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那群女子是卖到船帮的,现在又带着海贼去劫营,指不定给糟蹋成啥样,就算带回来也没用了。五叔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他劝都不听。不过这样说也有好处,省的那些村人抱怨。之前赤旗帮带人走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私下里暗骂,现在领回几个,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被亲爹骂的直缩脖子,那小子却是个嘴贱的,过了会儿忍不住又嘟囔道:“可这也好多天了,万一叔爷记错了地方,没找着呢?或是那些赤旗帮的势大,海贼们反倒被吓跑了呢?”
王大根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这猪脑袋!要是出了乱子,贼人们不早就回来找咱们算账了!这不是没人回来吗?”
“兴许只是逃了……”那小子还是不肯停嘴。
王大根实在听不下去了:“逃就逃呗,咱们又没折损什么!村里不遭难就行。”
他那儿子这才恍然大悟,松了口气:“爹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现在贼人没找上门,赤旗帮的人也没找来,那至多也就是他那叔爷老命不保。谁死不是死呢,只要他们能安安稳稳活下去,这一遭难关就算过了。
王大根见他才反应过来,不由骂道:“你这夯货,这点计较都没,以后家业传到你手里可怎么办?唉,过两日跟我去城里一遭吧,这次赤旗帮要是垮了,咱们卖鱼也就有赚头了。”
那赤旗帮除了强买人口外,最让他们痛恨的就是收海货这档子事。这以前可是他们管着的,说是能卖高价,其实是跟鱼档谈好了,每次都能从中捞些钱财。还能帮着村人借钱,也有一笔分润。正是经营有道,这才占住了村中田地,代代出任村长,把持住了大权。现在遭过一次难,他们家也折损了好几口,若是不精明点,指不定村长之位都不保了呢。
教训完儿子,王大根也忍不住摇头叹息,当年他爹天天愁眉苦脸的,他觉得奇怪呢,当村长还有啥好愁的?现在当了村长,才发现烦心事是真他娘的多,只这蠢儿子就不省心啊!
骂归骂,教还是要教,又是好一顿提点,父子俩这才在草草吃了饭,各自回屋。天还没彻底黑下来,王大根摸出了账本,盯着上面那些跟画鬼符一样的勾勾圈圈思量了起来。他们村是跟着那几个村子一起抗了盐税,但是徭役还是个麻烦事儿。如今村里青壮死了大半,这事儿越发不好安排了,还有几家要笼络住才行,该怎么办呢?
正发着愁,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他刚愣愣的站起身,就见院门被人踹开了,七八个握着刀的汉子闯了进来。
王大根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然而已经由不得他了,他那傻儿子已经叫唤了起来:“爹!爹!头领们回来了啊……”
瞧见那群如虎似狼的匪盗捏鸡崽子一样捏住了儿子的脖颈,王大根再也坐不住了,颤巍巍走出了屋:“各位好汉,有话好商量,咱们二王村之前还相助过几位头领,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为首那个面容冷肃,身形高大的汉子闻言,抛来了一物:“带路的可是此人?我们赤旗帮倒想问个明白呢。”
那颗用盐腌过的脑袋滴溜溜落在了脚边,不是王老五又是何人?王大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地。
围困一个渔村,对于严远而言根本没有难度。三十人一拥而上,先冲进去拿了村长和几个大户,再堵住村口,敲了锣召集村民。三管齐下,又没了主事人,村人哪还有逃的心思,只能心惊胆战的祠堂前站定。
严远立在堂前,点起了火把,对众人道:“赤旗帮待尔等不薄,没来到竟然有无耻之徒恩将仇报,如今那三船海盗尽数杀光,带路之人也留下了脑袋,我倒要问问,这村里还有谁是同谋。”
王老五那颗脑袋放在案上,在火把的映照下愈发狰狞。
然而“同谋”二字,却让一些人燃起了希望。这群贼子没有直接杀人,反倒招来村人,肯定还有说头吧?那是不是只要推掉责任就行了?有个汉子哆哆嗦嗦道:“头,头目,这王老五乃是村长的亲叔,想来此事也是他们安排的。王大根一家向来把持村子,大事小事都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我等真的是冤枉啊!”
他一出声,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大根就挣扎了起来:“老六,平日我待你不薄啊,怎能血口喷人。好汉,这都是五叔那个老不死的想出的法子,他是村老,我这个村长也要听啊!”
