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水游
患了基因病又服了违禁药的那位，在林伊眼里，他的生命源纹已经开始黯淡。这么年轻就出现病症了，显然他比老杜还要不幸，此时他手里的匕首，已经贴在林伊的脖子上。和他一伙的那位，手里则握着个鸡蛋大小的金属球，他没有看林伊，而是盯着阿元，那个灰色源能纹就是这个金属球显现出来的。
林伊目光落在那个金属球上，回忆了一下，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环星的安保队长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金属球，只是比这个小，并且外观更加精致，就别带在腰带上。一开始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有一次两位客人在吧台前起了冲突，正好双方都带机器人保镖，当时两机器人保镖已经动手，可环星的安保队长一走过去，那两保镖就全都稳住，跟忽然死机了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那东西叫智能系统压制器，只要打开，在它覆盖的范围内，所有被盯上的机器人全被罢工，除非那机器人的系统级别高于这个系统压制器，才能不被影响。
只是这东西，政府的控制力度差不多和枪支一样，除了特殊场所可以申请使用外，是绝不允许私人持有，若被查到，惩罚力度极大。就算是黑道上的人，手里有这东西也不会轻易拿出来。而这两人，她之前遇过两次，很清楚他们是连枪都没有的街头混混，今天怎么搞到这玩意？还特意拿出来对付她，下这么大的本钱，图她什么？
第3章 眼光
见林伊没有说话，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那两人都有些诧异。
马六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金属球，确认是锁定了阿元的系统，再又看了阿元一眼，见它确实没有任何反应，他才放下心，朝陈伍点了点头。
陈伍将匕首放在林伊的脖子上，压低声音道：“跟我们走一趟。”
林伊看着他问：“去哪？”
陈伍对上林伊的眼睛，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怪异感，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深夜里突然遇到两个要绑架她的男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连她的机器人死机了，她也一点不惊讶，这眼神，真不像是装的。
马六却没有陈伍那么敏锐，他眼睛一直瞟着阿元，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于是粗着声道：“你少废话，乖乖跟我们走。”
林伊转头看向他：“你哪来的系统压制器？”
马六一怔，心里莫名地一慌，于是下意识的看向自个老大。
陈伍心里那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这丫头有点邪性，她是真不害怕？还是傻？还是现在的小孩都他妈长能耐了！
他虽是在道上混的，但平日顶多是收个保护费，恐吓些老实巴交的人，卖点违禁品什么的，绑架这种事做得有点少，这次算是正儿八经的头一遭，实在没什么经验，要不是他的病症已开始发作，剩不下多少好日子，手头又紧，他也不会接这单活。
目标的背景他之前都查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少女，也是基因病患者，唯一的倚仗是她父母给她留了个F级机器人，可现在她那个机器人已经死机了，她还有什么倚仗？
但如果真只是个普通少女，为什么会有人出高价绑架她？她父母都死了，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还有谁会给她付赎金？
不管了，反正已经收了定金，这单活接了就得做完。
陈伍没有说话，刀刃横在林伊脖子上，左手抬起，打算直接打晕了扛走。
可就在这一瞬，阿元突然动了！
陈伍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他手里的匕首就被夺了过去，砍向林伊的左手也被挡了回去，同时一股电流通过他全身，这不是闹着玩的，陈伍砰地就跪到地上。马六顿时懵了，可一样等不及他反应，他手里的金属球也被抢走了，身上同样被通了电，他抖筛子似的抖了一阵后，才滚到陈伍身边，结结巴巴地开口：“大，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他他怎么还能动？”
陈伍咬着牙狠狠瞪了马六一眼，尼玛的，智能系统压制器是你拿在手里，刚刚也是你点了头表示没问题，现在却来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他妈的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被揍了！
林伊接过阿元递过来的金属球，掂了两下：“你们这不像是要打劫，我也没什么钱。”
陈伍：“……”
现在打劫的人是你，人被你打了，匕首和压制器也被你劫过去了。
林伊打量了他们一眼，微微弯下腰：“绑架？”
陈伍瞥了阿元一眼，智能机器人会百分百执行主人的命令，闪着蓝光的电流还聚在手上呢，这丫头又那么邪性，他不敢玩花招，也还是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谁指使你们的？”
