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 第149章

作者:砚南归 标签: 灵异神怪 穿越重生

  琥珀色的眼眸澄净如水,眉眼天然就是一副慈悲的长相。

  左玟轻按眼角,道,“触景生情,让你见笑了。”

  优昙温和地注视着她,“贫僧明白。”

  他自然是明白的。

  十年前的那日,左玟以二十年寿命斩杀孽龙,他以生息填补桃木。两个人,为守护同一个世界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因为明白,所以不存在见笑,也不需要解释。

  左玟定定看着他,似笑似叹,“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知己难得,我已得了。可,也要失去了。”

  距离九月初九,已经不剩几天。

  听得知己二字,优昙怔然与她对视。见那双桃花眼里波光粼粼,带着一丝水汽,比漫天的星河还要璀璨。

  天地仿佛归于寂静,连心跳的声音都分明了起来。

  良久,佛子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抬,又克制地放了回去。目光如水一般清澈柔和,缓缓道,

  “我证涅盘,圆明寂照之真心,喜得安乐。你……当为我欢喜才是。”

  欢喜?

  左玟应是可以理解这话的,但被那双澄澈的眼注视着,不知怎的,竟觉得不舍。

  她微微敛眸。转身看向茫茫东海。片刻后,方调整好了心情,歪着头,含笑对优昙伸出了手,

  “我还有四日休沐,大师若不急着回去,可愿与我游一游这锦绣山河吗?”

  “……好。”

  二人相视而笑,本是极好的氛围。忽然间头顶有光亮闪耀,二人抬头上看,却见夜空中彗星的光芒扫过月亮。划破了寂静的夜幕。

  优昙见此微微皱眉,左玟的神色也从轻松变成了严肃。

  “彗星袭月。”

  彗星袭月之星象,是重大灾难的征兆。

  不远处,度朔山。守门二神将与度朔也察觉到了这一星象。

  神荼望着天空,神情惊疑,“彗星袭月?而今天下大定,怎么会有彗星袭月?”

  只出现了个模糊五官的度朔收回了紧盯着左玟优昙的视线,瞥了眼天上,语气阴冷。

  “孽龙复生了。”

  郁垒的脸色也不好看,“才过了十年,怎么这样快。”

  孽龙出世,山河震荡。它生来就是为了兴水为害、作孽造恶的。

  千万年前,之所以要找一个地方将这些邪魔镇压而非屠灭,就是因为不少邪魔死后都是能够在人间复生的。似孽龙,一条死后,百年内便会出现第二条孽龙。与其让他们不断复生为祸人世,不如全都囚禁来的省时省力。

  “这天下才太平了多少年……”

  听到神荼的感叹,度朔语声淡漠,“孽龙翻不起波浪。”

  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左玟,仍是嘶哑的语声,却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还在。”

  东海上,优昙也问左玟,“要回去吗?”

  他们虽然不像度朔那样能感知到孽龙,但彗星袭月的星象既然显示,必然会出乱子。以左玟的身份,理当回京坐镇,防患于未然。

  听到优昙的问话,左玟坐回软垫上,自斟了一杯酒。摇了摇头,给出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回。”

  她看着优昙走到对面坐下,放下酒盏,给他倒了杯茶水。神情淡漠,

  “我不会一直在……”

  她的时日不多,趁此机会,正好将一些事看清楚。不生些事,怎知哪些人可以留,哪些隐患该拔出呢?

  而在彗星袭月星象发生之时,江洲某处突然地动山摇。

  一条外形狰狞,全身鳞片都是黑色的小龙破壳而出。眼瞳泛红,颔下宝珠光华幽暗,散发出不详邪祟的气息。

  孽龙游入大江的支流,遇水而长,在大江内搅动波澜。不过片刻就从刚出壳的小龙长到了三丈长。

  江流水位快速上涨,来势凶猛——

  京城,钦天监。

  观测到彗星袭月的星象,监测天象的五官灵太郎慌忙将此事层层上报。

  未多时,宫中和几个重臣都知晓了此事。

  有那与左玟不对付的礼部尚书,闻之大喜。连夜便传信门生,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天空出现彗星袭月的星象之时,还有一道紫气自东极而发,无比祥和。

  大江之内,万年不管事懒得出门的中央黄龙王左翻来,右翻去。感受着震动的大江,和其中孽龙的气息。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恼火地朝孽龙处世的方向打出一道灵诀,顺带一枚传音海螺。

  “天下大治,可有本王家小七的一份,阻吾儿成道就是跟本王过不去。区区未长成的孽龙,给本王憋着!”

