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华
这些石雕有的立在乱草堆中保存完好,有的埋在树下露出一个鱼尾或鱼头,有的碎裂成块,在鱼形石雕表面还能看见残存的一些红漆,可见从前这些鱼应当是漆成红色。
“嗯?有一个障目之术。”苦生蹲下摸索片刻,再度站起来,脚下踩碎了几块石砖,罗玉静只感觉眼前一花,他不知怎么走的,前方的树林变得豁然开朗,露出一座倒塌大半的宅院。
石制的屋子大气牢固,雕刻出的花纹与兽形又显得精致美丽。
苦生在宅子里找到要找的安魂木,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他准备就地制香,罗玉静在这荒无人烟的宅邸看了看,见院中水潭还游动着几尾红色锦鲤。
她回到苦生身边,看他讲枯死的树枝掰下来晒,将那些已经干燥的部分捣成粉末。
“我以后,就这么一直跟着你吗?”罗玉静坐下问。
笃笃笃捣木屑的声音一停,又再度响起来。
“你想逃?你逃不了。”苦生说。
摇摇头,罗玉静说:“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也挺好的。过几年等我死了,你斩了我这个厉鬼,我们也算各得其所。”
“生命只有这么久的话,我就不用去想以后要做什么……到时候,你要斩我之前,能带我去渝州看看吗?这里也是有渝州的对吧?”
苦生捣木屑的动作又停下来,他蹲在避光的地方,眉头不自觉拧着:“……渝州?”
“是我的家乡……可能是吧,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我那个世界,这里有这么多妖精鬼怪,但我的世界没有。还有氏神,我也没听说过。”
苦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说:“你今天话很多。”
罗玉静闭上嘴,恢复一脸冷漠平静晒太阳。苦生捣几下木屑看她一眼,捣几下又看她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说。”罗玉静说。
苦生把手里捣木屑的石钵递给她,说道:“你若没事,一起捣木屑?”
罗玉静接过,面无表情用力地用石头锤着木屑,笃笃声连成一片。苦生将干木头扭成木屑再捣成灰,见罗玉静用力捶石头,干巴巴对她说:“你用安魂香未免太快了,只好多做一些。”
捣木屑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大。罗玉静锤了一天木屑,晚上手都抬不起来,接下去的工作只能由苦生一个人完成。
他在灯下用诛邪剑割破自己的手臂,挤出几滴血混在香灰中,搅拌混合。罗玉静第一次亲眼看他制香,这才明白为何香燃烧时会有他身上那种淡香。
她卷着被子躺在席子上,看着苦生埋头制香,慢慢睡去。她每日闭上眼睛前,看到的都是苦生,他总离她一段距离待着,守着她,像个门神。
见她睡着,苦生揉了一个香团扔进火堆,很快便有淡淡烟气萦绕,新的香燃烧起来的烟气与之前有些微不同,因为安魂木不同,但那种淡淡香味不变。嗅着这气味,罗玉静睡得更加安稳,一夜无梦。
春日时节,路边开着许多的花,各有各的美丽。
漉城多白玉兰,罗玉静被苦生背着,仰头看那些高大的白玉兰,恰好一朵白玉兰从树梢上落下,她伸手接住。
芬芳洁白的白玉兰落在一个如白玉兰般清丽脱俗的素衣女子手中,这一幕着实赏心悦目。
“好一位如花美眷。”一位打马经过的男子见到这一幕,目露惊艳之色,勒马停下问左右,“这是什么人?”
“没见过,应当是经过漉城的外地人,瞧那模样似乎是个道士。”小厮道。
“一个怪道士,怎么会带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走,过去问问。”
罗玉静摩挲着柔软的玉兰花瓣,忽听一阵马蹄声,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小厮追过来,大声道:“这位道长且停步!我乃漉城彭元,向来爱结交奇人,道长看着不凡,不知能否赏脸到我府上,好叫我招待一番?”
话说的漂亮,但那眼睛不停在罗玉静身上转,垂涎之色不加掩饰:“还有道长背后这位娘子,真是好模样,不知是何方人士?”
