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阳潇潇
盯着初元笑得开怀的笑脸,徐清钰又打了个嗝,很是欣慰。
他的牺牲看来也不是毫无价值,至少初元笑得很开心。
初元捧着肚子,躺在摇摇椅上,笑得止不住。
笑着笑着,初元脸上的笑容减轻,不过依旧很放松。
她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般悠闲的生活了,这百来年,她心神一直崩得很紧。
此刻与小徒弟生活在这秘境里,不用管外边杂物,不必想解梦成又会设什么陷阱,只有她和小徒弟两人,弹弹琴,做做饭,自由自在的,很是放松。
在这样极致放松中,她的剑心又澄明一分。
初元心神微动,若有所思。
她道,“小徒弟,你再弹琴给我听吧。”
“好。”徐清钰止住嗝,走到不老桃下坐下。
在一树桃花灼灼中,徐清钰起手拨琴弦。
若说竹林中的小徒弟是“有匪君子”,此时桃树下的他,便是明艳的桃夭美人。但无论是有匪君子,还是桃夭美人,都很好看。
初元托着下巴,安静地盯着小徒弟看了会,之后躺回摇摇椅上,任自己心神放松,沉浸在琴声中,陷入沉睡。
睡梦中,她好似采了一束桃花,送给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初元看不清面容,却知道他很美,比漫天星辰、落日晚霞都要美,比她手中炫灿盛开的桃花要美。
那男人接过她递过去的那束桃花,将清香捧个满怀,正是应了那句诗,“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初元醒来时,一本满足。
她咂摸了下这个梦,有些遗憾没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不知道他和小徒弟孰美,若是不如小徒弟美,那就担不起那束桃花。
她并没有将这梦放在心上,从风颜到连烨越衡,再到小徒弟,都跟她谈过与感情有关的话题,触类旁通,她才会有相关联想。
她抬头望向不老桃那边,小徒弟已经没再弹琴,而是立起画架,正在调颜料画画。
初元走过去一瞧,见小徒弟画的是仙鹤广场,广场湖中,仙鹤群聚,或引颈欲飞,或俯身饮水,或翩跹起舞,或梳理白羽,或晒卧沙场,或展翅昂歌……
各种形态,不一而足。
这些仙鹤神态动作无不细致,栩栩如生,仿若真有仙鹤跃然其上,下一刻便会从画中飞出。
仙鹤之后,浓雾白云,连绵青山轮廓隐隐,好似云端仙宫。
初元没有打扰小徒弟,而是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等徐清钰停笔,将毛笔放到旁边的笔架上时,初元方道,“你可以试试,剑道灌注于笔上,之后再落笔。”
徐清钰偏头,将仙鹤图放到一旁桌上摊着晾干,之后洗笔,重新调颜料。
初元看着有些技痒,在旁也支起画架,拿起毛笔蘸墨,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
徐清钰放下画笔,站在初元身侧,视线落到初元身前的宣纸上,眼底闪过讶异。
他见初元下棋一般,乐感完全没有,对初元画艺其实没报多大期盼。他想着,只要初元画得不是完全变形,他都能闭眼吹,可是出乎他意料,初元画技一绝。
落笔轻松写意,寥寥数笔,仙鹤神态宛然如生。
他擅长工笔,注重细节,而初元更重写意。
她手腕翻动,浓墨淡墨,纯水墨勾勒的仙鹤图就完成。
起初徐清钰还有闲心分析初元用了什么技法,之后便沉浸在初元附于笔墨上的剑道感悟,眼前所见不是仙鹤,而是一道道持剑小人在舞剑。
初元收回笔,将它挂在旁边笔架上,见徐清钰有所感悟,也不吵他,溜达到旁边桌上,欣赏小徒弟的画。
初元对音乐一窍不通,对画倒有几分研究,她停驻在桌前,边看边点头。
自她收小徒弟为徒,就没见过小徒弟画画,她还以为小徒弟没学过,本打算等解决解梦成后,再让小徒弟学习这些雅艺陶冶情操,倒没想到,小徒弟还是个全才。
走到中间,初元顿住脚步,脸颊有些红。
这张画,画的是她。
她躺在摇摇椅上闭目入睡,嘴角带着微笑,仿若美梦正酣。她的身后,是开得灿烂的大桃树,微风吹动,桃花花瓣花蕊微动,偶有一些桃花瓣从树上掉下,或落在地上,或飘在空中,或落到睡美人身上。
还有一瓣,贴到睡美人唇边,粉粉的唇,与粉粉的桃花瓣,说不清哪个更唯美。
这是小徒弟半写实半写虚画的,睡椅与人是实,桃花与花瓣是虚。
初元盯着那睡梦人瞧,眼底笑意不止。
原来她在小徒弟眼底,是这个样子,原来她在小徒弟身边,睡得这般毫无防备又安详。
初元默默地欣赏良久,才移开脚步,继续往后看。
看完全部的画作,又站在这张画前,不动了。
那边徐清钰从那奥妙中回过神,盯着眼前这张粗犷而有神韵的水墨画,忽然觉得自己的画拿不出手。
他的画是技,初元的画是道。
“小徒弟,这张画送给我好不好?”初元见徐清钰回神,抬头开口道。
徐清钰偏头,道:“师父,这些画空有形而无韵,在凡间还有收藏价值,对修者来说,便不名一文。师父,你喜欢哪张?要是喜欢,等我练好,再给您画。”
“不用了,这张就好。”初元拿起睡梦人那张画,美滋滋地开口,“别妄自菲薄,你这画在修真界也值得珍藏。任何技艺臻至巅峰,便是道了。我也就占着修为高,才有这般效果,你学我将感悟融于笔墨中,未来成就必远超我。”
初元也就对练剑执着,天天都要练习基础剑招,其余事情都三分钟热度。就算是茶,也就心情好时,偶尔泡泡。
更别说画画了。
所以,她才说,徐清钰未来画艺必远超她。
徐清钰基础比她好。
徐清钰摇头,“大巧若拙,师父掌握了画艺精髓,我远不如。”
虽然初元笔下仙鹤画得很是粗糙,可是仙鹤神态却活灵活现,显然抓住了核心。如他,就算他画得再如何细致如生,在神态上也差上那么几分,细看还是有些呆滞。
初元伸手摸上睡美人脸上的桃花瓣,见上边颜料干涸,用灵气护住画,美滋滋地卷了起来。
徐清钰走近初元,视线扫过自己画的画,脸蓦地红了。
他偷画初元的画卷,怎么就忘了收了?而初元,怎么就挑了那么一张?
