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 第41章

作者:清涴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这么一想,两人的行为就值得商榷了。

  顾玄还是顾氏家主,哪怕别院和田地都已经划在了顾淮之名下,但眼下顾淮之的声望显然不能和顾玄相比。顾家人更听顾玄调遣,顾玄有心一查,顾淮之正在做的事情也瞒不住。

  不过顾玄也没闹明白顾淮之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这么多匠人干什么,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孙子的祖父,顾玄完全做到了“不管孙子要这些用来干嘛,他要的只管给就是了”这一准则,大手一挥,又给了顾淮之一批当今世上手艺顶尖的匠人。在顾淮之眼里,这些人都能称上一句艺术家,还是国宝级的那种。

  顾玄这一行为极大鼓舞了顾淮之的士气。原本顾淮之还觉得道路艰难前行不易来着,顾玄这一出手,顾淮之瞬间觉得难度系数下降了一个等级。归根结底也就是有人做靠山,顾淮之的压力没那么大了。

  放松下来后的顾淮之更加冷静,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仔细研究了现如今可以改进的技术。

  当然,顾淮之上辈子是个商人,要他去搞科研那是在难为他。但是得益于他超前的见识,给匠人们提出正确的发展方向还是不会出错的。

  眼下天下初定,最主要的还是要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粮食问题一向是重中之重,要是百姓们衣食无忧,谁还吃饱了撑的想不开闹动乱啊?哪怕是现在还跳得比较高的那几路乱军,要是当地百姓衣食无缺,怕是朝廷都不用派兵前去平乱,百姓们能自动自发地将这帮影响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反贼给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乱军们自己先扛不住,丢盔卸甲跑回家去过安生日子了。

  不过粮食问题也不是能立马解决的,哪怕是袁老,当年也花了不少时间来研究杂交水稻。顾淮之没敢把步子迈得这么大,但他知道,想要粮食增产,首先要培育出更优质的种子来。更要考虑到每个地区的环境和土壤因素进行育种,这样才能培育出更好的种子来。

  现如今的人还没有这种概念,顾淮之要做的,就是开拓他们的思维,让他们慢慢来尝试育种。京郊那一片田和地,可以划出小部分用来做试验田,还可以拿出上辈子做实验的精神,分出实验组和对照组,最终得出一个相对正确的结论。

  人有了,地有了,顾淮之的思路也没毛病,那就赶紧撸起袖子开始干呗!

  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顾相改革一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帷幕。

第74章 行宫听闻

  顾淮之心里很清楚,历来变革者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这类代表人物就是商鞅,车裂之刑,听着就让人觉得骨头疼。然而这世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虽千万人吾往矣,是另一种崇高的境界。

  顾淮之还真没那么伟大,他想要做的是在保全家人的条件下再搞事情。之所以选择先从粮食方面着手,一是民以食为天,让百姓吃饱喝足才是统治阶级该做的事情。另外嘛……变革者之所以大多不得善终,很大的原因是他们动了别人的蛋糕,毁人前程断人财路,最后被一帮出了大血的人反扑,所以才下场凄惨。

  然而就算顾淮之真的让人研究出了产量更高更优质的粮种,会碍着谁的事呢?华国几千年来一直以农耕为主,后世甚至开玩笑说每个华国人的基因里都刻着种地的本能。这样的情况下,顾淮之若是研究出了更优质的粮种,靠地吃饭的百姓们只有感谢他的。百姓能吃饱,就不会想着闹事,社会秩序自然会安定不少,朝廷的税收也能收得多一点,进一步减轻了国库的负担,百姓和皇帝绝对举双手双脚来支持。至于朝中官员……甭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世家还是寒门,能入朝为官,名下肯定是有田地的。优质的粮种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收获,他们疯了才会反对这事儿!

