁去你崔家，却不得你家中长辈们欢喜，她的日子有多难过？恕我说的直白些，你在家中并不能说得上话，将来若是有人欺负绣姐儿，你当如何庇护？”五老爷直接把利害关系指了出来。

　　崔槐这孩子的诚心五老爷领受到了，可是两家毕竟不太和睦，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更何况，从崔氏的事情上，李家也能大致了解一些崔家老一辈人的品行，都不怎么样。如果他现在答应崔槐把绣姐儿嫁给他，可将来到了崔家，崔槐还能成天看守在绣姐儿身边不成？在那样一户迂腐又自私的人家过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崔大爷有话说：“五老爷见谅，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确实家中有一些不赞同的声音，但也没有那般严重，五老爷只管放心，若是绣姐儿嫁到崔家，槐哥儿护不住，不还有我这个父亲在吗？今日我亲自上门说亲，也是为了消除李家诸位的疑虑与担心，我保证，绣姐儿嫁到崔家……”

　　可谁知道崔大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崔槐打断：

　　“绣姐儿是嫁给我，不是嫁给崔家，崔家的那套入仕理论并不适合我，我善武事不喜文事，三年前我便脱离家中，自发入了北镇抚司，如今已是百户，京中有房舍七八间，奴仆三四个，确实比不上豪门大户，但我能保证，只要绣姐儿跟着我，我绝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这番言论听得五老爷直挑眉，往崔大爷看去，只见崔大爷脸上的表情也是无奈了又无奈，看来父子俩因为这件事，在家中也经过一番争吵，崔大爷同意上门，想来便是拗不过儿子。

　　“你这孩子……那绣姐儿嫁给你，总不会就不回你们崔家了吧。若是回去……”

　　“若是回去，我定会护着她。平日里，她便于我一同在京城，我能用命护她。”

　　五老爷的话被崔槐很快接了过去，说出‘用命护她’四个字，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五老爷知道，这孩子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再不同意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可若就这么答应，又总觉得崔家不是那么回事，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外头传来一声娇喊：

　　“爹，我愿意嫁给他，您就答应了吧。”

　　中堂中人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眼眶含泪，欣喜若狂的跪在了门外，先前那一声便是有她口中说出，不是李绣又会是谁。

　　她被李莞拉着到中堂外偷听，将崔槐那番话听在耳中，让李莞拖着门口守卫，自己溜了进来，跪在自家父亲与崔家人面前，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崔槐见了她，脸上一扫阴霾，整个人都阳光起来，从里面走出来把她扶起，李绣含情脉脉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曾经让人产生怀疑的诺言突然兑现了，并且是这种方式，这一刻李绣再顾不得任何礼教与矜持，说什么也要来与崔槐一同面对才行，不，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三人，一家三口一同面对。

　　五老爷拧眉指责：

　　“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快回去。”

　　李绣不走，再次在中堂外跪下，崔槐见状，也在她身旁跪下，两人诚心诚意的对五老爷磕了个头。

　　“爹，我这辈子非崔槐不嫁，您若不允，我明日便去慈云寺当姑子去。”

　　在婚姻这件事上，李绣已经从了父母一回，差点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进去，那时候她也曾想过反抗，可终究没有开口，如果不是遇到了崔槐，李绣根本就想不透这些东西，但现在，她既然懂了，明白了，那就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才行。

　　五老爷被她气了个倒仰，指着李绣半晌没说出话来。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旁边听着，看着的三老爷走过来，将五老爷拉到一边去，轻声说道：

　　“孩子都这样了，你就别犟了。我看崔家那小子对绣姐儿是真心实意的，普通小子可做不到他这样。”

　　三老爷劝说，五老爷纠结：“可崔家……”

　　“崔家固然不好，可那小子说婚后在京城生活，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最多逢年过节祭祖回去一趟，那么些个日子，你还怕绣姐儿被崔家吃了不成？更何况，那小子能为绣姐儿做到这种地步……负荆请罪啊。这得抹开多大的脸面？也不想想有几个人能做到，就冲他这样，我也相信他将来定不会给绣姐儿苦头吃的。你就答应了吧。”

　　三老爷字字句句的跟五老爷分析，渐渐的五老爷的思绪清晰起来，低头沉吟片刻，转身看着门外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重重一叹，摆摆手：

　　“罢了罢了。你们既然都下了决心，那我就成全你们。只有一点，将来绣姐儿若是在你身边受了委屈，我可轻饶不了你。”