徐清钰止住脚步,不敢再去瞧初元,转身走到画架前,道:“师父,我开始练习了?”
说是,这般说,良久却没动。
“好。”初元收好美人图,又回到自己画架前,想了想,准备画竹林弹琴图和桃花弹琴图。
首先画的是竹林弹琴图,她画完竹林和凉亭,落笔弹琴之人时,不由得拎笔顿住。
她感觉,好似自己无论怎么画,都画不出小徒弟风骨与容颜的万分之一。
她沉吟良久,避过神态与五官,只画了个偏头侧颜。
画中君子双眸微垂,嘴角上扬,一手高高举起,一手猛地划过琴弦,能瞧出弹琴主人完全沉浸在琴声之中,随着琴声而喜怒哀乐。
画完后,初元盯着那弹琴的人,叹息口气。
还是不行,小徒弟给她的那股惊艳感,画不出。
她将图纸撕裂,继续画,画完后,再次不满意,又撕裂。
画得心烦,她将毛笔一扔,不画了。
见小徒弟还在专注联系,初元起身往院外走,出去散散心。
她一走,正在专心练习的徐清钰停止勾画,抬眸不见初元身影后,放下笔,将初元撕碎的纸张捡起,开始拼凑。
一张张废画渐渐成型,徐清钰盯着原画,心花怒放。
看来美人计,并非没起作用,初元也为他容颜有过动容。
不枉他特意挖了不老桃,又移植大片竹林。
他又取出一张宣纸,上边均匀抹上纸浆,之后,将碎裂的画碎片一片片拼凑,不过瞬间,那些画全都修复完成,完全看不出撕裂痕迹。
徐清钰欣赏片刻,用灵气将这些画仔细保存,并下了禁制,将它们藏在储物戒最里边。
之后,他重新画副桃花睡美人图。
初元喜欢这张,他也要同款珍藏。
画好美人图,徐清钰忽而福灵心至,剑道感悟灌注笔上,一个剑字铁画银钩,落于宣纸之上。徐清钰盯着这个剑字,忽然明了其中要诀。
其实没多高深,就如画家以画明意一样,剑者以剑明心。
他将自己的感悟融于画中,不过以前是情与意,现在的道与悟。
徐清钰思及自己要给的传承,又接连了几个剑字,这些剑字,就放到传承里,后来者能悟多少,就看他们悟性了。
徐清钰写剑途中,也是自己复习与明悟过程,他有些明白,为何初元隔段时间会自省己身,实在是温故知新,理一也。
这时,初元又从外边回来,兴冲冲地对徐清钰道,“小徒弟,我发现个特别神奇的地方,我带你过去看看。”
徐清钰放下画笔,笑道:“好啊,在哪里?”
初元带他走悬崖小道,穿过山壁罅缝,最后来到一处藏在四面山崖下的小山谷。
小山谷内无人烟,偶有妖兽窜过,察觉到两人气息,又快速撤离。一时间,枝桠颤动,野草簌簌。
山谷内温暖如春,杜鹃丛丛,嫣红似火,一眼看去,仿若火烧云一般。
穿过杜鹃花群,便来到一处飞瀑,飞瀑不算大,只几十米高,仿若白练顺着山壁垂下。飞瀑迸溅在崖底石头上,卷起珍珠如雪。
旁边石头间水汽蔓延,似清纱笼罩,朦朦胧胧,若有若无,还有虹桥飞架,七彩带着光晕,煞是好看。
偶有一两只蓝蝶紫蝶悠闲飞过,整个画面,唯美梦幻,不似实景。
“美不美?”初元站在潭边,视线落到那小巧霓虹,和蓝紫蝶上,眼底满是笑意。
“美。”徐清钰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惬意自生。
他觉得眼前景色,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美的景色,不仅仅是因为这景色美,更美的是,初元带他过来的。
眼前这画面,值得他一辈子去珍藏。
“回去就将它画下来。”初元笑嘻嘻地开口,“不灌注剑道体悟的那种,那是艺术。”
“好。”初元不说,徐清钰也会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