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南归
见他出来抢答,牡丹花姐姐把柳眉一拧,丝毫不给面子,气恼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又看向左玟,有些委屈,“左郎,这盏不要了,妾身能换一盏吗?”
前后态度,差别过于分明。惹来围观群众的嘲弄。
虽说他们也羡慕左玟的艳福,但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乐意看突然冒出来的书生被打脸,并且落井下石。
“这后生当真不懂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那美姑娘只对俏郎君有意思。他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诶,等等,这个不是北街朱家的朱尔旦吗?”
“是那个苦读多年,只勉强考中童生的朱尔旦?他反映迟钝是出了名的,竟然也敢出来跟秀才公卖弄才学不成。”
那朱尔旦听着议论生,本来被妙真拒绝后有点僵硬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怒而指着那些人道,“我已非当初之我。焉知我朱尔旦来日就考不上举人!”
闻得此语,有认识的人嘲笑他,“你还是先考上秀才再说这话吧!”
又有人道,“别说,这朱尔旦还真有些不一样——脾气变大了,以前他只会傻笑,哪会还嘴啊。”
前面那人自嘲道,“嘁,脾气大了,才气也能涨不成?真能这样,老子早就考上进士了!”
“哈哈哈哈哈……”
在围观群众差点跟朱尔旦吵起来之时,左玟却在安抚妙真,道是,“妙真姐别气,再去挑一盏喜欢的,我帮你取。”
待妙真红着脸应下,恢复心情,去挑选花灯之时。她才朝被嘲讽的朱尔旦拱了拱手,温声道,
“见过这位兄台。在下左玟,是丽泽书院的学子。方才这位姑娘情绪不佳,说话重了些,在下代她向兄台赔个不是。”
那朱尔旦跟旁人吵出一腔火气,对左玟也没什么好气,道了声“不必”。
转身便挤开人群,气冲冲走了。
左玟看着这人的背影,摇了摇头。给妙真三女分别弄来一盏花灯,便又往西街城隍庙那边看戏去。
这事对左玟不过是个小插曲,没掀起任何波澜。殊不知对那心思狭隘之人来说,却是奇耻大辱。甚至暗自记恨上了被美人青睐,又害得他被人群嘲讽的左玟。
朝城南家中的方向走出老远,朱尔旦方才平息些火气。到街边的酒肆买了两壶好酒,看着酒壶,终于露出一丝暗藏得意的笑容。
“丽泽书院的学子又如何,我可是有阴间判官做朋友的。”
第46章 听戏
朱尔旦买了两壶好酒,也没再外头多停留,提着酒便直接回了城南的家里。
掀开门帘,屋里竟是黑暗一片。
借着外头的光,看见是朱尔旦回来,朱妻方点上烛火,掌上灯。迎上来,温顺道,“郎君不是出去逛花灯会同窗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烛火摇晃,便映照出朱妻寡淡素净的脸庞。
朱尔旦也不知是想到了街头左玟身边的绝色三女,还是被朱妻的问话勾起了之前街上的回忆。总之一看到朱妻的模样,便心头火起。
当即把手一甩,怒道,“家里哪里就缺了那点油钱,你在家也不掌灯,黑灯瞎火的是存心想摔死我吗?”