这一路上,许多人都将罗玉静当做道士收服的厉鬼,不敢靠近,这人倒好,色胆包天,明知有异还要来探究竟。
苦生眉心一蹙,反手去摸诛邪剑,却摸了个空。罗玉静抢先他一步,唰一声拔剑出鞘,指着彭元,暴怒而起:“闭嘴,狗男人,滚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静静:岁 月 静 好(拿着剑)
第205章 11 董家
她坐在那伸手托花时, 看上去忧郁而脆弱,令人怜爱,然而此时暴怒拔剑, 瞬间就变了个模样。
彭元被她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反倒对她更加感兴趣, 下马凑上前去调笑道:“何必如此呢, 只是见到娘子觉得喜欢, 情不自禁所以前来结交罢了, 对一个心慕你的男子直接拔剑相向, 可不是个好女子所为。”
——“我只是喜欢你,情不自禁,只是个意外……”
记忆里有另一个声音, 说着相似的话。
是谁说的……啊, 是潘桧, 那个明星。
罗玉静眼中泛起血丝,诛邪剑往前刺去,狠辣地直刺彭元的眼睛。彭元没想她如疯子一般, 竟然真的说着便动手, 毫不顾忌, 见那剑刺来,吓得大叫一声。
“叮。”苦生一手夹住剑刃,拦住剑的去势, 另一手在罗玉静手腕一捏,将诛邪剑夺回来插进剑鞘。他动作利落, 罗玉静反应过来剑被夺,咬牙又要来抢。
彭元则死里逃生般,往后跌倒被两个小厮扶住, 满头冷汗叫道:“长得不错,怎是个疯子,敢在大街上伤人,快报官将人抓起来!”
苦生正忙着应付罗玉静,觉得彭元吵闹,将诛邪剑连剑鞘一同抽出,朝彭元脸上挥去。他那力道不是罗玉静可比,只一下彭元便摔飞出去,脸肿鼻青瘫倒在地。
把吵闹的源头拍开,苦生举起诛邪剑,不让罗玉静碰,说道:“诛邪剑不能杀人。”
见罗玉静恨得眼睛都要滴血,还在挣扎,只好反手把她抱下来,夹在腋下将她带走,免得她又要失去理智杀人。
大步走出去半条街,罗玉静终于不挣扎了,她在哭。
苦生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将她放下,让她坐在路边石墩上,对她说道:“你不可再杀人,否则身上戾气越发重,死的只会越快。”
厉鬼通常无法控制自己,哪怕是在人身体里的厉鬼,也免不了如此冲动。
“可是我好恨,我好恨啊。”罗玉静浑身发抖。
苦生沉默片刻,问道:“你恨的是方才那人?”
“我恨他们……所有人,像是这种男人,最该死的不是我,是他们……”罗玉静咬牙。
苦生:“若是如此,你如何杀得尽这么多人?你已经为此事死了一次,莫非还要为此死第二次?”
罗玉静尚未回答,街上已经嘈杂起来,一群人追了过来。苦生啧一声,抱起仍在发抖的罗玉静,走进另一条街。
躲避追捕,苦生已是熟门熟路,很快甩掉那些人,走进路边一个茶棚让罗玉静休息。
“你在此喝些热茶,我们再走。”
好不容易她看上去稍微冷静些了,这时一伙腰扎白巾,头戴白帽的汉子放下挑担,涌进茶棚坐了,让老板上些面食。
这群人是挑夫,也做些红白事帮工,今日便是帮一户人家下葬去了,才挑了棺材埋到荒郊。死者是普通人家,又是横死,下葬匆忙,诸事都不讲究,他们也没能赚到几个钱。
一群人喝了大碗粗茶,聊起这今日下葬的死者。
死者是个年轻的未嫁女子,因去郊外采春茶,被人玷污,那玷污她的是个家有妻室的浮浪子弟,在漉城本地颇有些厉害名声,那人不肯负责,又叫人将她上门讨说法的父亲打出去,伤了腿不能做活。
那女子在家日日以泪洗面,又被街坊邻居闲话,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
“这一自杀,董家十几年的女儿白养了,那彭家连个丧葬费都不愿出,要我说,就带着女儿尸体日日去彭家门口闹,多少得要他们出些钱!”一个汉子摘下头上帽子说。
“董家两口子也是,早知如此就别让女儿去采茶,若他们跟着去,哪会发生这事,还是他们自己不注意。”
“我倒是听说,董家女儿是看上了彭大,人家长得端正,家里又有钱,小姑娘可不就动了春心,不然彭大怎那么容易得手,采茶那地方人多,她还不会挣扎吗?就因为那彭大不愿意把她抬回家,这才自杀了。她要是老老实实嫁个本分汉子,哪至于丢了性命。”
罗玉静扭头看他们,听到这话,将手里的茶杯砸到说话的汉子头上。
“嘶……作死啊!谁砸老子!”那汉子一扭头,见到个年轻女子盯着自己,目光森然有些怕人,一时迟疑噤声。
苦生下意识按住诛邪剑,警惕罗玉静再拔剑暴起。
罗玉静却只冷笑一声,对那几个闲话的汉子说道:“你们说的董家女儿,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的口舌杀死的。”
