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荣泰长公主初时还劝了两回,见霍太后没个改,索性连宫里都不去了,只觉心累得很。
与昭华郡主抱怨了一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挨不上边儿的,都被她翻出来说了。四皇子本来就年幼,非要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封王开府?之前还说要让四皇子娶霍湘……”
“噗……”昭华郡主没忍住,口里的茶都喷了出去,“你说什么?让谁娶霍湘?”
“四皇子,秦长安!”荣泰长公主一时没留神,索性也不瞒着昭华郡主了,把在寿宁宫里霍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学给了昭华郡主听,末了叹了口气,“你说说这……”
霍太后要不是她亲娘,她扇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霍家的女孩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哪儿有这么办事的。”
一会儿要把霍湘嫁给秦斐,一会儿又想许给四皇子做妻子。
人霍湘好好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几年因家里人这样的行事做派,轻易都不敢在外边露面。
“只当是太后娘娘一时的执拗吧。”昭华郡主不大在意说着。霍太后就是这样的人,万事都先想到霍家,尤其是好事,霍家不能被落下一丁点儿。“如妃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荣泰长公主冷笑,“闭宫思过呢。不过她只是人出不来,消息倒是没断。听说了二皇子三皇子封王,皇兄连四皇子的名儿都没被提起,当天晚上就传了太医。”
“陛下该心疼了。”昭华郡主看着自己染得红红的指甲说道。“用来用去的都是这招,怎么就没点儿长进呢。”
荣泰长公主推了她一把,“不要幸灾乐祸。”
“哪儿有?”
昭华郡主嘴上这么说,脸上表情却是写满了“我就是幸灾乐祸了又如何”。
荣泰长公主一点昭华郡主的额头,“你呀……”
她知道昭华郡主一向不喜欢如妃和荣王妃姐妹两个。如妃还好些,在宫里多少会给留些脸面。但凡荣王妃敢在昭华郡主面前出现,好不好的都要得一顿排揎。
偏偏,昭华郡主有个得力的母亲,安国大长公主。荣王妃就是委屈出一座山,荣王也不会为了她得罪宗室中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大长公主去。
为此如妃和荣王妃不知道在霍太后跟前哭过多少次了。霍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头焉能对昭华郡主没有不满的?
“这也就是你吧,我可着京城里看去,还有谁能比你过得更恣意的呢。”
夫妻恩爱,儿子争气,还有阿福那样一个粉妆玉琢讨喜极了的女儿。
“你又来了,长公主之尊,你不如我?”
荣泰长公主叹道,“哪里是说身份呢。”
她说的是心。
昭华郡主笑了笑,看着外边日头底下忙碌的仆妇,“人生在世,谁还能真的无忧无虑了?你羡慕我,可知我们国公府里那个老太太折腾起来的时候,也没个心静的。好歹,你还不用担心婆婆小姑子闹到跟前来呢。你看外头那些……咱们坐在这里饮茶说话,她们只能日头底下辛劳,又何尝轻松了?不说这些了,万寿节后阿昭就要回去了,咱们一起去桑榆别院里与她住两天?”
“还是你去吧。”想到冯昭面容上虽多了些许的沧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荣泰长公主忍不住更是羡慕。“所谓女子,也该如阿昭一般。”
说到了这里,荣泰长公主眉头微微蹙起,“我听说,你把那个拒霜丫头留在了桑榆别院里?”
拒霜是犯官之后,官卖后被安国大长公主买下的。名义上是丫鬟,但安国大长公主这么多年也并没有真的将她看做丫鬟,相反,还许她学武,练就了一身的好本领。
后来拒霜到了阿福的身边,很是尽心。
“拒霜的身世你也知道。当年她父亲……”说到这里,昭华郡主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不提当年了。拒霜这孩子,窝在后院里做个丫鬟,实在是可惜了。我想,若有机会,让她与阿昭一同去西南。”
“你舍得?”荣泰长公主看着昭华郡主问道,“有拒霜在阿福身边,就算是阿福出门,你也不用担心。眼看着阿福大了,也到了出门走动的时候,你倒是要把拒霜送走?”
荣泰长公主真心不明白,堂妹这是怎么想的。
“要是换做从前,我还真是舍不得。”昭华郡主摸了摸腕子上的玉镯,感慨道,“从前母亲也说让拒霜改为良籍,她还不肯。可是从她见了阿昭,听着阿昭在西南军中那些事儿,眼睛里都像是更加有光彩了。既她有心了,我成全了她又何妨。”
昭华郡主总觉得,女孩儿在这世道上,更为艰难些。便是她和荣泰长公主这样的宗室贵女,犹自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换做寻常女子又是如何?
能如冯昭一般,纵然风霜满面,昭华郡主却觉得总好过一辈子守在京城这一方地方,眼界不开,庸庸碌碌到老。
“你觉得好,那便好吧。不过阿福身边没了拒霜,你可有其他靠谱的人补上?”
