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好在顺福及时赶到,解了容晞的燃煤之急。
顺福连连规劝慕淮道:“殿下,容姑娘身子的亏空非一日之功便能补回来,姑娘家的食量都小,没有这么个吃法。”
慕淮忖了忖。
他也不是要刻意难为容晞,只是不爽她将他赐的菜分给太监,待沉默半晌后终于放了容晞一马。
顺福见容晞的神色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对她道:“殿下赐姑娘这么多菜,是惦念姑娘的身子,想让姑娘的身子赶快恢复。”
容晞冲慕淮颔首福身,回道:“奴婢多谢殿下赐菜。”
慕淮听她用那娇软的嗓音道谢,却微嗤了一声,手已经扶在了轮椅的木制手推圈处。
离室前,容晞看着慕淮的背影,听他故意冷着声音又命:“赶紧把病养好,到时别连给我磨墨的力气都没有。”
顺福听后,对容晞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彼此心明,慕淮的话语从不饶人,是个一贯毒的。
顺福为容晞带来了红枣姜丝水,说让她每日都喝些,调理调理身子,年纪轻轻的别落下毛病。
容晞谢过顺福后,觉得心中暖暖的。
顺福在这衢云宫就如她的长辈似的,幸得他的照拂教引,她在新的环境才能适应的这么快。
******
次日辰时。
雍熙宫秋雨不绝,那沁着寒意的雨落了一夜。
这日天际的云翳格外浓重,让人倍感压抑。
容晞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昨夜没太睡实。
隔着棱格影木窗,她隐隐听见外面有小太监的哭声。
容晞心中微慌,忙出了居室询问情况,便瞧见几个大力太监进了顺福的屋子。
再出来时,他们将顺福抬了出来。
容晞呼吸一滞,随即一股难以言状的悲痛便蔓上了心头。
顺福死了。
容晞本以为他的身体会养好,还会再活个几年,可他倏然离世,她一时难以接受。
慕淮被侍卫从顺福的屋里推了出来,他唇瓣泛白,脸色是一如既往的阴沉,让人辨别不出任何情绪。
他依旧挺着脊背,面上丝毫不露悲恸之色。
可容晞瞧着慕淮,却觉此时此刻,他既落寞、又孤独。
因着过几日便是皇上慕桢的寿辰,所以宫里死了个老太监自是不能惊动太多人。
容晞拖着未好全的身子,同慕淮和大力太监抄宫里的僻路,将顺福的尸身送至了雍熙禁城后身的拱辰门。
拱辰门旁种着数棵参天的古柏,其上枝叶疏横。
盛夏的深绿渐褪,已变黄变淡。
禁城围墙处的重檐角楼依旧巍峨,其上驻守的禁城卫兵正瞭望着远方。
慕淮不发一言地看着顺福的棺木被抬出了拱辰门,他也是大病初愈,气色不佳。
秋日的天愈发阴冷,慕淮也没有多添件衣物。
容晞知道,她只是个地位极低的宫女,还轮不到她来同情慕淮。
可他越是这般不露任何情绪,她越是起了恻隐之心。
见慕淮的衣摆沾上了枯叶,容晞便跪在被雨水洇湿的青石板地,小心地替他撷下了那枯叶。
容晞的嗓音依旧泛软,语气却颇为郑重,对慕淮道:“殿下,奴婢日后定会照顾好您,会成为您身侧最得力的人……”
“……只要殿下不嫌弃,奴婢会陪着殿下的。”
慕淮神情莫测,听到容晞这样说,便垂目看向了她。
随即伸出了修长分明的右手,食指微弯,抵在了她的下巴处,让她仰视着他。
容晞略带惶意,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慕淮命道:“看着我。”
容晞只得依言抬首,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墨眸,心跳得是愈发快。
慕淮的声音低沉,凝睇着她,又道:“既跟了我这个主子,做了我的奴婢,便要至死相随。除非哪日我不想要你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侧离开。若要离开,也会如顺福一样,死着离开这禁城……”
慕淮的言语顿了顿,他观察了番容晞的神情,又问:“如此,你还要在我身侧继续做宫女吗?”