“都是一家人,谁听谁的还不知道呢!”
“之前赤旗帮买人,钱不是还分了你家……”
“没有的事!住口!快住口!”
眼瞅着几家闹了起来,还有妇人嚎啕大哭,祠堂前简直乱作一团。严远的目光却没停在那群人身上,而是转向了另一侧。几十个男女老幼畏畏缩缩立在角落,一动不动。
严远开口问道:“这次我来到二王村,就是为了诛首恶的。尔等若是有冤情,也可以说出来,我看看能否为尔等做主。”
他的话依旧没有得到答复,倒是几个刚才还在争执的村人都停了下来,有些惊恐的望来过来。不是说带路的事吗,怎么又要申冤了?都是些贼人,也敢替人做主?
他的话仍旧没有没人回答。
这次严远却不再问了,而是走到了一个大箱子前,一脚踢开了木箱。里面有些散碎银子,几匹好布,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各式各样的契书。
严远捡起几张抖了抖:“这么多田契,村中田地可是都归一家了?”
又换了一张,他眉头微挑:“这不是借钱的契书吗?王小是谁?”
此话让角落里的一个村人浑身一颤,低声道:“是我爹。当年阿爷重病,村长作保,抵押了家中田地,没能还上……”
“一村之长,还要夺人田产?”严远冷笑一声,“是不是还有犯了族规,被拷打致死,或是浸了猪笼的?”
这话一问出口,就有几人哭了起来。
对于这些,严远并不觉得稀奇,乡间村里,实在太寻常了。
把那几页纸扔进了箱中,严远道:“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说不定还能把被夺去的抢回来。今日吾等来此,并非是要屠村,而是杀当杀之人。”
谁是当杀之人?这句话简直就像一瓢油浇在了火上。一个妇人突然哭着跪了下来:“大房的不是东西,把我闺女给卖了,还把钱给贪了!”
那一声,倒是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心疼闺女,还是心疼钱了。
有这一嗓子开头,喊的人就多了起来,指名道姓的,破口大骂的。从贪墨鱼钱,到跟奸商勾结,从侵占田产,到占了别家祖屋。还有什么打伤亲人,买卖儿女,甚至连扒灰,私通这样的丑事都被翻了出来。
那一声声怒骂,有真心实意,满腹怨恨的,也有牵强附会,带着恶意的,然而巨大的声浪混在一起,仍旧掀起了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意。别说严远,就连他带来的那些降兵,有些都变了面色。他们不曾受过这样苦吗?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吗?何不杀个痛快!
一声刺耳的嚎哭传来,并不真切,不痛不苦,只是刺耳,让人心烦意乱。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若是换成一个县官,要如何来判?换成是他家小姐呢?
这一瞬,之前小姐说过的话,突然就浮上了心头,严远冷静了下来,看着争吵的众人,以及手持钢刀,青筋暴露的兵士。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赤旗帮想要的是什么?
严远大步走到了那瘫软在地,已经被骂声吓破了胆子的王大根身前,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这一下,场中骤然安静。那几十张嘴,一下都没了声音。
血从刀刃上滑落,严远却没有感觉到“杀良”的内疚。相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杀的是一个鱼肉乡里的恶人。
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他冷冷笑了:“王老五是村中族老,若想给贼人引路,村中各位主事之人会不知吗?王大根罪大恶极,他的所作所为,若是没人帮衬,能干得出吗?如今罪状都摆在面前,你们可冤枉?”
说着,那把染血的刀指向了那群惊骇莫名,抖如筛糠的家伙。
“入祠堂主事者,杀!随村长作恶者,杀!对赤旗帮不敬者,杀!”
