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裙下臣 第74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那时,六岁的裴三郎体弱多病,每隔一段时日便要请御医来诊治,捧着药罐子许久,可听了这个故事,却一本正经地望着已十三岁的表兄,郑重其事道:“父亲与母亲教导三郎,要做忠直之人。将来不论太子如何,三郎都愿做太子的庄辛。”

  小小年纪对他说过的那句话,让他一直记到现在。

  他心中动容,眼神微微闪动,一如当年。

  可是楚襄王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襄王,最终还是没能扭转楚国亡国的命运。

  这样的人,怎会与他一样?

  “罢了,”他默默闭上双眸,摆手道,“朕大约是累了。不过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裴济望着他的反应,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他拱手行礼,道了声“陛下多保重”,便不再逗留,往殿外去了。

  趁着天色不晚,他还需先往尚书省去面见父亲与杜相公,将蒲州的情况说清,随后便要赶往几处城门查看防务,宵禁前,他得回宫里来。

  该留在宫中当值一回了。

第78章 沉睡

  舞阳公主府外, 李令月在侍女的搀扶下,踏上宽敞的马车,一路往城门而去。

  车身晃晃悠悠, 李令月坐在车厢中,目光直愣愣盯着手中的一串佛珠, 浑身上下满是疲惫倦意。

  侍女阿梵跪坐在一旁, 心中不忍, 低声问:“公主真的不回宫,同太后道别吗?”

  听到“太后”二字,李令月呆滞的面容间终于闪过一丝动容。

  她眼眶微红, 鼻间微塞, 摇头道:“不了,母亲的身子已大不如前,我若再去, 只会惹她伤心,她若再同陛下起争执, 恐怕又要大病一场……”

  母亲膝下子女只他们兄妹三人, 六郎已远在边疆,只偶有几道问安的奏折呈上, 如今她这个小女儿也要出城去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 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阿梵,明日你替我回宫一趟吧, 替我告诉母亲——女儿实在不敢再去见她, 盼她能养好身子……”她含着泪,忽而又看一眼手中的檀木佛珠,似乎还能嗅到上面散发的令人安心的幽幽香气, “再替我求求母亲,将宣光送回扶桑去……他的心还留在故土,不该因为我,就……”

  阿梵望着公主,容色戚戚,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想哄孩子似的抱着她,轻声道:“公主莫苦,慧显大师曾说宣光佛性甚高,兴许他已如愿成佛,登了西方极乐之境。”

  李令月依偎在侍女怀中,捧着佛珠低低抽泣许久,直到双眼肿如桃核,嗓音嘶哑不堪,才慢慢止住。

  马车已出城门,正沿着官道往皇陵驶去。

  她掀开车帘,往东北方向遥遥望去。

  辽远的视线尽头,湛蓝的天际与点缀着葱郁草木的黄土地连结成一片,教人分辨不清。

  她面色复归平静,慢慢放下车帘,回到车中,拉着阿梵的手,低声道:“阿梵,如今我的身边人中,我唯一能信赖的,便只有你了。”

  阿梵神色一凛,忙坐直身子,郑重点头,只等吩咐。

  她不比别的年轻宫人,是后来才入掖庭宫,被分到公主身边服侍的。从十二岁起,她便已跟在太后身边,跟着女官们一同照顾睿王殿下与舞阳公主,对这两个孩子感情极深。

  去岁公主出了事,身边的宫人内侍都被处置了,太后放心不下,才将已去了尚宫局的她重新调到公主身边贴身照顾。

  “送宣光回扶桑的事,阿梵你要亲自跟去,令他们先往河北道附近去,便说是替他圆生前的愿望,走一走那片山河,再从莱州、登州一带登船。明日,我会写一封信交你,途经幽州时,悄悄交给六哥。”

  李令月面容肃穆,望过去的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威压与深沉,令阿梵不由一惊。

  这样大费周折,与其说是为了替宣光圆生前饱览河山的愿望,不如说,是公主为了掩饰给睿王殿下送信才采取的迂回方式!

  一直单纯直率的公主,似乎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公主,这——”阿梵面色为难,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李令月眸色一转,恢复往日带着几分娇气的模样,拉着她求道:“阿梵,你是看着我和六哥长大的,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只是心里许多话不知同谁说,唯有六哥同病相怜,便想与他说说。可你也知道,陛下还忌讳着六哥,我实在无法,才想了这个法子……”

  阿梵年岁已渐长,最看不得小公主难过伤心的模样,一见她委屈巴巴又要垂泪,心登时软了,忙又将她抱在怀里,细声安慰:“公主莫忧,奴婢明白,不会辜负公主的信赖。”

  “嗯,阿梵,多谢你。”李令月抱着阿梵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让母亲知道,她会担心的。”

  阿梵眼泪汪汪,抚了抚她的眼角,郑重点头。

  得了允诺,李令月才放下心来,让身子慢慢靠后,半躺在车中小憩起来。

  大约是因一整个早上的惊怒,她虽感到疲倦不已,阖上眼却半点睡意也没有,脑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耳边是一句句或语重心长,或愤怒不已,或悲悯慈爱的话语。

  她的确苦闷难言,也的确感到与六郎同病相怜。

  可她已不是从前住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天真公主了,她明白今日落到这样的境地,连累旁人,都是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权势,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想要的一切。

  泱泱大魏,只有一人真正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那个人不站在她这一边,那她即使身为公主,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当年先帝临终前,千叮万嘱兄弟二人,定要兄友弟恭,互相扶持。

  可惜,是长兄先做错了事。

  ……

  承欢殿中,丽质自回来后,便觉一派轻松。

  离开一月有余,殿中一切陈设布置如旧,每日仍有宫人来洒扫,看来并无不同,可落在她眼里,却多了几分恍惚。

  她走到案边,亲自取了香,投进香炉中,直到一缕缕香烟袅袅升腾,散发出熟悉的幽香,她才深深吸一口气,放松地微笑起来。

  春月和青栀站在两旁,见状对视一眼。

  春月问:“小娘子方才在紫宸殿,没事吧?”