  这么一算,顾淮之现在选择的方向,绝对是最安稳的一条路。就是难度系数颇高,但是考验的是庄家把式的能耐,又不是让顾淮之亲自下地天天种田,顾淮之完全无压力。再说了,这种难度级别的实验,顾淮之也没想过立马就能出结果,早就做好了往里头填个十年八年银子的打算。稳扎稳打,可以说是十分谨慎了。

  除了粮食问题外,顾淮之还有计划地给众多匠人分了好几个组。有负责养殖的,有负责山林种植的,还有种茶手工等一系列小组。有点类似后世的实验室,每个组选出一个总负责人统筹全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耐心研究出比当前技术水平更高的技术来。当然,顾淮之也不会亏待他们,按月发工资不说,还设立了让人眼红的奖励制度,哪个组做出成绩来,每个成员都能收到百两银子的奖励,最先提出变革想法的人更是能得到十倍重赏,除此之外,顾淮之还允诺他们,将来可以给他们的一个孩子谋个好差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顾淮之这等大手笔之下,匠人们研究的积极性爆棚,分完组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埋头苦干。

  这帮人大多都是祖传的手艺,打小就跟着祖辈练就了一身绝活。随便拎出来一个放在后世,那都是让人惊叹的民族艺术家。这样一帮大佬凑在一起组队搞研究,出成绩的概率自然要大得多。

  顾淮之也没怎么逼他们,每个月问一问他们的研究方向和进度,时不时灵光一现给他们提点意见。许是社会地位不大高的原因,这帮匠人委实让顾淮之觉得十分省心。上辈子要是碰上这么一堆实力派云集的队伍,那纯属考验领导的实力。毕竟能力越大脾气越大,都觉得自己业内最牛谁也不服谁。有时候不但拉不了任务进度,还得被他们拖后腿。顾淮之当初也带过这么一个死亡小组,那是顾爹为了历练他精心为他组织的一个组,毫不夸张地说,顺利带着那个组超额完成任务,顾淮之都觉得自己完全脱胎换骨,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现在手底下上百号实力派,顾淮之却一点都不担心,社会等级的压制虽然不那么符合核心价值观,但眼下这情形,还真让顾淮之省了不少事。

  顾淮之这一系列行为衔接得恰到好处,一看就知道他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逻辑清晰重点明确,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成功做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不过这些操作顾淮之都是瞒着别人进行的,除了顾玄几人之外,其他人只知道顾淮之最近特别喜欢往郊外别院跑。为此,顾淮之还引领了一回京城潮流——天气渐热,一帮人都开始学顾淮之往郊外跑。山间别院总比城内阴凉许多,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就连元熙帝也待不住了,想着往避暑山庄跑。

  元熙帝本就是武将出身,大大咧咧惯了,没那么多瞎讲究。早些年打天下的时候烈日暴晒大雪行军都是小事,还因此落下了病根。也就这两年才在御医的劝诫下开始有意地调养身体,本质上,元熙帝还是个不怎么在意生活质量的人。之所以想着去别院,纯属是为了躲一下懒。

  没办法,当皇帝也是件苦差事。尤其是这两个月事情太多,平乱赈灾等一系列事情让元熙帝忙得连进后宫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黑眼圈简直能和食铁兽相媲美。要想当个青史留名的明君,就是这么辛苦。

  好在两天前青州发来捷报,说是已经平定了乱军,当场拿下了贼寇的首级,青州大定。再加上军队一路屯田,为百姓干了不少农活,眼下朝廷名声好到了极致,不少百姓已经开始自动自发地为领军的福王供奉长生牌位。

  顾淮之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不住感慨,还好领军的是福王,那就是个皇室团宠,全部的技能点都点在了带兵打仗上了。不然的话,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武将刷声望值得民心这事儿,历朝历代都是大忌。

  不过福王憨人有憨福,元熙帝疼他,太子和其他皇子对他也十分有兄弟爱。哪怕是和福王没有血缘关系的顾淮之,对他也比对其他皇子更为亲近。一个强有力的证据就是,这次福王搞军队屯田帮助老百姓干农活搞发展的法子,就是顾淮之教他的。走的就是当年兔子走的群众路线,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还设身处地为人民解决问题。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兔子用新中国的成立告诉全世界这条路是成功的。顾淮之结合眼下的社会情况稍微改了改告诉了福王,最终也得到一个让人惊喜的效果。

  有了这一份喜报,元熙帝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这才有心思去避暑山庄松快几日。

  陪在元熙帝身边的中书舍人自然也要跟着元熙帝的脚步前往避暑山庄。不过中书舍人这一职位上还真有不少人,论资历,顾淮之和冯适最浅,要是按照正常的官场套路,伴驾那肯定没他们的份。然而这两人都是自带外挂的家伙啊,冯适依旧靠爹得到了一个伴驾名额,至于顾淮之,这次靠的还真不是顾家,而是给福王的那份拉拢百姓的建议。

