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老八急眼了,生怕九弟今儿小命不保,呱呱呱全说了出来:“汗阿玛,不是那样的。儿子们有小心思,但儿子们这次帮大哥出主意,也是不舍得大嫂,生怕大哥扛不住大嫂去世的悲痛发疯。
汗阿玛,我们也疼弘星,我们怎么会不疼弘星?汗阿玛明鉴。”
“刷”地一下,所有人一起看向老八、老九、老十。
老大就懵了。他汗阿玛告诉他,弟弟们帮他,是因为要他做“出头鸟”。弟弟们,他们帮他,是怕他发疯,是舍不得他们大嫂。合计着,他这个大哥在他们的心里,就是挡枪的,就是附带的?
老二听懂了,这是老八福晋有孕了,老八那“过家家”的脑袋开始思考了,不想要老大和他大闹起来被牵连,嗯,也是为了弘星的前程。老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沾了儿子的光,一颗心五味具杂。
老三眼珠子动动。老四跪在皇上跟前一动不动,老五和老七这才明白那句“和你们无关”,老七眼睛瞪出框,老五恨不得他汗阿玛给老九补上两脚——自己要死有没有想过他们额涅啊?啊!
老九感受到他亲哥那杀人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倔强的表情无法再坚持。
皇上一声冷笑。
瞧瞧,老大就是一个棒槌,就只能听命令干活,他还不服气?
老八和老九就只有心眼子,耍嘴皮子。老十那“自以为机灵的鹌鹑样”他都懒得看一眼。
老十二,皇上一眼略过。皇上的目光落在老十三和老十四身上。
老十三面对这一切呆呆傻傻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皇上也略过,目光落在老十四的身上。
老十四,和老十三一样,偏武,但老十三身上有侠者之气,老十四的身上有的是将者之气。
侠,大侠,还有做事的方法和谨慎,老十三是一个好苗子。将,大将,还有勇气和谋略,老十四也是一个好苗子。
可是皇上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老十四也发现他汗阿玛的目光,心里头突突跳。老十四作为一伙儿长成的皇子里算是老儿子,还是母妃在位亲哥得力的小弟弟,打小儿受尽皇上和德妃娘娘的万千宠爱,性情称得上一句桀骜不驯。
这么多兄弟们他都看不上,这么多的侄子,他就喜欢和弘星一起玩,标准的我行我素,我高我傲。
此刻父子两个四目相对,老十四在他汗阿玛的目光下,难免莫名的心虚胆怯。
就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哥哥们都没有注意到,他汗阿玛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老十四只庆幸幸亏他汗阿玛刚刚没有给说出来。
“汗阿玛,儿子没错。”老十四用袖子呼噜一把眼泪,坚决不承认这也是错误。大哥没有做大哥的样子,太子殿下无法服众,哥哥们都动心思,他怎么不能?
老十四鼓起勇气迎住他汗阿玛的目光,坚决不承认这也是“错误”。
皇上反而笑了。
“好,很好。”
皇上端端正正地坐回去他的龙椅上,面对这些心思各异的儿子们,笑得平静安然。
“大清来自关外,和中原制度到底是不同。自太~祖皇帝定八旗制度,继承人的选择一直都是按照继承次序有八旗旗主贝勒一起公决。当年汗阿玛要改变,今儿汗阿玛也承认自己是一厢情愿。
你们都长大了,都是好样的。汗阿玛也不强求,也强求不来你们都按照汗阿玛的安排。八旗旗主公决,要的是,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实打实的功劳,得人心的仁爱,服众的威望……”
十二个皇子心惊肉跳,心跳出胸腔。
就听皇上说完继承人条件,接着说道:“皇太子已经册封,老二在皇太子的位置上,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汗阿玛要承认,你们也要承认。你们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大局和团结不要汗阿玛来说……”
皇上心灰意冷之下,对他的儿子们哪一个都不想理会,直接宣布他的决定,惊得一干皇子们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却是喉咙卡住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窗户外头的小雨淅淅沥沥,春寒料峭的阴雨天里,屋子里烧着火炕温暖如春,可他们的一颗心,沉到谷底,一股冷气从脚心直窜到头疼,冷的他们直打哆嗦。
*
而此时此刻,皇宫一处地方,弘星和苏茉儿姑姑玩蒙古纸偶正尽兴,苏茉儿姑姑老眼昏花也看不清乱指挥,弘星就按照自己的理解那着小剪刀剪啊剪。
“以前蒙古没有纸,只有兽皮。后来中原的纸传到关外,关外的人用来写字小孩子就做纸偶玩。对,对,先做筒形体上端,我们小阿哥最聪明,再剪长袍或坎肩儿罩上,双袖交叉于胸前……”
苏茉儿姑姑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弘星坐在嬷嬷跟前的地毯上,两只小胖手一起忙乎,眼睛盯着小剪刀的行进路线,剪的有模有样。
等到嬷嬷说开始给纸偶绘制五官,他立马兴奋起来。
举着纸偶的脸在他脸上“印”一下,手指头一伸点点点,成了!