　　这便是松口同意了，崔槐和李绣脸上同时漾出笑容，两相对视，又给五老爷磕了个头，崔槐高兴的保证：

　　“伯父放心，我定不会让绣姐儿受委屈的。”

　　五老爷既然松口同意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该是崔大爷和崔家人上场与李家人商谈两个孩子的婚事了，李绣和崔槐一下就松快了，厅里的琐事也没他们什么事，李绣便干脆拉着崔槐去逛园子去了。

第122章

　　李莞远远看见李绣和崔槐到了园子里, 怕两个人尴尬，本能想躲起来，等他们走过了自己再出来。谁知道躲慢了一步, 被李绣看见她的裙摆，竟拉着崔槐到李莞躲藏的花丛旁，李绣掐了一朵花枝戳过去：

　　“躲什么躲, 我们都瞧见你了。”

　　李莞无奈, 一把夺过李绣手里的花枝，从树丛后期期艾艾的走出, 先没好气的瞪了李绣一眼，然后才抬头对崔槐笑了笑，崔槐倒是还好，没有李莞现象中那么尴尬, 回了一笑，自然而然的问：

　　“好久不见, 还好吗？”

　　李莞点头：“好的不能再好。你呢？看着……不太好的样子啊。”

　　崔槐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好, 只穿着一身中衣, 中衣背部还血迹斑斑的, 外衫系在腰间，还没来得及穿上，被李莞这么一提醒, 崔槐和李绣才发觉了不对，崔槐赶紧让到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去了，那样子实在滑稽可笑, 李莞撞了撞李绣，两人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这下总算不要提刀杀到清河去了。”李莞作势擦了一把冷汗，把李绣给逗笑了。

　　现在的心情跟先前在花厅中简直是天差地远，刚才是委屈的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心情好的看什么都灿烂无比。

　　崔槐穿好了衣裳过来，正式跟李莞行了个礼，李莞也像模像样的对崔槐福了福身，识时务道：

　　“你来了就好，这下我们绣姐儿不用每天哭鼻子了。”李莞故意打趣李绣，在李绣倾身要掐她之前，率先往旁边退了一步，说道：“好了好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说话了。咱们李家的院子，数东边角落景致最好，也最安静，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最适合赏花赏树了。”

　　李莞知道他们初初相聚，便给他们指了条明路，对李绣挑了挑眉，把李绣说的满面绯红，李莞目的达到了，转身就跑，跑出去三四步远之后，才转身对他们挥手：

　　“崔槐，你要敢对绣姐儿不好，我可是要提刀去清河找你算账的。”

　　说完之后，便回身，把空间留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

　　李绣往崔槐看了一眼：“怎么样？再见她，觉得后悔吗？”

　　崔槐先是不解，反应片刻后才知道李绣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摇头回答这个要命的问题：“当然不后悔！我早就想通了，她是挺好，但也确实不太适合我。她太凶了……没你温柔……嘿嘿。”

　　李绣伸手揪住崔槐耳朵：“我也很凶，那你后悔要我吗？”

　　崔槐不住求饶：“哎哎哎，给我点面子好吧……”

　　花园里，两人在花间追逐奔跑，不时传出笑闹声，惊得花上蝴蝶纷飞。

　　李绣和崔槐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李家两个姑娘都订了亲。李莞是九月初六完婚，李崇已经觉得快的受不了，而李绣这边就更赶了，定在下个月初九，未免生出变数，两人就在京城办婚礼，崔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崔大爷当天肯定过来替他们主持，等到成亲之后，崔槐再带李绣回清河去参见家中长辈，也算是先斩后奏的一种吧。

　　开始的时候，罗氏和五老爷是不答应的，觉得女儿这样实在太委屈了，后来过了一个晚上，罗氏就做主改变了注意，答应了这件事，不用说，肯定是李绣把她有孕的事情告诉了罗氏，罗氏左右衡量一般，只是形式稍微少一点，总比女儿肚子大了被人发现要好吧。

　　总的来说，这件事解决的还算顺利。

　　**

　　是夜，夜深人静的时候。

　　某人搂着某姑娘，坐在某姑娘闺房的西窗台上，听某姑娘说家里的最近发生的事情。

　　“两人的事情就是这样咯。绣姐儿总算没有被辜负。”