“等着吧,她会回来找你们。”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几人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们方才还高谈阔论,但看这形貌异常的两人,哪怕觉得罗玉静说的话不顺耳,也不敢再开口,怕惹了什么麻烦,只埋头喝水。
在苦生眼中,这群汉子张口说话时,舌尖都是黑的,喷吐出寻常人看不见的黑气。他们口中有一种因口舌而滋生的精怪,名为“吊舌”。尖刻辱骂、诽谤他人、好生是非最易滋生这种东西。
这种精怪,他向来不管,只是看罗玉静这模样,易被“吊舌”激怒,继续待在这里她恐怕是冷静不下来。
苦生一把将罗玉静从凳子上提起来,带着她离去,点了一把安魂香塞给她。
走出一条街,香燃了一半,另一股更加浓烈熏人的烟气扑来。
前方一户人家门悬白灯,门口蹲着一个妇人,正在烧香焚纸,弄得烟气缭绕,正巧便是之前那些汉子说的董家。
路过这家门口,罗玉静望着那个烧纸妇人,而苦生按住嗡嗡震响的诛邪剑,目光锐利逼人。
“此处有厉鬼?”之所以是疑问,是因为他感觉到的这股厉鬼气息十分微弱,像是被什么遮掩住气息。
恶人死后大多会化作厉鬼,而因为横死、怨愤而死的人,也很可能化作厉鬼,一旦变作厉鬼,只要杀了人,身上怨气戾气加重,有修为的道人往往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便能感应到,可他如今站在如此近的距离,才察觉到一丝厉鬼气息。
苦生朝那烧纸的妇人走过去,说道:“你家中有厉鬼,我可帮你诛鬼。”
妇人面容憔悴,反应迟缓,听他如此说,忽然流露出惊慌之色,排斥道:“我家没有厉鬼,没有,不用!”慌慌张张拒绝罢,站起身回去屋内,连院门也一同关上了。
看她神色慌张中分明带着些心虚,说到厉鬼时还按了按怀中,苦生察觉不对,直接跳上院墙进去董家。
他从前诛杀厉鬼妖邪,也有遇上家人不愿意的情况,苦生从不管他们的意愿,他只有诛杀厉鬼一个目的,谁都阻止不了。
见他竟然直接闯入家中,那妇人吓得直往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苦生上前一步刚要说话,被罗玉静一把推开,她问:“害死你女儿的是什么人?叫什么,住哪里?”
妇人垂头哭泣:“我女儿死都死了,这事莫要再提起,让她安息吧。”
“安息什么?伤害她的人不死,她永远安息不了!”罗玉静再问一遍。
妇人看她纠缠不肯罢休,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周围街坊都知道,不就是住在城西彭家的那个彭元,他惯爱做这种事,又无人管。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要做些什么,只求别连累我们,赶紧走吧。”
彭元?罗玉静听这名字耳熟,一下想起来方才不久前遇到的那个骑马男人,难道这么巧,真就是他?
苦生把罗玉静推到身后,直接对妇人道:“你的女儿已经变作厉鬼,此时你将她藏起,最迟三日后她便会反噬,到那时你是白送性命。”
妇人瞪大眼,一下激动起来,捂住胸口道:“不会的,她是我女儿,最是听我的话,怎么会害我!”
“厉鬼不再有神智,她认不得你。”苦生道,“将她交出来吧。”
妇人听他这般说,一下子委顿在地,大哭道:“不!不!我的女儿太可怜了,她没做错什么啊,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她已经变成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不要杀她,要杀就杀我吧!”
苦生不动,见她爬起来,忽然转身要跑进房中藏起来,苦生上前一下劈中妇人后颈,让她晕倒过去。
妇人一倒,怀中滚落出一个小泥人。
这泥人捏成少女模样,身上系着头发,泥土呈淡红色,一股血腥气,瞧着是用了某种邪法把魂魄暂时留下。
民间许多人不知这些邪法厉害,往往因为不愿亲人爱人逝世,去些野庙求心术不正的所谓大仙,花钱弄来这些后患无穷的邪法。
若是拘住普通魂魄也便罢了,附身在泥人里,顶多让人怨气缠身,带着这泥人的人从此缠绵病榻,若是拘住厉鬼,等到那厉鬼从泥人里出来,凶性大发,动辄便要灭门。
将那倒下的妇人放到椅子上,苦生正要去捡泥人,罗玉静先一步将那泥人捡起。
“……做什么?”苦生心生不妙,“将泥人给我。”
罗玉静咬唇,拿着泥人后退。这董家院子角落有一口井,罗玉静退到井边,苦生追了几步,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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