“嬷嬷你看,小小的弘星。”弘星开心得来,在弘星的眼里,小纸偶大大的眼睛和他的眼睛一样,闪闪亮,小纸偶长长的眼睫毛和他的眼睫毛一样,闪闪亮……
苏茉儿姑姑看着也乐呵得来——“对对,小小的弘星。来,嬷嬷给做上帽子和珠串儿。”
弘星满是期待:“闪亮亮。”
“闪亮亮。”苏茉儿姑姑笑哈哈地拿过她的针线框,找出来预备好的两幅眼睫毛贴上去,因为年龄大了手不稳而动作好几次,再一针一线地给缝制一些身上的配饰……
“衣服五颜六色的,衣服上面有银片片,蓝色的小珠珠和红色的大珠珠……嬷嬷记得啊,嬷嬷小的时候刚被父亲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儿,太皇太后就是这样的闪亮亮,精致又可爱。”
“太皇太后喜欢嬷嬷,还送给嬷嬷一个纸偶,嬷嬷从未有过玩具,爱的不得了。纸偶娃娃大约半个巴掌大,”苏茉儿姑姑伸手比划“半个巴掌”,“脸蛋儿又圆又白,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花帽子,帽子上还有黄色、红色的小花围成一个小花环……”
“眼睛水汪汪水灵灵,炯炯有神,眼睫毛一扇一扇,好像两把小刷子……和我们小阿哥一样招人爱。”
弘星眼神儿疑惑:“嬷嬷,弘星带瓜皮帽,上面是一个红宝石结。”
嬷嬷抬头瞧着小阿哥哈哈哈笑:“嬷嬷忘了说,那纸偶小娃娃是一个小姑娘,是小小的太皇太后的模样。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是草原第一美人儿,好看。
眉毛细细弯弯的,嘴巴又红又小,看着就感觉她在冲着嬷嬷笑。
嬷嬷晚上抱着睡觉就想啊,纸偶娃娃一定和太皇太后一样善良地接纳嬷嬷,对着嬷嬷说,欢迎你来到我的身边。”
弘星眼睛忽闪忽闪,他对太皇太后没有印象,但嬷嬷的话他听懂了,嬷嬷和玛法一样“孤单”。
“嬷嬷,”弘星伸手拉住嬷嬷的袖子,眼里星光闪动,“嬷嬷,今晚上‘小小的弘星’陪嬷嬷睡觉,嬷嬷好好睡觉,和小星星一起睡觉。弘星每天睡觉都和小星星一起睡觉。
还有月亮,弘星骑在月亮上,月亮弯弯又弯弯,带着弘星游玩天河,天河好大好大……”
弘星兴奋地和嬷嬷说他夜里的美梦和玩乐,呱呱呱不停还带比划:“天上的星星也一起玩,天河里头有好多好多水……”
苏茉儿姑姑听得一愣一愣的,弘星说完了等她回答她都没感觉。
“嬷嬷?嬷嬷?”弘星凑近嬷嬷,喊两声。
“……好,好。嬷嬷抱着‘小小阿哥’睡觉。”苏茉儿姑姑回神,慈爱地笑:“我们小阿哥是大清最好的好孩子,嬷嬷抱着‘小小阿哥’睡觉,一定能和小阿哥一样,做一个好梦。”
弘星闻言,立马一副眉飞色舞的小样儿:“梦到和星星月亮一起游玩天河啊嬷嬷,天河里有小鱼儿,红色的……”
苏茉儿姑姑听着,笑着,抬手摸摸小阿哥又胖又白的脸蛋儿。恍惚间,好似看到当年的太皇太后欢喜地带着她去见识科尔沁草原上的牛羊马群、来自中原的书本儿丝绸……的闪亮亮。
如果太皇太后能看到小阿哥,那该有多好?如果太皇太后知道大清后继有人,该有多好?