昭华郡主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动,脸上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荣泰长公主看着她,不明所以。过了半晌才见昭华郡主点了头,“已经寻到了。”
“姑母那里的丫鬟?”荣泰长公主好奇起来。
昭华郡主笑而不语,“往后让你看看。”
荣泰长公主愈发心痒了。
昭华郡主口中能代替拒霜的秦斐,此时正站在靖安侯府的园子里,看着才垒好的月洞门。两府之间有条窄窄的过道,两边已经命人封住,看上去倒也不算突兀。
远处凉亭里,薛婧碰了碰阿福的胳膊,“这是什么意思?”
她来寻阿福玩耍,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简直是不得了了,她二叔家的墙上,居然多出了一道新的门!顺着门洞,都能看见隔壁豫王府后园子高大的梧桐树。
阿福捂着脸,“我爹爹,你二叔和表哥喝酒,输了一道门。”
“什么?”薛婧揉揉耳朵,实在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你再说一遍。”
无语地抬头望天,阿福叹气。不怪薛婧不信,说给别人听,谁也不能相信素被人背后叫一声老狐狸的靖安侯,能干出这等没边的事儿来。
“二婶也不管呀?”
阿福干脆趴在了桌子上,过了会儿抬起头,问薛婧,“五姐姐呢?”
薛婠需要准备嫁妆,薛婳也时常会陪着她一起做,所以近来多是薛娇和薛婧在一起。
怎么今天就没看见薛娇呢?
“还说呢,她陪着三婶哪。”
阿福忙问,“三婶怎么了?”
不是说,近来身子好了许多么?
薛婧一摊手,“我也说不清,就是昨儿个周家外祖母来看过三婶,走了后三婶就有些不好。”
到底周家老夫人说了什么,薛婧就不清楚了。三房如今严实得很,前些天有两个仆妇嚼舌头,被薛三老爷知道了,立时就让人将那两家子都撵了出去,现下再没敢在三房院子里私下里谈论主子的。
“娘,小厨房里才熬了的药,您趁热喝了吧。”薛娇正坐在周氏的床头,想要接过丫鬟送来的药碗。
她人小,药又是才熬好了的,周氏怕烫了她,勉强笑了笑,看着丫鬟,“给我吧。”
早产这一次,着实伤了周氏的身子。时至今日,哪怕每天都在调养,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身子不好,还可调养。心中被伤了,却叫周氏胸口堵得难受,只觉有口血,在喉咙间憋着。
周氏万万没想到,除了婆婆和小姑子外,伤自己最深的人,竟是她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近来琐事缠身,先是学校爆发诺如,班里学生一个个病倒,传染给我,我又传染给儿子,又拉又吐的闹了两天。然后是我的姥姥,再次病危。老太太糊涂了一辈子,哪怕两处房子一处给了侄子一处给了小叔子,这个时候精明起来了,想起了女儿们。不到一周的功夫,大姨被她折腾进了抢救室。我妈也因为日夜守着她,脑供血不足,总是想吐。给她雇保姆护工,她还不答应,说还有个老三好好儿的呢……
第50章 你也人老珠黄了
周氏的母亲, 是个有些矛盾的女人。她性子极软,拿着丈夫当做天。可执拗起来,却又十头牛都难以拉回来。
她本来就觉得女儿嫁入国公府是高攀了, 虽然女婿爱惜,可到底膝下没有儿子, 在那么个高门大院里,女儿立足不够稳当。
周氏再次怀胎, 把周夫人欢喜得什么似的, 京城里有些香火的庙观都去许了愿心, 只盼着周氏能一举得男, 也好能够在国公府里站稳脚跟。
谁成想,又是早产又是难产的, 女儿却是又添了个闺女。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一次女儿伤了身子,听太医话里的意思, 往后怕是在生养上很艰难了。周夫人心疼女儿, 更为女儿忧心——这女人家没有儿子, 在婆家便没有底气, 往后薛娇姐妹也没个倚靠。眼下女婿确是一心一意地守着女儿的, 可过几年呢?便是为了子嗣的大计, 也得纳侧收通房。到了那时候,女儿也不再年轻, 颜色褪去,又哪里能够牢牢地把住丈夫的心呢?