朱妻被他训得身子微微瑟缩,霎时红了眼眶,讷讷解释道,“妾身怎敢怀有坏心。只是觉得今晚元宵,外面灯火通明的。郎君又不在家,故才想着能省则省些罢了。”
朱尔旦冷哼一声,“无知妇人。今夜我要请陆判喝酒,你去做两个菜来。晚上去隔壁小屋,不得叨扰。”
朱妻小声应了,忍着心里的委屈退出房里。留下朱尔旦,看着朱妻退出的背影,目光颇有几分嫌恶。
平心而论,朱妻生得并不难看。只是脸形方圆了些,鼻梁不怎么高挑,显得整张脸寡淡了些。肤色原还算白皙,身段也不错。
过去朱尔旦看着妻子从未有过嫌弃,所谓娶妻娶贤。朱妻孝敬公婆,操持家里生计,对他也是极好的。
但自从与陆判相交,变聪明了以后,朱尔旦看自己的妻子却越发不喜了。
要论这朱尔旦的转变,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时的朱尔旦就如街上那些人嘲讽的一样,生性迟钝,苦读多年,也只勉强考上秀才。
数月前,他跟几名文友喝酒打赌。只要将十王殿的判官雕像搬出来,文友们就请他喝酒。
朱尔旦虽愚钝,然性情胆大豪放。当即应下赌约,搬来了陆判雕像,赢了一顿美酒不说,还因其豪迈不惧得到了陆判的青眼。找上门来,与他成为了酒友。
前不久那陆判又说他迟钝是因为心窍被堵塞,给他换了一颗进士的心。还保证他今年能够考中举人。
换心以后,朱尔旦真切感觉到自己文思敏捷,再不复过往迟钝。今夜元宵,本来的计划是要出去卖弄学问的。不想却碰到了左玟一行。
他现今有陆判作保,信心大增,早已将自己的身份视同为举人。不仅看自己妻子觉得其容貌配不上聪明的自己,看到左玟一个小秀才竟能得三个美人青睐,更是嫉妒。
见左玟在一个灯谜上卡停了片刻,便自信满满凑上去,试图用自己的才华勾得美人倾心。谁料美人不倾心他也就罢了,反被嘲讽一通,揭了老底。
怎叫朱尔旦不怒不恨?
他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的酒菜瓜果,心中已有计较。
待到一更敲响,没过多久,一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见那人,脸色发绿如鬼色,红色的大胡子,身材魁梧,相貌尤其的狰狞凶恶。正是前几个月强行征召鬼王郁荼去度朔山镇山不成,反被郁荼夺了墨玉印玺的陆判。
他数月前丢失了法器,不敢报上阴府。留了一抹真灵在金华盯着,想要伺机夺回法印。也正因此,才无意间偶得了朱尔旦这么个小友。否则他陆判的神像那么多,哪能刚好知道朱尔旦搬走了他的雕像呢?
这陆判找不到拿下鬼王郁荼的办法,又不敢报与阴府惹人笑话,难免心里苦闷。时常请他喝酒,还不惧怕他样貌狰狞的朱尔旦,才就这么入了他的眼。
进得室内,坐到桌前。不需言语,两个酒友就先畅饮了几杯。你来我往,过足了酒瘾。染上二分醉意,才说起话来。
陆判见朱尔旦喝了酒,面上似乎有几分郁色,不免询问道,“今夜元宵佳节,怎么你看起来不甚欢喜的模样?”
朱尔旦摇摇头,叹息道,“您又何尝不是呢?咱们两个都是心中有愁的,还是饮酒吧。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陆判听他所言,也被勾起了丢失法器的愁闷。便又跟朱尔旦两个喝了一壶闷酒。
醉意上了心头,见朱尔旦越喝越忧郁的模样。陆判把桌子一拍,醉醺醺地大声道,“我的事情不好解决,你们凡人的事,我堂堂阴府判官还解决不了吗?快快说与我听,否则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
朱尔旦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却也做出醉意横生,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们凡人的事,哪能难得住您呢?只是我已得你换心,故不愿麻烦你罢了。”
见陆判作势要发火,他忙感激道,“但是既然您将我当做朋友,好心相助,我再推辞就不像话了。”
随后就把今夜在街上发生的事说来,言语间,少不得偏向自己,将左玟和妙真的嘴脸说地难看一些。
听完朱尔旦的话,陆判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个小秀才和凡女。你是我陆判的朋友,他折辱了你就是折辱了我。你放心,明晚我就去找那丽泽书院的左秀才,帮你出这口恶气。”
借着醉意,他又道,“那女子言语尖酸,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上回你不是觉得你妻子不漂亮吗?若是你喜欢真喜欢那女子的容貌,我便顺手再帮你一回便是。”
