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闻溪轻轻拉了下青雁的衣角,青雁回过神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颤,想起现在的假身份,硬着头皮挺胸抬头,克制着解释:“人人都知道湛王代帝出家为先帝和苍生祈福。您穿着僧衣却未曾剃度,所以猜测您就是传说中的湛王。”
段无错还是没说话,落在青雁身上的目光也不曾移开。
顿了顿,青雁又说:“还、还……还听人说……羿国容貌第一者,非湛王莫属。昔日不信,今日才深信不疑。”
隔着一层红纱,青雁抬起眼睛,再一次偷偷去看段无错的脸。
她头上戴着的斗笠上,蓄了许久的一滴雨珠儿,沿着斗笠滑落下来,轻轻落在地面。
段无错笑了。
他一笑,青雁反而怕了!
都说湛王段无错从不动怒,他总是笑着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现在这个文名不符合一贯风格,你们觉得这几个怎么样?——《替嫁小美妞》《替嫁后,我成了京中美娇妇》《还俗后娶了媳妇还是冒牌货》《快活呀,我的孽障王爷》《哎呀哎呀小乖乖》《皇家爱情魔法师》
第4章
段无错向前迈出一步。
青雁睁大了眼睛,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距离还是近,青雁能闻到段无错身上有一种好闻的陌生味道。她还想再退一步,闻溪搭在她后腰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耳边忆起闻溪无数次的训斥——瞧瞧你,哪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可怜的小青雁立刻身子紧绷,努力让自己像个骄傲的公主。腰杆挺得笔直,使劲儿挺胸抬头。
段无错因她忽然挺胸的动作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胸口。
身高差让青雁不由自主从抬头变成了仰头,幕篱的红纱贴在脸上。头上的斗笠几乎要向后掉落。
段无错再将视线略上移,落在她高高扬起的小下巴。
“陶国的花朝公主?”他问。
青雁克制着自己不要弯了膝盖行礼,故作高傲地点点头。
——不开口不说话,怕颤。
闻溪皱了下眉头,带着身后的侍卫弯膝行了一礼。
段无错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怦怦,是青雁心跳的声音爬上了她的耳朵根。
“永昼寺没有湛王。贫僧法号不听。”他眉眼含笑,却不辨喜愠。
“对了,”段无错压低声音,“贫僧虽是酒肉和尚,却不是花和尚。”
言罢,目光颇有深意地再次下移,落在青雁使劲儿挺着的小胸脯。
青雁整个人呆在那里,双颊立刻烧红,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怦怦怦。
段无错摘了搁在青雁头上的斗笠,经过她身边往前走。他随手一扔,将斗笠扔给不二接着。
青雁双脚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怔怔望着段无错的背影。他迈过石拱门,往经堂去。渐渐的,石门的弧形的边沿遮了青雁的视线,她不由自主歪着头去望。
经堂四面皆有敞窗,此时不惧严寒,门窗皆开。里面情景一览无余。永昼寺的大小和尚们都在念早经。
段无错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像模像样地盘膝而坐。
合着眼念经的方丈睁开眼睛慈悲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
两年半前段无错初来。方丈起法号,刚开口,段无错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不听”。住持方丈就是这样微微笑着将“不听”二字定为段无错的法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段无错未剃度束着发,端正而坐的近百人中,显得耀目,让人移不开眼。
屋檐下滴答滴答的雨。
青雁慢慢正回身子,摸了摸自己微湿的头顶,忽想起段无错的那个“瞎”。
“哦……”她后知后觉,竟才明白段无错为什么将斗笠戴在她头上。
——因为她喊他和尚,他要给她看看他的头发。他摘了斗笠,又随手将她的脑袋瓜当成了放斗笠的桌架。
“咳。”
闻溪一咳嗽,青雁下意识地双肩一颤,歪头看她,不等闻溪开口,先一本正经拖长腔调:“本宫倦了,回去。”
等回了屋闻溪关上房门,青雁立刻摘了幕篱扔到桌子上,急急拉着闻溪的手,诚恳问:“闻溪姐姐,是我表现得不好吗?什么花和尚,湛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是。湛王言下之意是你勾引得太明显。”
“怎么可能!”青雁惊了。她怕他还来不及,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的噩梦。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体态,拧着眉偷偷瞅了一眼自己的胸。
“我、我……我才没有……”再次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青雁侧转过身,低下头,有些少女的羞,还有淡淡的沮丧。
闻溪一句话不说,拿了三本书来,一本放在青雁的头顶,另外两本在青雁的双肩上一肩一本。让青雁在屋子里练习走路走了一下午。
直到第二天清晨启程出发,青雁的双腿还是酸的。
从永昼寺到京都皇宫,又行了六日。今年冬天格外得冷,明明已经过了年,还是没有变暖的趋势。这六日虽然寒冷依旧,但所幸没有再遇到大的风和雨雪,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
期间,前去追捕何平的侍卫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他们是曾查到何平的踪迹,可后来踪迹断了,再没查到。百余人的送亲人缺了二三十人抓捕何平过于显眼,免得羿国的人起疑,更免得何平爆出公主被掉包的秘密,李将军只好将人调回来,先装作无事发生地护送假公主。而他已令人迅速送信回去,调遣自己的人悄悄混进羿国处理何平。待公主婚事成,他也有更多的精力处理这件事。