说着,他点出了几个名字,立刻有兵士把人拖了出来,一片刀光,一地污血。
站在一地尸首中,严远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欺压尔等的恶徒,如今已尽数伏诛。他们的家财,尔等可以分而取之。不过要选出一个全村都认可的暂代村长之职,处理这些财货。”
那死寂中,响起了骚动,有人的眼睛亮了,也有人捂着嘴哭出了声。然而那股弥散的怒火,那股惊人的烦躁,却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看着渐渐露出喜色的村人,和那些平静下来的兵士,严远就知道自己选对了。其实他要杀的,只是掌权之人,是那群骑在村人头上作威作福者,而抄没家产,分给村人,就是最后一颗棺材钉。
从此以后,二王村再也不敢有人违抗赤旗帮,从此以后,东宁县再也不会有村子敢冒犯帮主的虎威。他现在不是官,也不是兵,只是为赤旗帮而来,就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在那血泊中,二王村剩下的村人推举出了一位向来公允的老者,又由他打开了几家富户的库房,开始分起了家财。那传的老远的兴奋叫声,跟开仓放粮时的声音一模一样。严远却未曾久留,则干脆利落的带人起航,回到了大营。
见到是严远带人前来,李牛还有些吃味,但是听说是他去了二王村讨还公道,还为村人除了害,又不免高兴了起来:“如此正好!以后看还有哪家忘恩负义的,敢得罪咱们赤旗帮!”
严远叮嘱道:“此事帮主吩咐过了,要在东宁县传开,不能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李牛哈哈大笑:“严老弟你这就想多了,现在人头都堆起来了,还有谁敢添乱?”
营寨外,的确垒起了京观,而且人头不少。
严远有些好奇:“你们竟然杀了这么多贼人?”
“可不是嘛!可惜严老弟没法立功了,咱这也是打出了威名,无人敢惹啊!”李牛十分的得意。
严远当然没有跟他争功的意思,只是叮嘱道:“就算如此,也得听帮主命令。”
李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还用你说?二郎已经带了船返回罗陵岛了,这次可是足足有十艘呢!”
十艘!严远心头一凛,这可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啊!看来所有条件都具备了,要正式开始剿匪了!
※
浩浩荡荡的船队,停在了深水港中,看着那个从船上下来的身影,伏波露出了笑容:“二郎,终于等到你了。”
孙二郎躬身行礼:“帮主,能带的我全都带来了,还有那四家新人。”
面前的是一双桅大船,以及九艘单桅船,可是远远超出了赤旗帮原有的战力。看来大营真的打的不差,后方应该也算安宁了。伏波满意点头:“让大家都动起来吧,尽快收拾好,咱们就能发兵了!”
第六十一章
“这可是三桅船啊!竟然也有机会摸到,嘿嘿嘿,可真不赖啊!”李木匠围着一艘破船转来转去,嘿嘿傻笑,两眼放光。
一旁孙木匠哼道:“老李,你这手艺行不行啊?不行干脆去盖房算了,也不是非要你帮忙的。”
李木匠闻言差点没蹦起来:“老子当年修船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这船可是我先占的,别来跟老子抢!”
孙木匠嗤笑一声:“别做梦了,这些船可都是帮里的,还能谁占住就分给谁?老实点乖乖修船,说不定帮主还能赏你点好处。”
“你懂个屁!”李木匠呵呵一笑,却不肯再说了。这是修船的事吗?这是学艺啊!他只会造单桅船不假,但要真能彻彻底底摸一遍三桅船,心里有了底,还愁造不出吗?不过这点心思,他可没打算跟旁人分享,干错利落带着人上了船。
见没人可吵了,孙木匠也不啰嗦,同样领人干起活来。
罗陵岛上的船,大多都被海盗们开走了,沈凤又打着押解降兵的理由顺走了一部分,只剩下四五艘船,还有一部分在夜袭时被火烧过,被船撞过,必须修整。不过其中价值最大的,还是这艘三桅船。这船本来就是坏的,估计姜大当家也是舍不得扔,藏在了背面的私港,这才逃过了青凤帮的搜刮。现在落到了他们手里,当然要优先抢修,这可是能做新旗舰的大船,比原本的双桅船还要威风许多,哪能不让这群造船的木匠们见猎心喜?
这还不算完,帮主还说了,要在岛上修建一个船坞。将来船坏了都可以拉去修,甚至还能自己造船。虽说他们现在也没有造大船的手艺,但是单桅船还是没问题的,岛上又有人手,可不让两人跃跃欲试?
不过他们干的热火朝天,林家的木匠却跟在伏波身边,察看寨里情形。
“要修的房屋不少,寨里要重新规划,以后作为兵营。寨门前移,外面的棚屋都要拆除,设营帐巡哨,一旦有敌人来袭,就退入营中坚守,避免兵士溃逃。”伏波对身边几人说道。
设计城寨她没有概念,但是设计个军营,哪怕是古代版的,也是绰绰有余的。图纸都画出几版了,就等着跟工匠们讨论,看如何调整。
林木匠没有吭声,只认真听着,倒是一旁孙二郎问了句:“若是寨子变成兵营,是不是还要在岛上修建村落?”