这事愁得周夫人寝食难安,背过人去不知道掉了多少的眼泪。
倒是周氏的父亲,没有那么多的担心。薛三的人品他信得过,再说太医只是说女儿以后生养上难, 却也没一锤子凿死,好生为她寻医请药慢慢调养,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周夫人嘴上不敢反驳丈夫,心里却是暗暗埋怨丈夫心太大,倒是娘家妹子给她出了个主意——不如趁着女儿女婿感情正好的时候,先挑两个老实的丫头放到女婿房里。
“我想来想去,你姨母说得也对。我知道你不乐意,可咱不是为了儿子吗?甭管谁生下来的,落地后你就抱过来,从小养着,等他大了也不怕跟你不亲。现下你跟姑爷情分好,你自己不好生养了又都是小姑子害的,姑爷正对你愧疚着。你这个时候为他着想,他不更得把你放在心尖上?就算收用两个丫头,也不会对她们动心的。”
“换了旁人跟你说这个,怕是还有些别的心思。我是你娘,总不会害你的。你想想,这男人哪儿有不稀罕儿子的?如今姑爷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再过几年,他看着那些同僚好友个个儿子满地跑了,心里什么滋味?到那时候,也怕会怪你哩。”
周氏回忆着周夫人对自己说的话,心头涌出苦涩。薛三尚未生出纳妾收小的心,她自己的娘已经按捺不住了。
周夫人走后,周氏心里难受,身上便有些不好,又淅淅沥沥落下红来,吓得薛娇大哭,立时就请昭华郡主留下的医女来看,又是熬药又是喝药的,到了后半晌周氏才算是好了些。
薛三晚上回来,叫妻子面色不大好,问了缘故,周氏哪里会对他说?只说自己无事,又扯了几句谎才算瞒过了薛三。到底心中有事,夜里辗转反侧间,又觉得不大对——她父亲出身寒微,与她母亲夫妻两个一路扶持着有了如今的家业,身边并没有什么妾室通房的。甚至就连她的三个兄弟身边,也干净得很,都只是守着妻子安分过日子。
按常理来说,她母亲去为她求神拜佛请医延药,周氏都不觉得奇怪,唯有这往房里放人……
“娘,您吃块果脯润润嘴。”
见周氏喝了药后呆呆地坐着,连漱口都忘了,薛娇乖巧地捧着一碟儿果脯给周氏吃。
周氏拈起一块儿放进了嘴里,看着薛娇这些天因自己病着日渐消瘦的小脸,心头发酸。
薛三极疼女儿,薛娇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虽有些腼腆,却从都是无忧无虑。可这才多少的功夫啊,因自己和小七,薛娇就又瘦了一圈儿,明明只比阿福大了一岁,可看看阿福,白净一团脸上带着点儿婴儿肥,成日里笑眯眯的讨喜极了。薛娇呢,本来就看着清弱,现下看着更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了。
最让周氏揪心的是,从前薛娇的眼神清透又柔软,可现下,却总再说神色中有一种阴霾。她担心这样下去,薛娇会移了心性。
想到这里,周氏爱怜地与薛娇说道:“娘这里没事了,你不要整日闷在我身边儿,去寻你姐姐妹妹玩吧。”
“我不去!”薛娇摇头,“我看着娘。”
“去吧,娘想多睡会儿,你在这儿,娘怎么睡得着?”周氏强笑着打发薛娇,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自己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便让贴身的丫鬟柳儿到床前来。想要吩咐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柳儿纳罕,“太太怎么了?”
“没事,你先下去。”
打发了柳儿出去,周氏自己躺好了,仔细地回想着母亲的每一句话,这才发现,昨日她母亲的话里话外都带着个人,她姨母。
周氏外祖家姓裴,从商几代下来,家资颇厚。不说豪富,在北方一带也是小有名气。裴家和周家,原本是远房的表亲,两家一南一北,虽不能经常见面走动,但两家家世相当,送礼往来关系还是不错的。周氏的父母,尚未出生的时候,便指腹为婚了。
不过后来周氏的祖父被一场风寒要了命,周氏的祖母带着当时年纪还小的周父十分艰难,便将家中买卖田地交由族人打理。不过两三年,便败落了。当时尚且不满十二岁的周父做主,将家中剩下的一座宅子几顷薄田卖了,带着柔弱的母亲和两个老仆来到了京城。
本想着裴家既是表亲,又是姻亲,周氏祖母先还想带着儿子一起去投奔来着。裴家那边,却颇有些个嫌贫爱富,虽也留母子二人住了两日,却绝口不提当年定下的婚约。不至于冷言冷语,眉眼之间的轻慢却少不了。周氏祖母吃了这个白眼汤,只得听了儿子的话,急急赁下一处小宅子,从裴家搬了出来。
当年之事周氏也不十分清楚,总之就是虽有个势利眼的娘家,但周氏母亲在亲事上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执着,不肯听父母之言退亲,执意要嫁给指腹为婚的周父。又恰逢周父中了举,裴家这才松了口,不过到底还是不大能看得上已经贫寒了的周家,周氏母亲的嫁妆只是看得过去而已。周氏母亲也是憋了一口气,哪怕同在京城里,成婚后与娘家走动也并不频繁。
周夫人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起姨母,周氏也不大明白。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让守在外面的柳儿进来了,低低吩咐了柳儿几声。
柳儿退了出去。
过了两天,周氏的嫂子才悄悄地来了。
周大太太低声告诉周氏,“姑奶奶的话,我都明白了。只与姑奶奶说一句话,之前母亲来说的那些话,不但我们,父亲也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父亲不至于如此……”糊涂。
周氏点了点头。
“这两天我旁敲侧击的,才知道母亲那些话,都是姨母撺掇着的。”周大太太摇摇头,婆婆是个不错的人,待她和两个妯娌都很是和善,也不干涉他们房里的事。只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被人捧着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糊涂了起来,竟要把手伸到女儿和女婿的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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