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未央笑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雍州是秦家的大本营,想来你更喜欢那里,而雍州,也能护住小皇孙,让他不受藩王夺嫡的侵扰,从而平安长大。”
“再过几年,皇储之争便会落下帷幕,你与小皇孙久处雍州,不问世事,新帝多半会乐意搏一个好名声,留你与小皇孙的性命。”
说到此处,未央声音顿了顿。
留秦青羡的性命是有代价的——秦青羡一生镇守雍州,永不得返回京城。
眼前这个张扬肆意的少年,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未央又饮了一口酒。
毕竟同生共死过,骤然分开永不见面,她还有些舍不得。
烛火摇曳中,未央忽而听到秦青羡声音低沉:“未央,你能不能等等我。”
未央微微一怔,看向烛火下的秦青羡。
许是喝了果酒的缘故,秦青羡英俊面容上微微泛着红,难得地将他眉目间锐不可当的英气,柔和成浅浅的温柔。
这般好的英俊皮囊,委实值得叫人魂牵梦萦。
这般好的少年郎,也的确叫人难以割舍。
只可惜,她是未央,他是秦青羡,雍城秦家的最后一个儿郎。
她重活一世,为的不是情爱,他的父兄战死沙场,要的不是他沉溺于儿女情长。
她与他,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英武莽撞少年终有一日会长大
长成可靠沉稳的男子,唉_(:з」∠)_
第41章
未央垂眸轻轻一笑,将杯中甜香的果酒一饮而尽。
“少将军,”未央抬眉,看着烛火摇曳下的秦青羡,轻声说道:“我等不了你的。”
“人生的路很长,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
秦青羡英气的眉头拧成一团,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甚么,但最终甚么也说不出来。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捏着银质酒杯,仿佛有些烦躁,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大口喝着果酒,忽而发现,未央的果酒虽然甜香,但当后劲上来时,辛辣难忍不逊于他曾喝过的烧刀子。
“未央。”
秦青羡低低道:“你做事总是这么干脆果决,不给人留一点余地。”
就像那夜她身披星光,突然闯入他的世界,让他措不及防的同时,又颇为欣喜。
她有男儿的豪迈飒爽,又有女儿家的细腻温柔,是他生平所见最为独特的女子。
独特的她以特殊的方式闯入他的人生,又脚步匆匆离他而去,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等任何人追上她的脚步。
秦青羡闭眼,手指按了按紧蹙着的剑眉。
酒劲上来之后,让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未央看了看秦青羡,心中低叹,说道:“没有未来的事情,何必给彼此留有余地?”
有何晏这只拦路虎的存在,皇孙当上天子的机会微乎其微,与何晏相争,不会落甚么好下场,倒不如让秦青羡带着小皇孙远走高飞,在雍州城平静过日子。
何晏纵然天纵奇才,但其他藩王亦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待何晏扫平其他藩王,小皇孙在雍州城也立起了人望,雍州又是抵御蛮夷的第一道防线,何晏未必会为当年的恩怨,便不惜引发众怒,来除去小皇孙与秦青羡——边关将士素来刚烈,何晏若真敢这般做,他们便敢拥皇孙为帝造何晏的反,甚至引蛮夷入关,断送大夏百年基业。
谨慎如何晏,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少将军,一别两宽。”
未央端起杯中酒,遥敬着秦青羡,说道:“我祝你此后前程似锦,武运昌隆。”
秦青羡按着眉心的动作微顿,缓缓松开手,睁眼看着面前浅笑着未央。
未央神色一如既往,不施脂粉,亦不能掩去她的倾城国色,在摇曳着的烛火下,她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让人不敢直视的,除了她一貌倾城的脸,还有她决绝的话。
秦青羡慢慢伸出手,摸到桌上的银质酒杯,一个“好”字在他喉间滚了又滚,却始终吐不出扣。
而掌中的酒杯,此时也像有千斤重一般,让他无法端起。
天边冷月如霜,漫过窗台,在他与未央之间划出一道银河。
他看着未央,未央仍端着酒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他终于端起杯子,遥遥应着未央,仰脖,将杯中酒灌进喉咙。
果子的清香与酒的辛辣在他口齿间晕开,他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向未央拱拱手,算作道别。
他大步走出屋,夜风迎面吹来,扬起他鬂间的发,他闭了闭眼,扶了扶额角,抬头看着天边冷月。
未央的酒,太烈了。
秦青羡笑了起来。
屋内,从夏看了一眼秦青羡孤寂身影,忍不住向未央道:“姑娘,您不去送送少将军?”