  福王素来是个实诚人,和捷报一起寄来的亲笔信上就对元熙帝十分细致地提起过顾淮之在这其中的功劳。当然,以福王的文化水平,要他写一堆高雅华丽的词藻那是在难为他,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是大白话,充斥着一股单纯的热忱,以至于元熙帝时不时就能看到几句“这都是淮之弟弟的功劳”、“淮之弟弟真是太聪明了”之类的毫无技术水平的彩虹屁。质朴得让元熙帝这个福王的亲爹想酸一下顾淮之的心思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熙帝更觉得顾淮之可靠。这小子有勇有谋智计无双,决胜于千里之外,还低调得让人想拿根鞭子抽着他出头。简直不像个性急的少年人,沉稳冷静得可怕。

  这样的人当敌人,那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但顾淮之是元熙帝的臣子,元熙帝就只有高兴的份儿了,甚至私底下偷偷对太子戏言,“朕为你找到了一个宰相之才!”

  太子也很懂,伸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顾”字,口中笑道:“到底是千年世家,底蕴深厚,尽出相才。”

  这对天底下至高无上的父子谈笑间都是对顾淮之的肯定,随侍在一旁的宫女和太监们头更低了,再三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可怠慢了顾大人。

  顾淮之就这么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成功捞到了一个伴驾的机会。不是没人说酸话,尤其是顾淮之同届的考生,自认为天之骄子,一朝跃龙门后心态稍微有点飘。文化人嘛,说酸话是常态。结果有人运气太寸,嚼舌根被太子听了个正着。太子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和顾淮之也交情不浅,当即就翻了脸,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骂高兴了,太子还开了个地图炮,“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但凡有顾淮之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在这儿说酸话!好在还有个顾淮之,否则的话,科举选士若是就选出你们这帮东西,委实丢人!”

  这话可真是帮顾淮之拉满了同年们的仇恨,顾淮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只想感谢太子八辈祖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对他心存不满想借刀杀人恁死他呢!

  顾淮之当然是不可能被人恁死的,不遭人妒是庸才,顾淮之两辈子加起来听过的酸话多了去了,要是一一和他们计较,那这辈子就什么都别干光和杠精抬杠得了。对付红眼病,只要一直站的比他高,过的比他好,就足够把对方气得升天了。

  顾淮之半点都没把这些人的酸话放在心上,施施然带着徐清漪收拾好的包袱跟着元熙帝前往避暑山庄。

  这避暑山庄还是兴朝高祖所建,简单修缮一番后便能入住。里头园林美景让人流连忘返,同行之人中已经有人诗兴大发开始吟诗作对。顾淮之做诗水平不定,也没想着凑这个热闹,随手招了个内侍让他领路,先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好了再谈其他。

  领路的小太监很是机灵,因着山庄很少有人来,这小太监明显比宫内的太监活泼许多,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顾淮之说着话。

  顾淮之觉得有趣,也多问了他一句,“你的家人也在京城吗?”

  “回大人话,奴才是云州人,家人都在云州。当年战乱,实在养不活孩子,这才把奴才送进了宫。如今陛下圣明,天下一统,奴才父母托人捎来的口信也满是高兴,可算是能过安生日子了!奴才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寄回家去,眼下家里已经买了几亩田,好日子马上就要来啦!”

  顾淮之听着也高兴,正要说话,就见这小太监的脸色微微一暗,忍不住问道:“既然好日子要来了,你又为何面有郁色?”

  小太监迟疑了许久,觉得顾淮之是个和气人,四下望了望,这才小声道:“奴才听家里人,家附近的村子有人考上了进士当了大官。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那家人现在仗着家里出了大官,大肆侵占周围百姓的田地。奴才的家人也差点被他们赶走,也是奴才的小弟机灵,情急之下吹嘘奴才在宫里侍奉贵人,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顾淮之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不变,状似无意地追问道:“那其他人怎么办?”