　　某姑娘李莞靠在某人的怀中，什么也不干，就那么舒舒服服的靠着，陆睿手里托着她的一撮青丝，手感堪比绸缎，凉滑凉滑的。

　　李莞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某人的回应，不禁转头看了看他，问道：

　　“我与你说这么多，你怎么一句看法都没有呢？”

　　陆睿低下头看她，勾唇一笑：“我有看法啊。”见李莞满脸期待，陆睿夸张一叹：“我就觉得，人家成亲太快了，咱们还得等到九月。”

　　李莞横了他一眼：“谁让你说这个了？他们早成亲的理由……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

　　陆睿本就是与她开玩笑，闻言笑了：

　　“我怎么没听到？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啊。”

　　男女间调情的话，陆睿从前一向不屑，只觉得既肉麻又毫无意义，纯粹浪费口舌，但直到跟这丫头凑在一起之后，陆睿忽然觉得如果能因此看到那丫头害羞的神色，似乎也挺好玩儿的。

　　李莞直起身子，与陆睿四目相对，疑惑的目光盯着陆睿看了好一会儿，她刚才说的话题，中心思想就是李绣因为怀了孕，所以跟崔槐的婚事才不得不提前，陆睿怎么可能没听到呢。他既然听到了还这么说……

　　李莞看的陆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回了句：

　　“陆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坏了？”一本正经的老古董还学人家说调、戏姑娘的话，不是变坏了又是什么？

　　陆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只见李莞目光一转，忽的依靠进陆睿怀抱，娇滴滴，嗲声嗲气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有什么意思？要不然咱们也……”

　　李莞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扯陆睿的衣襟，只觉得陆睿身子微微僵了僵，李莞按自己憋笑，一鼓作气，眼看就要把手探进陆睿的衣襟里面，吓得陆睿赶忙一推把李莞从怀里给推了出去，然后紧张兮兮的从窗台上跳下来，防备的看着她。

　　看到这样的陆睿，李莞实在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又不敢笑出声音，一边拍窗台一边无声的发笑，陆睿这才惊觉自己又上了她的当，兀自懊悔。

　　李莞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往陆睿靠过来，还想再对陆睿伸手调、戏，被陆睿一把拍开，没好气的赏了李莞一记白眼。李莞再靠过去，陆睿再让开，李莞锲而不舍继续追赶，最终如愿以偿把陆睿抱住，仰头问他：

　　“陆大人怎么不回答我呢。”

　　陆睿一挑眉，缓缓靠近：“真要回答？”

　　李莞心上一紧，喉头动了两下，被男色迷住了双眼点了点头，笃定道：“嗯。要回答。”

　　满心期待等着陆睿缓缓靠近她，李莞紧张的闭上了双眼，可想象中的甜蜜没有到来，只觉得咯吱窝里一痒，猛地睁眼的同时，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啊。”

　　发出惊呼之后，李莞就赶忙捂住了嘴，往房门看去，果然片刻后，外头传来银杏的询问：

　　“姑娘，你喊我吗？”

　　李莞放下手，镇定心神对外头喊了声：“没有没有，我书掉地上了。你回去睡吧，我一会儿也睡了。”

　　银杏在外面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李莞捂着心口，感觉一颗心差点紧张的跳出来，再看罪魁祸首，优哉游哉的靠坐在窗台上，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怒目相视。

　　小嘴不高兴的嘟着，陆睿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李莞又只得捂住嘴，为某人的不解风情生闷气。

　　陆睿长手一伸，把李莞再次拉回怀中，忘记了刚才被袭击时的窘迫，低头与之额前相抵，说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李莞害羞，想挣脱开怀抱，却被圈的很紧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不闹了。有事儿与你说的。”

　　陆睿说完，李莞奇怪的看他：“何事？”心念一转，伸手在陆睿胸前一锤，娇嗔道：“原来你不是特意看我来的。”

　　陆睿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手掌心，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是特意来瞧你，难道还是随意来的吗？”

　　李莞伸手勾住陆睿的脖子，狡黠道：“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李莞故技重施，故意这样说，谁知这回失策，话音刚落，双唇就被某人劫了过去，一番交流之后，才恋恋不舍将李莞放开，见李莞唇上泛着水光，陆睿伸手替她抚净，李莞羞怯靠在陆睿身上，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在她脸上看到些许害羞，平日里简直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般。

　　“有何事，说吧。”李莞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靠在人家怀里，连跟手指头都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