  丽质笑盈盈回首望着满面担忧又不敢多问的两人,连连摆手:“没什么。”

  她伸手抚过桌案,慢慢往折屏后走:“只是,往后陛下应不会常来了。”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顿时噤声,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话。

  方才的意思,难道不是贵妃已失了圣心?

  陛下昨夜才亲自出宫,参加贵妃长姊的婚仪,今日一早又让裴将军护送贵妃回宫,分明看来仍是挂心得很,怎不过一个早晨的时间,就完全变了?

  可瞧她这模样,又半点不像玩笑。

  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她的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怜悯与担忧。

  丽质环顾四下,轻笑一声,摆手道:“不必担心我,都去吧,回屋里好好歇一歇,过过清净日子。”

  屋里本就整洁,方才也不过是将带回的衣物重新放回原处,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众人左右交换眼色,并未动弹,直到见青栀先行礼退下,才纷纷跟上。

  只有春月留下来,将门阖上,走到她身边细问:“小娘子,到底怎么了?可是因为四娘的事?”

  丽质摇头,拿了一罐蜜饯来,捻了一颗送入口中,这才让她坐到身边,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春月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只拧着眉道:“好是好,可四娘,她也忒坏了,从小就欺负小娘子便算了,如今竟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陛下难道能容得下她吗?”

  丽质又塞了颗蜜饯到她口中,摇头道:“她那性子,你还不知吗?最见不得我与阿秭过得好。我早提醒过她,好自为之,她偏不信,往后可有苦头吃呢。”

  春月被才入口那一下的酸楚激得圆脸皱成一团,方才那一阵愤懑也散了,闻言忍不住好奇:“小娘子总说将来,可奴婢什么也没看出来,难道将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吗?”

  丽质眸光一闪,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在窗外明净的天空,轻声道:“会的,我想,已不远了。”

  袁仙宗已经入宫,后面的事,自然一件件都不远了。

  正说着,方才离开的青栀又匆匆回来,面色古怪,道:“娘子,四娘往紫澜殿去了。方才奴婢问了人,说是陛下要封四娘做‘英国夫人’,赐居紫澜殿。”

  “‘英国夫人’?这是什么怪事?”春月目瞪口呆地问了句,随即慢慢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知该感到解恨还是荒唐,“小娘子说得不错,果然很快。”

  她误会了方才的话。

  丽质也未解释,只淡笑着不置一词。

  ……

  入夜,丽质用过晚膳,在殿外走了两刻,便早早回来沐浴梳洗。

  李景烨不会来,至少最近,都不会来她的承欢殿了。

  她仍是捧着书卷在屋里夜读,只是从前常在殿外守着,直到知道陛下是否会来才下去歇息的两个宫人也已被撤了,只有春月和青栀两个留在隔壁梢间中。

  大约是紧绷了一夜兼一个早晨的心弦已彻底放松,她今日感到格外困倦,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连书卷滑到胸口也毫无知觉。

  到亥时,床边的窗棂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很快便隐没在寂静中。

  屋里毫无动静,女人仍旧沉睡。

  外头的男人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眉心慢慢拧了起来,沉吟片刻,才伸手将窗小心打开,待见到灯下侧卧着的美丽身影,这才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一贯不苟言笑的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第79章 不忧

  既然能安睡, 便应当没事。

  裴济看了片刻,随即翻身进来,将窗棂重新阖上, 轻车熟路地走到香案边,取了块西域的香投入炉中。

  榻上歪着的人侧着的身子动了动, 稍转方向, 继续沉睡, 搁在胸口被一只手压着的书卷摇摇欲坠。

  他走到榻边坐下,扯着书的一角,想从她手中将书慢慢抽走。

  丽质紧闭双眼, 似有所觉, 按着书的手微微用力,眉目也不由自主地拧起来。

  裴济微笑着停了一瞬,见她又放松了, 才重新用力将书抽出来,搁到一旁的案上。

  没了书卷的遮挡, 胸前衣物下起伏的峰峦渐渐露出端倪, 一只洁白的柔荑堪堪搭着,遮住若隐若现的一道沟壑。

  他的眼神幽深起来, 忍不住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极轻地抚上那一寸肌肤。

  柔腻细软的肌肤从指尖滑过, 令他流连许久,直到身上有些热, 才忍着冲动收回手。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只挺直腰背坐在榻沿处,双手搁在膝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尽管白日才与她分开, 可这时一见她,他还是感到难以自制。

  在她面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越来越薄弱,也不知是她太有吸引力,还是他根本已不想克制了。

  静了片刻,他才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些。

  谁知,才一转回头,却对上一双氤氲着水雾,正好整以暇望着他的美丽杏眼。

  不知何时,丽质已醒了,兴许早就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

  四目相对,裴济眼神闪烁,刀刻一般刚毅俊朗的面容间,悄无声息地浮上一层红。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双手端正地搁在膝头:“你醒了。”

  “嗯。”丽质软软地撑起身,像猫儿一般灵巧地趴到他的背上,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缠上他的脖颈:“三郎是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