  “只能自认倒霉了。”

  “官府不管吗?”顾淮之皱眉。

  “里正连个芝麻官都算不上,哪敢管京城大官的家人?官府衙门……小老百姓也没那个胆进去啊。”

  顾淮之心中发沉,是了,自己倒是忘了,一切资本都是基于掠夺的基础上而来。某人心智不坚定之人,乍一得以当官,很容易走上歧途。有些就纯属被家人坑了,毕竟现在民智未开,百姓们也不懂那么多大道理,眼皮子浅的就只想占便宜。相比之下,这种吞并田产的事情世家也干过,但世家吃相没那么难看,会把人一并留着,不至于将人逼上绝路。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查清楚,这种现象到底多不多。要是到处都是这种风气,那基本是往元熙帝脸上扇了一个狠狠的巴掌,怕是不好收场

第75章 捅破

  顾淮之敏锐地意识到这小太监所说的新科进士大肆乱搞土地兼并之事已经成为一个巨雷,一旦点燃,暴怒之下的元熙帝估计要让所有人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于是,顾淮之沉默片刻后,轻声提醒小太监,“以后最好不要再对他人提及此事。”

  要是让某些既得利益者知道小太监偷偷向顾淮之告了状,他们奈何不了顾淮之,还搞不定这么一个小小的太监吗?反正宦官本就名声不好受人鄙视,弄死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太监基本没什么难度系数。

  这小太监活泼归活泼,人也不傻,立即明白了顾淮之的意思,瞬间白了脸,腰弯得更低,神情更为恭敬,压低了声音道:“多谢大人提点。”心中却道这位大人果然如同传言中的心善。

  顾淮之不再多言,脑子里则在疯狂思考,要怎么把这件事处理好。帮忙瞒着肯定是不行的,百姓何其无辜,刚结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又被打入谷底。朝廷科举取士是为了给寒门子弟一个晋升的机会,而不是让寒门子弟得势后去欺压百姓的。

  这样的东西,连人都称不上,哪里配当官?

  当然,有的纯属被家人拖累的,罪名可能会轻点,但儒家一向崇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也跑不掉。

  对于这类人,顾淮之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同情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有点像后世在网上被群嘲的凤凰男,在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是全村人的帮助下跳出农门考上大学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后续亲人们家里有点什么事,能不帮吗?情理上说,必须帮,没毛病。问题是你要是单身一个人还好,当初确实受了别人的恩惠,现在报答恩人是应该的。但要是挖空妻子和岳父一家来报恩,那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土地素来都是农民的命,强占了别人的地还把人赶走,基本等同于杀人了,性质更恶劣。朝廷损失的税收尚且不谈,想到可能会闹出人命,顾淮之就不可能不管。

  但告状也是个技术活。这可是元熙帝力排众议顶着来自世家的巨大压力开设的科举,眼下政绩还没见着,倒先闹出丑闻,顾淮之不用想都知道元熙帝会如何暴怒。劝诫帝王也是需要本事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看看御史台那帮运气各异的御史们就知道进谏是件多么玄学的事。有人和皇帝死磕被拖出去斩了,也有人和皇帝死磕,正巧碰上皇帝觉着要刷一波虚心纳谏的好名声,然后一看,诶这位不错,看起来挺顺眼,能立起来当个牌坊。于是直言进谏者名利双收。

  以顾淮之的身份地位,倒也不必担心被皇帝一怒之下拖出去斩了,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顾淮之现在还没拿到证据,不好空口向元熙帝告状,总得人赃并获才好选个合适的机会向元熙帝揭露此事。

  因着心里存了事,顾淮之也没了原本惬意的心情。正巧这别院中也有顾氏安插的人手,还是负责情报这一块的翘楚。顾淮之便顺势借口让人服侍递了暗号,让他们查一查新科士子兼并土地之事。

  元熙帝的心情倒是不错,近来一切事情都步入正轨,老天爷也挺给他这个新皇帝面子,眼瞅着快到秋收了,大部分州郡递上来的折子上都说今年的粮食长得好,若是一切安好,应该能够迎来一个丰收年。

  粮食才是一个农耕国家的根本,有了粮食,百姓的心就安了,朝廷也能收上税用来处理国内各种事务。再加上福王传来的捷报,也怪不得元熙帝会如此高兴。

  晚宴上,顾淮之看着满面红光兴致勃勃的元熙帝,想着土地兼并的事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顾玄察觉到了顾淮之的情绪波动,状似无意地向他投来一瞥,眼中带了一丝疑问。

  顾淮之微微一笑,给了顾玄一个回去聊的眼神。祖孙俩的默契值早就爆表,这一来一回的眼神示意也不过一刹那,根本无人注意。

  等到宴会散去后,顾淮之扶着顾玄回了院子,遣散了内侍亲自服侍了顾玄洗漱,确定周围安全后,这才凑到顾玄耳边,小声同顾玄说了此事。

  顾玄倒是毫不意外,淡淡道:“穷人乍富便容易轻狂,寒门一朝得以入仕,大肆揽财也不奇怪。”

  说罢,顾玄又轻嗤一声,“往常寒门一直嫉恨士族一手遮天欺压他们,如今他们还未得势,不过一芝麻官耳,便也动了鱼肉百姓的心思,再想想当年他们对士族的抱怨,真是可笑。”

  顾淮之沉默,屠龙的勇士成了恶龙,如何不令人惋惜?

