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文旦
傅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这具身体更嗜睡,按照她前世每日六小时就足够的睡眠,多出来的时间她还不知道如何打发。
但她到底是高估自己了。
她不是爱书如命的性子,一整天都沉浸于书香她办不到,看书只是她平心静气的手段和初来乍到的好奇驱使。
不客气地说,每天不怀好意地揣摩暴君口味,都比看书吸引她精力。
难怪王侯将相爱造反,妃嫔媵嫱爱宫斗,傅星河觉得这么下去,她也差不多了。
死气沉沉的后宫迟早得炸一个,傅星河觉得会是自己。
想想年迈的傅寒,前途未仆的兄长……傅星河咬了一口酸枣糕,酸得冷静下来。
本宫还能在温华殿低调五十年!
傅星河给自己重新竖起一道精神壁垒,至少管用十五天。
“我们跪这儿……”
“今天求贵妃给一个说法。”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傅星河把一本《庄子》塞回书架,长眉一挑,眼中若有星光。
“娘娘!”夏眠匆匆进来,用了轻功瞬息之间就腾挪至前,“肖采女出事了。”
“嗯?”傅星河心一沉,能让夏眠匆忙的必定是大事了。
肖才人,肖丰丰。
傅星河记得那是个圆脸可爱的姑娘,声线很甜,笑起来两个酒窝,她当时觉得这女孩撒娇起来,恐怕孟岽庭冷脸都维持不住。
肖丰丰这些日子有没有对暴君撒娇她不知道,但看夏眠的样子,此事跟她有关咯?
傅星河直截了当:“本宫的糕点有问题?”
夏眠愣了一下,快速道:“肖采女今天分到娘娘新做的糕点之后,她听说每人都不一样,便带着去御花园和其他采女互相品尝。她去得早,在赏荷亭坐了一会儿,尝了一块粘米糕,突然唇色变青,呕出血来,至今昏迷不醒。”
傅星河担忧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夏眠:“太医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傅星河松了一口气,她选拔进宫的人,如果命丧于此,也是她的过失。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夏眠:“俞婕妤带领五个人,跪在外面,请娘娘给个说法,说是今日分的糕点大家都没吃,只有肖采女吃了就出事了。”
傅星河端起一杯茶:“五个人?还有谁没来?”
“王婕妤。”
王婵寂气质孤高清冷,看着不像是爱掺和这种场合的人。
傅星河放下茶杯,卷起碍事的袖子。
她管理酒店五年,还没处理过食物中毒事件呢,当真是新鲜了。
她明白俞凤的动机,只要有利可图,凡遇事故,必趁机闹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傅星河跨越门槛行走如风,夏眠回过神来,连忙追着出去:“娘娘,您还没换衣服——”
“管他的。”
傅星河在温华殿只穿里衣,外面套一件轻便宽松的月牙白棉质外衣,外衣还是她指挥夏眠动手改动的,这是她觉得最舒适方便的穿法。
温华殿大门常锁,可以说是陛下的吩咐,也可以说是贵妃的自觉。
傅星河瞥了一眼伍奇:“开。”
伍奇被这一眼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开了大门。
外面哭哭啼啼,不知有几人真心为肖丰丰伤心。
温华殿朱红大门豁然打开,傅星河粗衣束发素颜朝天地出现,俞凤差点愣住,没法跟当日风华无双的倩贵妃联系起来。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倏地勾起一抹笑容,慢条斯理地过去,一个个掀开盘子,拿起糕点咬了一口,评价道:“本宫的手艺不错。”
燕翩翩的眼泪停住,看着笑容明媚的傅星河,虽着青衫,笑起来就像贵妃了,她又想起那日不按常理出牌的选秀,忽然觉得不该跟俞凤来。
俞凤满脸悲愤:“姐妹们刚进宫,如履薄冰,若是有错,请娘娘按照宫规处置,我们绝无异议。”
言下之意,肖丰丰是被傅星河用糕点所害,属于动私刑。
俞凤情绪饱满,声泪俱下,以退为进,其余人静静跪着,不出头也不吭声。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慢条斯理地过去,捏起糕点咬了一口,“你们拿着糕点给陛下献殷勤换赏赐,本宫吭声了吗?有人感激本宫吗?”