未央笑了笑,说道:“不去了。”
“他总要一个人走的。”
秦青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中,未央长叹一声,慢慢品着银质酒杯中的果酒。
未央自斟自饮,木槿看了又看,声音里有着几分担忧:“姑娘,果酒虽好,但不可多饮,您……”
看开些吧。
未央放下酒杯,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
“给我煮碗醒酒汤来。”
木槿点头,忙去厨房去熬未央要的醒酒汤。
不多会儿,木槿端着醒酒汤又进了屋。
矮桌上,酒宴已经撤下,换成了未央平日里最为喜欢的小点心与水果,未央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小点心,神情懒懒的,精致面容上,有着酒后的微红,斜倚在绣着子午花的引枕上,微闭着眼,如失了兴趣的猫儿一般。
木槿默了默,将醒酒汤送至未央面前。
未央喝了醒酒汤,这才有了几分精神,对木槿道:“将府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罢。”
木槿应下,召集府上所有的仆人与女官。
众人聚集在未央面前,未央饮了一口茶,声音清越:“我要去一趟北海,有愿意与我同去的人,便去木槿处报名,不愿意去的,可留在府上,也可以自行离去,我会将你们的身契还给你们,另外再给你们一笔安家费。”
外祖父行事谨慎,太子与何晏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都不曾找到外祖父,太子何晏尚且如此,她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找到外祖父。
她一去北海多年,路上需要人照顾,府上也需要留人看守,至于华京各处的铺子与田产,更要交给可靠的人来打理。
在出发之前,她要安排好这一切。
未央声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有人说愿意与未央同去,有人说愿意留在府上,至于自行离去之人,则是少之又少——未央在外面的名声虽不大好,但对忠心服侍她的下人却是没话说,无论是月钱还是吃穿用度,无一不比外面宽厚。
更何况,若离了未央,他们未必能找得到更为合适的去处,倒不如一直跟着未央。
众人愿意跟着自己,冲散几分与秦青羡永别的酸涩,未央让木槿将众人登记造册,再让从霜从夏从中选出适合与她同去北海,以及留守府上的人。
木槿心细谨慎,从霜寡言但心中有数,从夏嘴上虽然没个把门,但对于府上大小事务一清二楚,三人协作,不过几日,便将人员名单呈了上来。
未央接过名单,扫了一眼。
木槿立在一旁,又道:“从霜姑娘说姑娘远行北海,护卫必不可少,便与我商议着,请些会武的人来保护姑娘。”
未央颔首,道:“这些你们自行安排便是,无需再向我汇报。”
木槿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这样与从霜姑娘说的。”
“这不,从霜姑娘前几日便在人牙子处选了人,现在在府上的院子里等着姑娘,只待姑娘看一眼,挑些自己瞧着顺眼的,来做姑娘的护卫。”
未央放下名单,起身道:“那便去看看罢。”
未央来到院中。
院子里站了五排年强力壮的男子,一排约有十人,穿着各色的打着补丁的衣服,大多低着头,略显拘谨地将手背在身后,只有一身着灰绿色衣裳的男子神色悠哉,好奇地张望着从长廊处走来的未央。
未央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
他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虎背狼腰,眉清目秀,只是皮肤略黑,一瞧便是没少在太阳下跑着的人。
他的背挺得笔直,立在一群低头垂眸的男子人,有着一种鹤立鸡群的英武之风。
未央挑了挑眉,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家是哪里的?怎么来我府上应征护卫?”
这样的一个人,不去当兵,来她这做个护卫,委实可惜了。
少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姑娘好,小的名唤杜萌,今年十七了,家是燕州边境的。”
“燕州这两年不太平,天子又不打算跟蛮夷开战,小的怕自己跟家人一样死在蛮夷的铁骑下,便南下从燕州来到华京城。只是这华京城的开销太大了,小的没来几日,盘缠便用尽了,在街上听说姑娘寻护卫,便来姑娘府上试一试。”
杜萌的口音是很典型的燕州话,一身彪悍之气更是带着燕地边关特有的凌厉,再加上他年龄不大,并无市侩之气,未央眉头微动,问了杜萌几句关于燕州的事情。
杜萌对答如流,一口大白牙与忽闪忽闪的清澈大眼睛,让人心生欢喜。
未央便点了点头,道:“你留下罢。”
“好咧,多谢姑娘。”
杜萌忙从队伍中走出来,立在一边。
未央陆陆续续又选了数十人,走到最后一排男人面前。
这些男人与刚才的没甚不同,未央收回目光,便准备让木槿与人牙子结账。
然而刚转过身,忽又被一个男子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个身着铁锈红衣服的男人,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容貌并不打眼,气质更是平平无奇,唯一能让人瞧上两眼的,也就是他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与左手虎口处的一道可怖刀疤。
未央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左手的刀疤上,问道:“你曾在北海当过兵?”
北海多水战,士兵与旁的地方不同,需要两手持兵器,与敌寇作战时,敌寇会优先攻击士兵的左手,故而在北海当过兵的人,大多左手带伤。
吴追点头,道:“姑娘好眼力,小人的确在北海当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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