伏波点头:“不错,岛上还有不少空地,可以搬迁过来一批人。你们三个村子虽然留了人驻守,但是相隔较远,没法互相拱卫,将来赤旗帮坐大,很有可能成为官府或者贼匪的目标。因而得考虑集结人手,把大营和私港打造成一个城镇,以收购海货,贩卖粮食为主,成为东宁一地的豪强。至于老弱妇孺,可以搬到岛上,打鱼种田,也能自给自足。不过这事不急于一时,还要先清扫贼寇,你们可以慢慢商议。”
随着赤旗帮兴起,三个村子也确实有些人心惶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路走到黑的勇气。但是这提议就不一样了,若是处理妥当,甚至能洗白岸上的生意,成为一方豪强似乎还真有可能。到时候就算是官府,也未必能找他们麻烦了。
孙二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事我会派人去询问村老。”
对这回答,伏波并不觉得奇怪,三个村子条件各异,想要磨合还需要很长时间,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捏到一起的。她转头又对林木匠道:“林叔,盖房都需要什么工料,可以列出来。岛上有的就地取材,没有的可是到岸上采买。”
林木匠赶忙道:“盖房都是小事,就是人不凑手。村里来的那几个,怕是不够用。”
伏波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还有三十多个杂役可供差遣,如是伐木之类的粗笨活儿,降兵也是可以用的。”
之前她答应了让那些奴仆回家,然而最终走的没几个,大部分人都留下了,还有人想要联系家中,把妻儿也接过来。这也让伏波安心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使出的手段都还是有用处的,人心称得上安定。而操练本来就包括体力训练,搬个木头,来个障碍拉练不是顺手的事吗?
林木匠闻言松了口气,又跟着帮主继续实地勘察,听取对方的要求。伏波的设计构向其实很简单,营房都是标准制式的,大通铺就行,正好烧毁的院子不少,再拆一部分,就能建成方方正正的营盘。几个头领可住在主院附近,还要修建厕所,加强寨门的防御。当然,女营也要扩充一下,现在是女子居住,等到将来村落起来了,还能改作医院和俘虏营,不会浪费的。
仔仔细细听明白了要求,林木匠松了口气,立刻带人去岛上挑木材去了。伏波则领着孙二郎继续向前,沿着密道一直走到了背后的私港,对他道:“你看这里适合建渔村吗?”
那是一片漫长的银色沙滩,海湾呈月牙形,沙子细腻,海水湛蓝,还能看到不少珊瑚石露出水面。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旅游景点了,再修些酒店别墅,保准年年客流量爆满。
不过这些景致,放在海边人家眼里就什么都不算了,孙二郎看了片刻,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地方,周遭鱼群应该不少,还能养些番鸭。”
这就是海岛的好处了,本就靠近外海,鱼类资源丰富,有海滩的话,放养禽畜也方便些,可不就是建渔村的好地方。
“林家村都是打鱼为生,我跟林猛说过了,他们应该会选择迁徙。到时候有渔船在附近飘荡,也能作为巡哨监视附近海域。至于开发耕地,还需要时间。”伏波道。
林家村是个彻底的渔村,并不太在乎岸上那些家业,现在青壮大量外流,村中防备堪忧。若是能来岛上居住,想来他们不会有异议。
这些孙二郎也心知肚明,想了想,他道:“帮主可是想要再要些种地的?”
“嗯,这岛上不知道能不能种水稻,但是豆类应该没有问题。我也拜托陆公子了,看能不能找到适合岛上种植的作物。不过还是要有人,先在东宁县看看吧,若是有愿意来岛上开荒的,可以减免赋税,趁着伐木的功夫,把田地也平整出来。牛羊该买也买些,还要找人在岛上好好勘察一遍,看有什么值钱的草药、果树之类的。”伏波早就惦记岛上的林子了,这种热带岛屿应该能种不少经济作物,若是条件合适,也是样来钱的营生。
孙二郎皱眉道:“若是如此,人就太多了,咱们恐怕养不起啊。”
就算有船队,也养不起几百张嘴。况且还有不少整日操练,不事生产的青壮,万一再出现死伤,负担之重更是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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