羿国派大臣接待青雁,亲自送去距离皇宫不算远的别宫,待第二日进宫。
青雁是一个月前知道要假装花朝公主来和亲,初时紧张得不得了,如今马上要见到羿国的皇帝了,她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倒是闻溪,沉稳了一路,这最后一晚心中忐忑不已,在房中走来走去。
青雁躺在美人榻上,眼睛上蒙着涂了药的帕子。听着闻溪一直没停下来的徘徊脚步声,她忍不住开口:“青雁姐姐,我为什么一定要学花朝公主呢?花朝公主是很好很好,可全天下的公主都那么好吗?我不信。我想着,也当有害羞的公主、蠢笨的公主,还有刁蛮的公主!诶,对哦。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刁蛮的公主,手握小皮鞭看谁不顺眼就甩谁的那种……”
“就你?朝别人甩鞭子?鞭子还没抬起来,自己就腿软了。”
有时候,闻溪有些不懂青雁的乐观,也羡慕她的盲目乐观。
闻溪叹了口气,走过去在美人榻坐了个边儿,掀开蒙着青雁眼睛的棉布,道:“这次应该差不多了。睁开眼睛给我看看。”
药很疼,每次都把青雁弄得眼睛疼。她眼睫颤了颤,轻轻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闻溪面无表情,心里的弦却绷紧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用药,青雁的眼睛已经有了一点紫色。可是还太浅太浅。今天加了药量,盼着颜色再深一些。
直到青雁彻底睁开眼睛,闻溪重重松了口气。
青雁瞧着闻溪脸色呢。见此,她心里一喜,急忙拿来镜子来看,好奇地看着铜镜中映出自己的眼睛。她本来的眼眸很黑很明亮,如今浸了一层紫色,陌生得她有些认不出来了。
变好看了吗?
青雁分辨不出,不过她还是喜欢自己原本黑漆漆的眼眸。
翌日,一夜未眠的闻溪早早将青雁唤醒,为她的眼睛敷了一次药,又细细将今日的注意事项讲了一遍。即使她已经给青雁讲了无数回。
入了宫,走在羿国的理石地面上。青雁低着头,看见光洁如镜的地面映出一身大红的自己。她忍着眼睛的不适,抬头望着前方雄伟壮观的贝阙珠宫,这才有了畏惧。
宦官细着嗓子大声通报。
青雁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了一下。将要迈进长安殿前一刻,青雁压低了声音对身侧的闻溪说:“闻溪姐姐,如果青雁没用,被当场戳穿。你就大声喊冤枉,说我贪图好吃的好玩的谋害公主假冒公主,你们都是被我胁迫的!”
闻溪闻言一怔,心里五味杂陈。
不是早朝,长安殿内立着朝中一些位高的大臣,还有些皇亲国戚。
若脱下这身龙袍,高位上的皇帝憨厚得没丁点皇帝的样子。他的圆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
湛王与皇帝一母同胞,容貌却是天差地别。
听说先帝貌比潘安,湛王的容貌从先帝的身上拓了些影子,又神奇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今圣上容貌却更像宽厚仁慈的太后。
苏皇后坐在皇帝的身边。苏皇后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容貌,却眉骨高挑,天生带着雷厉风行的高傲贵气。她一身华服,雍容华贵。而且腹部鼓起,有了身孕。
仔细一瞧,不仅有孕的皇后盛装,别的妃子亦是个个花了心思打扮。
李将军送上陶国皇帝亲写信件,又说着些官话。李将军与羿国皇帝都说了些什么,青雁没有听进去,也没心思听。
直到皇后开口:“这位就是闻名诸国的花朝公主了吧?听闻花朝公主一双淡紫异瞳国色天香可以让万花齐开百鸟相迎。本宫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
青雁可以清晰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
她鞋子里的脚趾紧张地蜷缩起来。
青雁按照闻溪之前教她的温声回话:“民间传言不可信,我虽生了一双异瞳,却不会那些引花逗鸟的本事。”
殿内静悄悄的。
青雁端庄而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下面的那只手拇指慢慢蜷起来抠着腰间的宝石饰物。
苏皇后笑着说:“花朝公主如此过谦,本宫倒是更好奇公主容貌。”
就连皇帝也生出几分好奇,朝下方的青雁望过来。
大殿内投射而来的目光让青雁喘不过气,甚至头皮发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闻溪也不能像往常那样一次次提点青雁,只能规矩地低着头,在心里盼着今儿个能顺利些。
幕篱下的青雁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蜷着的拇指一点点伸直,然后抬起双手,动作轻柔地挽起红纱。
红纱下,逐渐露出她皙白的下巴,然后是丹红樱唇,直到整张小脸露出来。一路行来,青雁皆着红衣。今日更是盛装,遮面的幕篱红纱上,也缀着金玉宝石。鲜红的色泽衬得她肤白如雪,灼若芙蕖。
大殿内,男人们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女人们脸上的表情莫名复杂起来。
药效忽然像以前那样起了副作用,如小虫子在眼睛里爬。青雁忍着不揉眼睛,却忍不住难受得眼泪溢满眼眶,浸着一双淡紫的眸子,然后缓缓落下来。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不知几人心弦拨。
青雁暗道一声“坏了”,怪自己还是没表现好,急急低下头。落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美人含羞藏面欲语还休。
男人的目光更深了些。就连坐在高座上的皇帝也是怔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旁边的皇后顿时脸色一沉。
皇帝盯着青雁,笑着说:“公主远嫁思乡情深,实在是令人动容。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