  ——

  左玟从妖精们那边得知水患刚发不久就止住,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便放下心,按计划与优昙一起游览山河。

  说是游览锦绣山河,实际上是优昙陪左玟做一路道别罢了。

  从东海到泉州城到金华。去过了她为官的起点泉州,拜会了丽泽书院的先生,重游了金华的千佛寺。最后又去了左玟的家乡武阳。

  十年过去,左氏和李氏已成了德阳县城里无人不知的大户。县中百姓,无不以本县走出个当朝丞相为荣。

  李府隔壁建了左府,但李氏更愿意住在原来的小家里,便只给她找了个丫头伺候,让同街的二姐夫秦家照看。多年来都是如此。

  悄悄见过了姐夫和外祖一家,陪伴了李氏一夜。临行前,左玟跪在地上,不顾李氏阻拦,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她不便说出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只能在安排好亲人的未来之余,以此举消磨些心中的愧疚。

  离开左家小院,左玟的情绪还是不高。

  她少时离家,多年久居京城,两三年才回家一次。不曾尽过什么孝心。左相对得起天下人,作为左玟,却对不起母亲。更遑论不久后还要让李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上了琉璃舟,左玟在愧疚的情绪中沉浸许久,却听得优昙道,“贫僧记得,与左施主初见时,便是在此地。”

  潺潺如流水的嗓音响起,左玟的五感也被拉回了现实。

  江风有些潮气,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吹面而过。左玟抬起头,正见得百里江滩,滔滔江流,荻花摇摇。

  一簇簇白色芦苇已然怒放。洁白柔软,像天边的云絮。轻柔飘逸,仙姿绰约。

  记忆回笼,左玟的思绪不自觉被带回了十多年前,“我还记得,当初大师踩着一根竹竿,渡江而来。手里还牵着个盗匪。磬哥赞叹您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那时她刚刚苏醒不久,还面临着被城隍夜审的危机,妄图用上香火的方式贿赂城隍。结果却给牡丹花浇了半盏灵茶,救了妙真。又在这江边遇到优昙,得他轻点眉心,赠佛印护持魂魄。

  身旁的佛子看了看左玟,从捡起地上一枝芦苇,轻轻掷到江水中。

  而后在左玟惊奇的目光中,优昙缓步踏出。拨开芦苇,如履平地至江面上,稳稳踩着那芦苇转过身来。

  还是玉色袈裟,还是秋日暖暖的阳光。白浪争而顶其足,如神只般光辉耀眼。

  那僧人丰神色泽,眉间胭脂红痣,不偏不倚,恰是吉祥。褐色的眼瞳望着她,微微含笑,

  “左施主,渡江吗?”

  左玟先是一愣,而后失笑。郁气尽消。道,“大师有此兴致,我怎能不奉陪?”

  同样捡起一支芦苇,轻飘飘扔到优昙身旁,迈步跟上。

  江对面,昔日凤栖山的土匪王二麻子,因为认罪态度积极,他兄长又交了赎金,已然出狱。洗心革面在江边当上了渔民。

  正要收网回家,忽见两道身影凌于江面,一同随波逐浪而来。秋风吹鼓得衣袂飘飘,落日余晖下,宛如神仙。

  王二麻子先是震惊,“个斑马娘的,神仙下凡了?”

  待看清了其中一人的玉色袈裟和光头,震惊立马变成了惊惧。倒抽一口凉气,膝盖一软,直接跪了。

  “大,大师饶命——”

  ——

  在左玟休沐的第五天,他们回到了京城的大相国寺。

  此时天还未明,大相国寺里已有僧人在做早课。

  佛塔前,正别离。

  “这几日多谢……”

  优昙微微摇头,目光澄净,温和道,“能与知己同游,不胜欢喜。”

  左玟笑了声,“既然如此,我便不谢了。”

  左玟转过身,正要朝大门走去。却听得下方清和的声音缓缓道,“九月初九那日,不要来相送。”

  左玟的身子在静立一瞬,回过头注视优昙。

  四目相对,风声极轻。她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佛塔前,优昙一路望着左玟离去,面色祥和,无悲无喜。他双手合十,腕上却再没有了佛珠。

  “阿弥陀佛。”

  不相见便不相念,不相送,便不算离别。

  如此甚好。

  ——

  从大相国寺走回相府,左玟就没有前几日那么太平和清净了。

  天色将明,京城的街头已是热闹非凡。这种平常的热闹水平,在发现左玟的身影后,一瞬间炸开了锅,爆发出平时十倍的热烈。

  一早起卖菜的菜贩子惊喜地指,“快看,那是不是左丞相!”

  旁边买菜的妇人眯着眼一看,“是左状元……啊不,应该是左,左娘子?”

  菜贩子登时怒了,“你放屁!明明是左丞相!”

  妇人不甘示弱,“是左相,也是左娘子。”

  “传闻,都是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