第9章 有点可爱
慕淮虽然是在问她,但凭她的身份,还没那个胆子和资格说不愿意。
容晞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她想着,等再过个几年,慕淮就会被皇上封王加爵,到时便要建府出宫。
也要被圣上指婚、再娶个世家贵女为王妃,这几年内可能还会纳两个侍妾。
到时慕淮身侧有了个贤德温良的妻子照顾着,再有几个貌美的佳人服侍着。自古男子难消美人恩,或许慕淮的性情会变得不那般暴戾。
而且雍熙禁城里最不缺的便是下人,若她到了出宫的岁数,慕淮总会遇到比她更合适的宫女或太监伺候。
她一直掩着容貌,在慕淮眼中,自己只是个模样再普通不过的宫女,他还不至于对她念念不忘。
到那时她还可以求求慕淮的王妃,反正有的是机会出宫。
秋风愈发凌寒,容晞把自己未来的路想得明明白白后,便望着慕淮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守在殿下的身侧,一直伺候殿下。”
——“好,那日后便继续跟着我做事。做的好,爷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慕淮语气淡淡,随后松开了容晞的下巴。
她肤色凝白若新雪,慕淮使得力气虽不重,却仍在她下巴上留了个泛红的指印。
慕淮不易察觉地捻着拇指和食指,体会着两指之间属于少女肌肤的柔腻。
自容晞跟了他后,他心里也一直觉得疑惑。
容晞除了那张脸,哪处都生得极美。
这造物者也是有趣,让她哪哪都有美人之态,偏生不给她一张美丽的面孔。
思及此,慕淮淡哂。
宫里的美人不少,他见也见腻歪了,但眼前的这小宫女,他看着倒蛮顺眼的。
甚至觉得,她脸颊上雀然的淡淡小斑,瞧着竟还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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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月微溶于檐上积雨,铜壶滴漏之声迢递悠远。
霁华宫正厅内,熏炉正焚着名贵的香料,烟蔼嫋嫋。
李贵妃还不到四十岁,因着保养得宜,纵是已经替庄帝生养了两个皇嗣,那精致的面容瞧着仍像二十几岁的美妇。
她穿着鲜妍的绛罗大袖翟衣,二博鬓上簪着东珠九翠簪,端坐于正厅的梨木圈椅处。
如此盛装打扮,自是等着庄帝来此。
李贵妃的眼神不时地望向屋外,一副念君盼君的殷切模样。
大宫女秋菊为她呈了盏燕窝羹,李贵妃接过后,用镂雕的银勺舀了舀瓷盏中甜腻的汤羹。
她小指戴的镶宝护甲微翘,举止作态尽显贵妃的雍容。
李贵妃味同嚼蜡地用了几口后,神色略有些寂寥地唤秋菊将那燕窝羹撤下,见时辰已经不早,便催促殿外驻守的太监道:“皇上今夜怎么还没过来?你,出宫去看看皇上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殿外太监应是后,李贵妃想起慕芊被慕济打肿的双手,眉间倏含了些戾色。
便又对秋菊道:“虽说芊儿的手上了药后有所好转,可女儿家的肌肤到底是娇嫩,她现在还不能执笔写字。许是觉得丢了面子,这几日啊,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去翰林院治学。那四皇子真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都这么毒,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秋菊应承着李贵妃的话,心中却如明镜。
这二公主的手伤其实不怎么碍事,她近日不肯去翰林院,原也是借故偷懒贪睡而已。
片刻后,出去打探的小太监折返而归。
李贵妃唤他进殿回话,眼神略带急切,问道:“皇上可是批折子耽误了时辰,今夜可说好了要来我宫里的。”
打探的太监抬眼看了下李贵妃的面色,随即立刻垂首。
李贵妃现下的神色还算平静,可他回完话后,就不一定了。
可主子问话,他总是要回的,便恭敬道:“皇上……皇上路过了尹贤妃的旧宫…便进了里面说要住上一夜。正巧小的过去打探,皇上身侧伺候的公公便让小的直接回来告诉娘娘,说他今夜就不过来了……”
话毕,李贵妃倏地便扬了袖子,身侧高几上摆的杯盏都被扫在了地上。
“滚下去!”
太监一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见李贵妃做怒立即便退了下去。
霁华宫的地面铺着华贵的大红纹绣绒毯,现下上面是一片狼籍。
秋菊唤宫女来清扫,劝慰李贵妃道:“娘娘息怒,这尹贤妃的祭日快到了,皇上这时惦念她,也如常理……皇上最在意的人还是娘娘。”
李贵妃睨了秋菊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又道:“你不用拿话哄我,他最在意的是谁,宫中的老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李贵妃从圈椅处起身后,秋菊随她走出了殿外。
皓月当空,檐角高悬着火红的八角宫灯。
李贵妃仰首,数着她寝宫重檐上的脊兽,语气幽幽地对秋菊道:“慕淮那衢云宫上的庑檐有七个脊兽,比我宫里的多了两个,秋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秋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李贵妃声音冷了几分,又道:“你可知,慕淮宫殿的位置,离嘉政殿最近,出宫走个几十步便能到达。”
秋菊有些结巴地回道:“奴婢…奴婢不知。”
李贵妃复进了殿内,挥退了一众下人,秋菊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讲,便阖严了门窗。
——“慕淮那衢云宫,原本就是按照东宫仪制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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