高霓嘴唇颤抖,唤了一声:“娘娘我……”
俞凤抢道:“我们自然感激娘娘,肖采女也感激娘娘,可她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像我们几人跪在这里给娘娘磕头。”
傅星河:“起身,本宫受不起。”
没有人起身。
这便是一种态度,要傅星河给说法。肖丰丰吃的是傅星河给的粘米糕,而糕点是随机分配的,剩下的还不知有没有毒,她们所有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都觉得跪在这里既委屈又问心无愧。
傅星河一口一口地吃着分给俞凤的糕点。五块精致的桂花糕,入口软糯,甜度适中,小块不腻。
但是五块还是有点多了。
傅星河往往糕点出锅只尝一块。她咽下最后一块,挥手把空盘子砸了。
砰——琉璃圆盏隔着三米击地而碎,碎裂声把路过的太监宫女都震了一下。
“你——”俞凤瞠目结舌。
傅星河笑道:“这下不关俞婕妤的事了,你可以滚了。”
第16章
看这些人理直气壮的样子,不太可能下毒,她上回抬出《大熙律》,按理说能管后宫一个月不犯法吧?
傅星河想知道肖丰丰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没有孟岽庭允许,不能离开温华殿。她不怕事,但这群人吵到她午睡,先赶走俞凤这个搅和精,其他人才能散了。
俞凤又气又无可奈何,这件事确实不关她的事,何况人家贵妃亲自把糕点吃了证明无毒。
她起身,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高霓想要跟着起身,被她一眼瞪回去。
傅星河喝了一口茶,正好肚子容易饿,她又挑了一盘咸口的云腿饼,“不是要说法吗?”
一群人跪着看她吃东西,也是难得的体验了。
西南运来的上等云腿,只有温华殿才有份额。傅星河为了钓暴君上钩,用料一点都不小气,这些人沾光了都不懂得珍惜。
傅星河品了一口茶,分给明枫和伍奇两个。
咬开之后,鲜香四溢,周围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下口水。
傅星河掰开一半,刚凑近嘴边,荤腥味袭来,突然一股难言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手掌攥紧,不动声色地忍过这一阵反胃。
怎么回事,之前没有的,难道云腿的味道变了?
但是系统没有显示毒性,傅星河今天要打后妃的脸,自然不能吐出来,她缓了缓,坦然地往嘴里塞。
“行了。”
有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傅星河神经一跳,看见握住她的手腕上一截明黄色的袖子,条件反射拍开。
不能让暴君碰到她。
孟岽庭刚抓到就被打了手,脸色一沉:“你敢打朕?”
傅星河:“不敢,我不知是陛下……”
孟岽庭冷哼:“不识好歹。”
傅星河心里有点异样,孟岽庭是看出她想吐,才制止她?
孟岽庭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不满道:“贵妃就穿成这样?”
袖子还往上折了两截,露出一截雪光般白的细腕,成何体统?
傅星河装傻微笑:“哪里不妥?”
俞凤等人屈膝向皇帝行礼,迟迟等不来免礼,反而听了一耳朵“打情骂俏”,此时见陛下对贵妃的衣着不满,才找回了一点自信。
里衣外头套个无袖棉质长褂,还跑到宫外来让大家都看见了,有伤风俗!
孟岽庭懒得理后宫的人怎么穿的,体统与否不干他事,因此傅星河问他哪里不妥,他说不上自己在不满什么,便略过这个话题。
一刻钟前,福全跟孟岽庭简略汇报了肖丰丰中毒的事,孟岽庭听完之后,神情没变,把这事交给内监盘查。
但是福全提到,后宫喜欢在御花园摆糕点,幕后之人若是剑指皇帝,不得不防。孟岽庭从不吃经手他人的食物,眼睛不离奏折,嗤笑道:“那做糕点的人真够蠢的。”
福全又道:“好像糕点是倩贵妃分给各宫的。”
于是陛下出现在了温华殿门口。
福全立刻跟上,他就说贵妃不简单。
孟岽庭:“都挤在温华殿门前做什么?”
俞凤刚要开口,孟岽庭不想听她说话,叽叽喳喳的,说来说去不就是故意来看热闹。
他不理,不代表不明白。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不施粉黛的脸,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怪选妃时入宫时傅星河看着没有在青楼时机灵,原来是脂粉太丑。
“朕不是让你好好在温华殿呆着?”
傅星河反问:“有人跪在温华殿外,我能置之不理?”
孟岽庭:“为什么不能?你出来了就能查清肖采女中毒真相了?”
一句“为什么不能”,让俞凤和燕翩翩变了脸色。
贵妃差点背了命案,陛下就这样维护她?
傅星河却门儿清,孟岽庭不是信任她维护她,而是因为她身边都是眼线,孟岽庭相信夏眠和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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