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慕桢为帝一向仁厚,便应了礼部侍郎的请求,准备为慕淮寻别的伴读。
可纵是换了伴读,那些官家少年还是觉得慕淮性情乖戾,难以相处。
最后,整个汴都的官家子弟都没人敢再做慕淮的伴读。
顺福想到这处,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对容晞道:“许是我有些贪心,若你曾读过些书,识些字那便更好了。我看殿下蛮中意你,若你能私下陪他治学,他或许不会排斥。”
容晞听后对顺福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她是认得字的,之前家里还没落败时,她也是被好好教养的大小姐。
但慕淮如此乖张阴戾,她可不敢在他面前卖弄肚里的那点墨水。
待天色又明亮了些后,容晞随着慕淮及侍从一并去了翰林院。
去翰林院的路上,慕淮只带了她和几名佩刀侍从。
他的轮椅是特制的,平日其实是可以自己推动的,但路途远些,或是上坡须得下人来帮。
容晞本想帮慕淮从衢云宫推轮椅到翰林院,可刚一走到慕淮轮椅身后,手还未触及轮椅的后把手,慕淮便道了停。
慕淮适才瞥了眼容晞的纤细胳膊,看着一掐便要断。
他沉了沉眉目,心道女人近身伺候就是麻烦。
这宫女嗓音细声细气、胳膊也细。
一想到容晞推轮椅费力,嘤嘤轻叹的模样,慕淮就觉得通体不适。
真麻烦。
慕淮冷声命侍从推轮椅,又对容晞语气不善道:“你推轮椅?就你那胳膊……”
他语气微顿,上下看了容晞一眼,又道:“若是折了或是断了,就别在我宫里伺候了。”
容晞见慕淮态度恶劣,却也不打怵,低声应道:“奴婢晓得了,不为殿下推轮椅了。”
慕淮见容晞模样乖顺,脸虽一如既往的阴沉,这一路却没再难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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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云淡,烟空水清。
众人至翰林院时,已有两三宗室子在书院坐定。
夫子还未来此,慕淮算是到的较早的。
容晞听顺福说,若是天阴,慕淮的双腿会犯毛病,疼痛难忍。
可纵是这般,他也从不辍学业,疼得唇瓣都泛白也不吭一声,冒雨不便出行也要来翰林院听夫子授课。
翰林院授课风格仿古,众皇子席地而坐,身前均放长条檀木矮案。
慕淮却是其中的特例,他的腿也不方便跪地端坐,夫子授课时仍坐着轮椅,身前放的是与他人不同的高几。
容晞觉得现在的主子明明可以是最恣意潇洒的人,可偏偏身有残疾,在诸位宗室子中算是异类,脾气不好也是有缘由的。
她心中颇感惋惜,既是跟了四皇子慕淮,那便用尽忠心和细心地伺候他。
如若慕淮的生活能顺遂舒心些,她便算尽到为奴为婢的职责,拿那两倍的月俸也心安理得。
翰林院门前为了方便慕淮的轮椅经行,还特意设计了小坡,容晞从旁边的门槛迈过,又走至了慕淮的身侧。
屋内到的都是宗室子和其伴读,皇子皇女们还未至。
见慕淮至此,宗室子们纷纷向慕淮揖了礼。
慕淮向他们颔首后,用余光注意到容晞停了步子,正抬头往屋顶上看。
慕淮刚要开口询问,便见容晞急步护在了他的身前,细软的嗓音比平日说话高了几分——
“殿下当心!”
慕淮双眸微瞪之际,自己的轮椅已被容晞向后推出了一端距离。
“哗、哗——”
倏然之间,大汩大汩的水竟是从屋顶处泼降,尽数浇到了容晞瘦小的身子上。
那冷水极寒,还带着冰碴。
秋日清晨甚寒,容晞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慕淮见状,神情倏地变得阴鸷。
身侧侍从已然护在了他的周身,还有一侍从立即出室施轻功登上屋顶察看情况。
慕淮仰首,见前日被秋雨侵洗的屋顶露了个洞,内诸司竟是还没差人来翻修。
他笑意极冷。
有人想作弄他,钻了这个空子。
幸亏容晞察觉,替他挡了这一劫。
第5章 睚眦必报
容晞用于掩貌的膏脂浆糊等物什需要特殊的液剂才能消融,因而她的真实相貌并没有因这一盆冷水而败露。
可是发髻和衣服却无一幸免。
身子湿透后,少女纤美窈窕的曲线愈发凸显了出来,如此落魄的可怜模样,竟是生出了些许惹人垂怜的伶仃弱态来。
陆续有世家公子到了翰林院,他们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落在了容晞的身上。
那些略带暧.昧的目光令慕淮心中不大爽利,见容晞的身体曲线因湿衣毕露,慕淮眸色微沉,命道:“回去换身衣物。”
容晞双手交错掩住身前,对慕淮应了是后快步离了翰林院。
甫一迈过门槛,便撞见了慕芊及其兄长,二皇子慕济。
慕芊眼中含笑,看似是极其得意地对容晞讲话,实则却是说给里面那位听的,“呦,这刚被调到衢云宫,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容晞听着慕芊阴阳怪气的话,依旧没失半分礼仪,半屈双膝对着慕芊和慕济福了一礼后便快步往衢云宫奔去。
容晞混身冷得发抖,心中猜测这事八成便是这二公主慕芊搞的鬼。
旭日高照,皇子和宗室子均到齐后,夫子携了提着书箱的书童而至。
众人均已坐定,静等着夫子传业授课,慕淮却仍处于原地,盯着地上那摊水渍面色发阴。
夫子不明之前发生了何事,却不敢直接询问慕淮,便问了慕桢的三子,也就是德妃所出的慕涛。
慕涛大致将发生的事与夫子讲了一遍。
夫子听后捋了捋白髯,心中便清楚,今日这课八成是上不了了。
慕淮这煞神皇子的性格是睚眦必报,若是惹到他,下场只有“凄惨”二字可言。
这时,慕淮的侍从风风火火进室,低喝了声:“进去!”