  顾玄接着道:“多少人口中骂着世家又想成为世家?真以为当了官就能成为世家了?何其可笑!”

  顾淮之见顾玄这副毫不意外甚至等着看寒门自动跳坑的样子,不由微微皱眉,“阿公早就知晓了此事?”

  “我为官这么多年,见过的类似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猜不到的?”顾玄冷笑,“这几十年兴起的寒门子弟,唯有两人不曾做过为了私利害人性命的事,你可知是谁?”

  顾淮之眨了眨眼,略一思索就猜到了答案,“徐季陵和冯克己?”

  “正是。这两人才堪称一句寒门之首,才学品行皆出类拔萃。不过冯克己心性不及徐季陵开阔,还要低徐季陵一头。只可惜,徐季陵身故后,徐家子弟竟无一人可用,悲乎,叹乎!”

  顾淮之的重点则在,“阿公既然已经知晓寒门士子纵容家人吞并百姓田产甚至害人性命之事,为何不向陛下禀明此事以还百姓公道?”

  “时机未到。”

  “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闹的够大不能轻易收场的时候。”顾玄眼神清冷,竟是让顾淮之在暑气难消的夏夜都感觉到了一丝冷意,“陛下当日一意孤行要开科举,你以为世家真的会那么轻易算了吗?这才是世家的反击,堂堂正正的阳谋,不需要自己多做什么就能给陛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世家嘴里的肉,是那么好抢的吗?”

  “何至于此?”顾淮之皱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士族与寒门的争斗,何苦拿无辜百姓做筏子?”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顾玄看得更透彻,“即便我一开始就提醒陛下注意此事,也避免不了土地兼并的发生。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能轻易被欲望掌控的人,当不了一个好官。党争素来就是这么残酷,如今冯克己借助科举的东风剑指世家,世家若不反击,脸面何存?淮儿,你天纵奇才浑身无不好,只一点,太过心软!为官做宰做家主,太过心软,只会伤到自己人。”

  顾淮之沉默,眼中却有别样的坚持。以人命为棋子与人对弈分胜负,哪里有赢家?

  顾玄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放心吧,这事马上就会处置好的。”

  顾淮之心下发闷,沉默点头。又过半月,顾淮之收到了来自各州传来的调查结果,心情更为沉郁,这一届寒门进士,私吞百姓田产者,占了三分之二。余下的三分之一,是冯适这些本就家境殷实的人家。这种赤.裸.裸的现实,让顾淮之透过这些镜花水月的浮华景象,看到了这个世界冷冰冰的实质。

  没等顾淮之将这些证据整理好交给元熙帝,这件事就被另一个人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给揭开了。

  七月初,福王领兵凯旋,于大殿之上接受封赏后,又深深跪拜于地,言明返京途中撞破的刁民仗势欺人强夺百姓田产残害人命,请元熙帝为民做主。

  元熙帝勃然大怒,又听见这些刁民都是新科进士的亲眷,更是怒不可遏,差点要将他们全部下大狱。

  冯克己等人再三劝诫,元熙帝这才就坡下驴,勒令他们在家反省,各州官员彻查此事,查明后再来清算。

  顾淮之则冷静的多,暗叹一声世家手段之高。寒门自己作死,捅破这事的还是福王,一巴掌扇在寒门脸上,一巴掌暗中打在元熙帝脸上,世家干干净净看热闹。

  哪怕换个人呢,元熙帝也有借口拖一下。然而福王可是元熙帝的亲儿子,又刚立下大功,本来就是个憨憨,元熙帝能怎么办呢?只能吃了这个教训。

  顾淮之也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一切祸端皆是这些寒门士子自己自身不正,日后自己要更加谨言慎行,熟读律法,绝不犯事让人有把柄可抓。不然的话,那才是要拖着全族人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