朱尔旦大喜,“还有这般好事?那我就先多谢您了。”
他又要问陆判想怎么操作,但陆判只是告诉他,来日便知。并不直接回答。
朱尔旦已经得了保证,也不是那么急切想知道过程,只要结果到位就行。故而也不再多问,专心陪陆判喝酒。
——
再说左玟一行人,在花灯铺子给众女郎一人挑了一盏花灯,又朝着南街的城隍庙而去。
一路步行到了南街,隔得老远,就看见城隍庙外搭起了一座戏台。围绕着那处,灯火通明,人流半包围着戏台,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隐隐可听见笙箫丝竹之声,伴着间歇的喝彩和掌声,好不热闹。
左玟与同伴们一起走到了戏台下,如其他观众一般仰头看着上面。
此时戏已演到中场。他们到达时,刚好一群仆役打扮的武生正打闹着退场。台上一着素裳,闺阁女子打扮的旦角从台后走出。
见那“女子”,身段修长,虽是男儿身,却演出了女子的袅娜之态。行走间的动作好似一簇轻烟,轻盈而多姿。
听旁边的人讨论,“这是芳娘回魂入梦的部分了。”
“老夫看了那么多戏,还从没见过能把鬼魂之姿走的这般像的。”
“看着既有仙气,又有鬼气。光凭这步子,今晚金凤班已经胜过云喜班了。”
左玟没怎么听过戏,来得也晚,不似旁人那般知晓戏进行到了何处。但不影响她听着评判,欣赏台上那伶人的风姿。
正与那些评价一样,她也觉得那伶人走的极为好看。既似仙人的飘逸,又有种飘飘悠悠,混无所依,脚不踏实地的感觉。着实好看得紧。
那“芳娘”行至戏台中央,精心描绘过的美目顺着偏头的动作环视台下。也不知是不是那伶人的技艺太优,左玟竟然有一种他在看着自己,与她四目相对,而后微微一笑的羞涩模样。
对视的感觉一闪而逝,另一个年轻书生打扮的柳生上了台,芳娘便要与其对戏了。
一番情人相见的作态后,那芳娘摆了个漂亮的姿态,开始唱了起来。
他的唱腔优美,娇啼婉转,饱含对情郎的深情与阴阳相隔的凄楚。
自其开腔后,热闹的大街都像是安静了下来,只为听得更清晰一些。
左玟专注地听着,心神似乎都要被其牵动,为芳娘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变作鬼魂入梦的痴情感动。
且之前的错觉恍惚又一次出现。总有一种,台上芳娘的深情唱句,痴痴目光,不是对着台上的柳生,而是对着自己的感觉。
她身旁也有常看戏的老者疑惑,“奇怪奇怪。这莫不是新的演法,怎么芳娘不对着柳生叙情意,反对着我们这边……”
左玟只当自己是个普通观众,却不知从她一出现在街道口,那台上扮作芳娘的鬼王郁荼,便已有了感应。
知道恩公到来,他心中不胜欢喜。字字句句,可不就都是对着她唱的么?
正是郁荼借戏表白,台下观众聚精会神之时。那饰演柳生的小生,却也发现了郁荼目光具往台下飘,没有分多少心注意他。
他眼光微闪,便借着戏中与芳娘亲相缠绵的戏码,藏在袍子下的脚尖一横。
应该是虚揽着芳娘的手臂,也骤然发力一扯。想要人为的制造出芳娘心不在焉,在台上摔倒出丑的戏码。
他对戏台极为熟悉,可以确保台下观众完全看不出。加上郁荼的分心,一番算计,应当是万无一失。
可这小生算准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郁荼并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一般鬼。
感觉到柳生的力道不对,郁荼回眸冷冷看了小生一眼。他嘴里唱的是海誓山盟,目光却冷若寒冰。自己步子分毫不乱,那小生则被他吓得差点腿软。
若不是郁荼考虑到恩公还在台下,不想出纰漏,虚扶住他,今夜丢丑的必然是柳生了。
纵使如此,也有那眼神好的指着台上柳生轻嘲道,“这柳生怎么好像真被鬼魂吸了阳气似的,腿都有些颤了。”
没过多久,芳娘的唱段结束,四下一片叫好声。左玟也鼓掌的时候,就感觉腰间有人推他,一边推一边喊,“左郎君——左郎君——别看了。”
左玟低下头,正是小七。
小萝莉身高不够,在这里被挤得难受。加上她也不喜欢那柔柔弱弱的戏曲,几乎没看两眼,遂也没发现芳娘的身份不对。
她因为几个大人看得入神才忍了半天。现在一段戏结束,却是不想忍了,拉着左玟想要换地方玩。
旁边陆长庚见此,对小七道,“城隍庙后面有两棵百年银杏树,又叫许愿树,很是灵验。小七如果不想听戏,不如我陪你去许个愿可好?”
小七听得眼睛发亮,旁边不远的妙真等也对许愿树比对看戏更感兴趣。纷纷要求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