众人的视线循声望去,便见一唇红齿白,模样俊俏的小太监被那魁梧侍从推了出去。
那小太监没站稳,翻了个跟头倒在了地上。
慕芊和慕济看见那小太监,面色均是一变。
慕济用眼剜了下慕芊。
这小太监是慕芊的人,擅长攀岩走壁,在屋脊上行走也能健步如飞。
慕芊见事迹败露,刚要破罐子破摔,却被慕济拦了下来,他故作疑惑地对慕淮道:“四弟为何要抓我妹妹身侧的一个小太监?”
慕淮冷笑了一声,并未回复慕济的话,随即用凌厉的眸子瞪向了慕芊,沉声问:“你做的好事?要用冷水泼我?”
慕芊吓得打了个激灵,慕济忙将妹妹护在身后,又道:“四弟这是做甚,随意抓了我妹妹的下人,便要将今晨这件事怨在我妹妹的头上吗?”
慕淮命侍卫将那小太监的手翻了个面,只见他手心上混着微湿的泥印,隐约还能瞧见屋脊的纹路。
秋季的屋顶总会泛霜,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小太监定是在屋顶趴了许久。
那手的印记那般深,也定是一直撑着嶙嶙的梁脊来着。
这般证据确凿,慕芊和慕济自是再不能狡辩。
慕济见事情掩不住了,便换了个嘴脸,拿出了一副宠护幼妹的模样,对慕淮放低姿态道:“四弟,芊芊她性情跋扈,是我和母妃管教有疏,还请你今日饶她一次,我在这儿替她向你问罪。”
说罢,慕济竟是拱手,向自己的弟弟揖了一礼。
身侧的宗世子及官家儿郎皆喟叹,这二皇子真是仁厚,性格最像当今圣上,怨不得朝中都传这二皇子慕济很可能会被立储为皇太子。
慕淮对慕济的这般作态只觉得厌恶。
真是惺惺作态。
既然他这么愿意作秀,那他便遂了他的心意,成全他做位好兄长。
慕淮噙着冷笑,睨着慕芊道:“这可是在翰林院,先帝曾立下规矩,如若哪位皇子皇女敢在此处惹事生非,是要挨上戒尺的。”
夫子听后心中一惊。
这规矩是存在的,先帝慕祐在世时,翰林院的夫子管教甚严,当今皇上慕桢那辈的皇子皇女没少挨过手板。
但慕桢做皇帝后,翰林院这规矩虽仍存在,但却没有夫子敢拿戒尺责打皇子皇女。
那白髯夫子生怕慕淮让他重拾这规矩,他可不敢打二公主的手板。
慕济不解:“四弟这话是何意?”
慕淮微挑一眉,语气森森道:“二哥既是都说了,是你管教不疏,那为了二妹妹日后着想,今日你需得让她长个教训。也得给我,和我那被冷水淋透的宫女一个说法。”
“这……”
慕济看向了一脸委屈的妹妹,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慕淮,一时难下决策。
三皇子慕涛这时道:“四弟说的有理,二妹妹今日是犯错误了,二哥若是不惩戒她一番,四弟会心寒的。”
慕涛话毕,周围的宗室子及官家儿郎虽不敢言语,但神情明显是赞同的。
慕济最是要面子,只得恨恨咬牙,从书童手中接过了戒尺,低声命慕芊伸手。
慕芊眼眶泛红,觉得心中委屈,便央求道:“哥哥~”
慕济的态度也不复适才的温和,催促她道:“还不快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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