陈伍和马六都没吱声，他们虽只是街头混混，但也是有职业道德的，雇主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不然以后谁还敢找他们。
林伊直起身，背靠在墙上，手里掂着抢来的金属球，懒洋洋地说了一个字：“打。”
阿元的数据库里被私存着大量的斗殴技巧，他只需模仿最简单的几招，并将速度和力度计算好，就足够让人疼得抽不上来气，并且还不会让人晕过去，而且，他还能随时放电。于是砰砰几拳下去，陈伍和马六立马怂了：“说说，我们说！”
林伊便道：“停。”
阿元收手，两人缩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一口一口地抽着冷气。
林伊拿脚尖在地上不耐烦地敲了敲，陈伍赶紧开口：“我们是在灰网上接的单，对方只是给了目标和任务，并付了定金。绑走你的下一步要做什么，送去哪，还没交待，我给你看记录。”他说着就在林伊面前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点入那个特殊的网络。
灰网是网络中的地下世界，所有下单人和接单人的信息，都是隐匿的，普通人无法查到源头。
林伊看了一眼，让阿元记下上面的信息，又掂了掂手里的金属球：“这东西哪来大的？”
“也是对方给我们寄的。”
“从哪寄来的？”
“不知道，我们查过，但查不出来，真的！”
林伊一下一下地掂着手里的金属球，到底是谁要绑架她？目的又是什么？她来这里半年了，一直过得太太平平，为什么忽然有人要绑架她？
陈伍不知道林伊究竟在想什么，虽然她此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但因阿元在一旁盯着，他也不敢悄悄溜走。明明只是个F级的机器人，在那个压制器的控制范围内，但为什么会不受控制？他查过这个机器人的登记信息，也跟踪过一段时间，确认信息是无误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林伊想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头绪，便道：“滚吧。”
陈伍一愣，意外的看了林伊一眼。
马六见林伊不像是开玩笑，便赶紧爬起来，然后去扶陈伍，陈伍压住心头的疑惑，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林伊还在沉思，没有搭理他们，偏马六转身前，见林伊一直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金属球，就忍不住开口：“那个，既然是坏的，能不能还，还给我们？”
因为阿元没有死机，马六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系统压制器是坏的，心里暗骂雇主居然坑他们。只是这东西毕竟是个稀罕玩意，他拿回来找人修一修，没准以后能用。
林伊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撩眼皮，看向他们。
尼玛的，傻逼啊！陈伍心里狂骂，抬手就在马六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然后按住马六的脑袋，用力压着他和自己一同向林伊鞠了个躬：“您就当他放了个屁，那东西您要是喜欢，就请留着。”
林伊收回目光，将金属球放进风衣的口袋里，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若是对方再联系你们，告诉我。”
“好……的。”陈伍应下，片刻后才抬起头。
昏黄的路灯将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拉得很长，冰冷的机器人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寂静深幽的巷子里，只有她的皮靴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非常规律，甚至带着某种节奏，陈伍听着那脚步声，身上不由打了个冷颤。
直到林伊走远了，马六才抬起脸，一边揉着刚刚被打的地方，一边讪讪地开口：“大哥？”
陈伍回过神，也按住被打的地方抽了口冷气，然后掏出烟点上，猛吸了几口，才道：“走吧。”
马六小声问：“就这么走了？会赔钱的，哥，咱手头上的钱已，已经不多了。”
陈伍又在马六脑袋上拍了一下：“赔钱总比赔命强！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这地方不能待了。”
马六更懵了：“离开这里！为什么？”
陈伍从鼻子里嗤出一声，为什么，因为他嗅到了危险。
他知道那个系统压制器没有坏，但那个机器人为什么没有死机？要么是对方身上带了高等级的反干扰器，要么是那个机器人的系统被私下改装调换了。这两件事，无论做到哪一件，都说明那丫头不会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没报警。
正常情况下，一个女孩半夜遇到这种事，都会选择报警，但她没有。
她好像有恃无恐。
那丫头身上有种莫名的优越感，那种优越感，他一般只在那些超级基因携带者身上才看得到。他之前查过那丫头，她分明是个基因病患者，可她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优越感？！
这不合常理。