*
苏茉儿姑姑眼里泪光闪动,轻轻一眨眼,继续含笑听着;弘星继续和苏茉儿姑姑做纸偶,老少两个继续玩围猎、耕种、士兵训练……的小游戏好不开心。
外头的小雨还是滴滴答答,好似要让人间知道他的珍贵一般,不肯一下子倾盆而下,皇上一眼看到,笑。
人都说“春雨贵如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点点滴滴”?是不是一个父亲教育自己的孩子,最怕的就是一下子什么都给了?皇上心里一苦,说完他的决定后心里头想起的,也是他的皇祖母。
皇上的皇祖母,已逝的太皇太后,临终之际最担心的就是有一天,皇子们争斗不休,和太宗皇帝那一辈一样,和先皇那一辈一样。太皇太后念念不忘嘱咐皇上,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保住老二。
太皇太后还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好孩子。可他们生在皇家,国家第一就是他们的命。
皇上知道太皇太后的担忧,知道太皇太后的决断,皇上只想告诉太皇太后,他有了一个乖孙儿,他可以不用再去强忍着这些糟心儿子的闹腾,不用再去纠结哪个儿子更好,更合适。
他有一个乖孙儿。
外间墙上的挂钟报时“十一点”“铛铛”的一声声,皇上的目光从窗户上收回来,面对十二个儿子那魂飞魄散的模样,安然自若。
一个眼神示意老十二出去提个茶壶拿个茶杯,他老人家说话说多了,口渴。
“铛铛”的声音响起来兄弟们都感觉鬼叫魂一般。老十二打小儿长在苏茉儿姑姑的身边,受到苏茉儿姑姑的教导,不争不抢不闻不问,安分守己地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更没有什么野心和野望……
此刻反而是十二个兄弟中最镇定的一个。
老十二得到他汗阿玛的眼神示意,默默地行礼起身出去外间,瞧见外间有备用的奶汤碗,还有在火炉子上温着的铁壶奶汤,他一手拿瓷碗一手提铁壶进来,右手稳稳地给他汗阿玛倒奶汤。
“铛铛”的声音,加上老十二一进一出的脚步声,厚重的门帘子带起来的响动,一下下落在他十一个兄弟们的心尖尖上。
好不容易“铛铛”的声音没了,皇上轻抿奶汤的动作,老十二提着铁壶出去外间又回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地上这些碎瓷片的动作,都跟那午门大炮一样,一下一下地告诉他们距离行刑时间还有多久。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老十首先忍不住:“汗阿玛,儿子的能力就那么点儿,汗阿玛,儿子怎么能和太子二哥一起出门办差?
儿子给太子二哥拖后腿不如留在京城,汗阿玛,真的,不信你问太子二哥,汗阿玛!”
老十这次他是真哭了,老十做梦也没想到,他汗阿玛要发配太子殿下,还带上他。他招谁惹谁了?他这条小命还能回来京城吗?
“汗阿玛,儿子不想死啊,汗阿玛,儿子才刚刚二十岁,儿子还没有嫡子。汗阿玛你一直说儿子功课不好骑射不好,儿子真不是不想办差,汗阿玛……”
老十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皇上喝奶汤的间隙冷冷地一眼:“你太子二哥办差,你跟着就是。你身上掉一个头发,回来汗阿玛打你太子二哥一板子。”
老十:“……”眼泪鼻涕挂在他那张清秀的斯文脸上,别提有多呆。
湖南苗人作乱,生员冒死叩阁的事情已经基本查清,朝廷的意思是大军镇压,但以安抚为主。
他们的汗阿玛考虑大军出动的费用,以及在国内动用大军的必要性一直犹豫,如今“突然”有了好主意——派太子去完成这个重大且艰巨的任务。
而且太子一个人去他老人家“不放心”,需要派人盯着,于是他老人家就认为,老十是最好的人选。
老十哭死了简直,他怎么就成了最好的人选了?汗阿玛不是应该派一个精明能干的八哥那样,眼里不容沙子人见人怕的四哥那样吗,怎么能派他去那?
老十膝行几步抱住他汗阿玛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啊。
“汗阿玛,老十真没有这能力。汗阿玛,求您饶了儿子吧,儿子再也不敢了。儿子保证乖乖的……”
奈何老十怎么哭也没用。老大理亏,老二呆呆的不吱声,老三眼珠子略动动也不吱声,老四隐约明白他们的汗阿玛派出去老十的原因,更不吱声。
其他的,老五、老七、老八……都恨不得隐身化身成地砖的一块。
*
皇上听着老十的哭声就当听曲子,他老人家慢悠悠地喝完一碗奶汤,身心舒畅,一脚踢开老十,瞧着儿子们的熊样儿更舒畅。
放下茶碗,接着公布命令。
“此次朕南巡,老三和老四监国。老八协助理藩院,整理大清和周边国家、西洋国家的外交关系,对于真正强大的国家,不必要求他们以藩属国的名义上书,时易世变,一切看实力。”
“老二之前上的折子,有关于四九城危房整顿,老九来办。去工部,去和匠人西洋人询问,真真切切地找出来一个更好的盖房子的方法,现在不比以前,人口多,树木少,盖房子的方法也要变化。”
“老十三、老十四,你们,一个去丰台大营,一个去神机营。朕期待你们成为真正的‘伏虎少年’“青年将军”!”
!!!
“轰”的一声巨响响在一干皇子们的心口上,一个个的,眼睛都瞪直了。老大最先忍不住:“汗阿玛!十三弟和十四弟刚成年如何可以进入军营?”
老十四紧跟着,“咚”的一声脑袋磕在地砖上:“儿子领旨,儿子一定好好训练,不负汗阿玛厚望。”
老十三感觉今儿的刺激太大太大,他都不知道魂还在不在。他的右手指抖动,嘴唇抖动,进入军营实现梦想的惊喜砸在头上,开心地俯身行礼:“儿子领旨。谢汗阿玛隆恩。”
老大再也克制不住,狠狠地看一眼老十三和老十四,急赤白眼地嘶吼:“汗阿玛,儿子那?”老十三和老十四进入军营,他那?
皇上就等他这句话。
“你之前求的,有结果了。”
老大眼珠子要掉地上,今夕何夕,他在哪里,他是谁?他汗阿玛刚刚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