陈伍很好奇，但他会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刚刚那丫头的眼神，说不上凶，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好像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但他对上那双眼睛时，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可怕，比被一把A级武器对准脑袋，还要令他感到胆战心惊。
马六追问：“大哥？”
陈伍叼着烟，一脸沧桑地道：“不要问为什么，总之你记住，这是老子在道上混了十年得来的经验——原本看着十拿九稳的事，却莫名其妙地失手了，这绝不是运气差，而是这件事本就超出了你的能力，别作死，赶紧收手，咱们该下跪就下跪，该赔罪就赔罪，该跑路就跑路。”
在底层生活，并进行高危行业的人，若没有这点眼力和判断力，活不了几年。当年和他一起入行的，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如今还四肢齐全地活着，并且还没有进去吃牢饭的，包括他在内，超不过五个。
马六还是懵着，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哥，咱，咱没多大能力，去了别的地方，万一混不下去咋办？”
陈伍叼着烟走在前面：“有时候眼光这玩意，比能力更重要。”
如果林伊此时能听到他这句话，一定深以为然。
第4章 甜点
回到小区单元楼下时，附近的甜品店已经开门，玻璃门内，甜品师傅正在案台前忙碌，焦糖的香味融化在微冷的空气里。林伊照常买了两份焦糖布丁，一块乳酪蛋糕，一盒奶香酥，都是刚出炉的，并且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略有些重量的袋子拎在手里，她的心情舒畅了几分。
到家时，天已经微微亮。
林伊进去洗了把脸，阿元将餐具拿出来，将甜品摆好，给她泡上红茶，再打开音乐，挑了一首当下流行的歌曲。带着磁性的男音缓缓流出时，餐桌上随之出现一束鲜花，娇嫩的花叶上还沾着露珠，花骨朵颤巍巍地绽放，刹时花香四溢，随后有蝴蝶飞出，停在粉红色的花瓣上。
全息影像，连味觉都照顾到了，足以以假乱真。这里很多人，没那么好的经济条件去享受真正的自然，一辈子都是用全息影像来装点生活。
林伊从卫生间出来时，短发上沾了点水，额前的刘海有几根支楞地竖着，露出浓黑俊挺的眉毛，细长的眼角微微扬起，再配上她那副浑不在意的眼神，看起来竟有几分痞气。
她进了客厅后，看着这一屋子的鲜花蝴蝶，就撇了阿元一眼：“天天弄得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不费电吗。”
阿元道：“小范围的全息影像，一个小时耗能零点五，超过一个小时耗能增加百分之十，若是提升触觉，耗能增……”
“好了好了。”林伊赶紧打断他，“弄出这些玩意，都是林……爸给你设定的命令？”
“是的，这都是先生和夫人对您的爱，在我的数据库里，您用甜点的时候，喜欢有鲜花和音乐相伴。”阿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脸上的微表情，问，“今天的花你不喜欢吗？还是歌曲我选得不好？需要换吗？”
“歌还行，花……”林伊说着就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束花，嗤了一声，“收起来吧，以假乱真，不还是假的。”
“好的。”桌上的那束花消失了，只是阿元接着又开口，“经我的数据对比，从新星历207年4月起，除了爱吃甜点这一项，小姐你的习惯和喜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但是我检测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林伊拉开椅子坐下：“人不是机器人，是会变的。”
阿元道：“可是据统计，人类的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并不会忽然改变，这是……”
“停！”林伊撩起眼皮看他，“我以前的那些习惯你也都收起来吧，给我倒茶。”
“是。”阿元分辨出这是一条命令，立即执行，同时他的数据库里自动添了一条新的数据——林伊只喜欢有生命力的鲜花。
林伊将口袋里的金属球和匕首都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再让阿元进入灰网，尝试查找那个要绑架她的人的信息。只是她没有灰网的特殊密钥，阿元的级别也还不够，即便能进入灰网，也无法追查灰网上的个人信息。
林伊坐在餐桌旁，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叉地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那两凶器。
究竟是谁？为什么？
而且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她。
阿元将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温暖的茶香飘来，她便暂时放下这份心思，拿起小银勺，轻轻挖一块焦糖布丁放入嘴里，然后满足地闭上眼。
香甜，细腻，软滑。
这是这个弥漫着寒光的陌生世界里，唯一能抚慰她冷硬心肠的东西。
……
吃完甜品，天已亮，楼道外开始有人在进进出出。
林伊漱了口，重新穿上风衣，将金属球放进口袋，匕首依旧交给阿元，然后带上阿元下楼，来到202门口，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