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正是,刺客也抓了几个,还请府尊处置。”陆俭神色不变,冷声答道。
林知府再也压不住火起,拍案道:“你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来到府衙,再迟钝的人也能看见烧焦的屋舍啊。府衙都失火了,还能是小事?
然而陆俭却淡淡道:“小子惜命,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副模样让林知府心头火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别以为轻轻巧巧就能揭过!昨夜有贼人夜袭府衙,出手的时间恰恰是城东你那铺子着火时!这么巧,总不会是偶然吧?难不成你跟那劫狱的贼匪有所勾结?!”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执掌一地,林知府真要发起狠来,那是真能拿人下狱的。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陆俭目中也腾起了火气:“勾结贼匪,让他们来烧我铺子,夺我性命?林知府,我已经是第二次把刺客带来了,你何不问问那些人,看看究竟是谁动的手!”
他去哪里问人?之前关起来的全都跑了!然而心头猛然一凛,林知府想到了一个可能,是啊,那群人跑了,若是能再抓回来,不是能问出真凶了吗?贼人究竟是怎么闯进大牢的,谁也说不清楚,可若是有人里应外合呢?陆俭一来,陆家就接连行刺总不会错,而江东陆氏何等的能耐,勾结蓑衣帮也不是不可能啊!
当然这姓陆的小子也不能跑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终归跟陆氏兄弟阋墙脱不了干系,他可不想平白丢了乌纱帽,甚至枉送性命,总得有人跟着倒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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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昨夜放火时,有人劫了大牢?”听到这消息,大管事脸都绿了。昨晚他也一宿没睡,先是火势太大,差点没把一条街都给烧了,随后又传来死士失手,被官兵围住的噩耗。大管事简直都要急疯了,谁承想还有更糟的消息等着!
那心腹的也是面色煞白,哆嗦着道:“的确是劫狱,听说蓑衣贼的两个匪首都逃了,闹了一晚上也只杀了一个,另一个如今还没找到呢。大牢里不知跑了多少人,连府衙都被烧了。”
大管事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怎么会这样?他不过是奉命去杀个人,怎么蓑衣贼也恰好选在此时动手呢?
“不对,这定是那贱种暗中使坏!”一个激灵,大管事反应了过来,尖声叫道,“刘掌柜何在?快去把他找来!”
上次派出的刺客,就是姓刘的老掌柜经手的,那群人刚进大牢就出问题,说不定就是个圈套啊!
然而派去找人的,却带来了更糟的噩耗,刘老掌柜跑了!据说是昨夜出的城,如今已经没有踪影了。
大掌柜只觉气都喘不上来了,这手段也太毒了,难不成姓刘的早就被陆俭买通,就等着阴他这一下?然而就算此刻知道了,他也百口莫辩啊!刘掌柜在陆氏干了足足三十年了,谁能相信他是陆俭安排的眼线?现在人也没了,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陆氏要如何撇清干系?
大掌柜只觉两眼发黑,抓着扶手喘了良久,才挣扎着道:“快,快去京城,将此事告知老爷……”
现在主母那边已经顾不上了,这事多半是要捅破天的,得赶紧让老爷知道,做出提防才好。那二公子是真疯了,闹得这么大,就不怕整个江东陆氏受牵连吗?这要是坏了老爷的升迁……大管事浑身一个哆嗦,颤巍巍站了起来:“去,去查查那些刺客可逃出来了?若是见着了,先杀干净再说!”
他不能留下更多把柄了,必须清理干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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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下属禀报,杨青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赤旗帮跟蓑衣帮联手劫狱?陆公子进了府衙?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玩意?!”
这就是赤旗帮瞒着陆公子干的事情?有必要这么绝吗?等等,陆公子真不知道此事?还是他们统统联手,就把自己蒙在鼓里?
好吧,至少伏帮主没骗他,这事是真凶险啊!他娘的为啥还给他留了几个人,这不是害他吗?
一文钱没收,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杨青真是老泪都快淌出来了。什么跳财!这妥妥是跳灾啊!
左右转了两圈,杨青才挤出一句话:“人都好好藏着,最近咱们也别冒头,先忍过去再说。等回头……”他差点都哽咽了,“……回头我再跟帮主禀报吧。”
呜呜,以后他都绕着那煞星走还不成吗?这都是啥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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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驾骡车靠在了岸边,一男一女下了车,扛着个大草席子上了小船。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辆牛车来到了私港边,两个青年抬着个大酒桶,摇摇晃晃登上了另一条小船。
等到“货物”都到齐了,五条船扬起风帆,驶离私港,沿着海岸线向北行去。
第九十四章
把人平放在木床上,解开手脚上绑着的绳索,嘴里塞着的麻核也取了出来,然而这一番动作,仍旧没能惊醒田昱。
在出逃时,不吵不闹是件好事,现在就让人担心了,严远不由道:“怎么还不醒?这都四个多时辰了,会不会出了问题?”
伏波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颈动脉,脉搏还算平稳,呼吸正常,体温也没有骤然降低,便摇了摇头:“目前看来还算正常,估计是长时间睡不安稳,陷入了沉眠。若真只是睡着了,反倒是件好事,说明他对环境还是有所认知的,不是彻底疯了。”
长期处于危险境地,频频遭受折磨,很容易出现严重的睡眠障碍。而当脱离险境,意识放松,身体会不自觉地进行修补,陷入长时间深层睡眠。这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说明人对于环境的认知还没有彻底丧失,排除了精神彻底混乱的隐忧。
听到这解释,严远松了口气,旋即又轻叹一声:“可惜他脚筋被挑断了,以后怕是难以行走了。”
之前帮着田昱清洗擦身时,严远就发现了他遭受的折磨比想象的还要严重,骨瘦嶙峋不说,还带着一身的伤疤,估计牢里能用的刑具都给用了一遍,不过最严重的还是被挑断的脚筋。别的伤都还能治,脚筋断了就是真废了,以田丹辉那执拗倔强的性子,也不知以后要怎么自处。
伏波也沉默了下来,伤残是当兵的避不开的话题,就算现代有各种专业的义肢和配合的心理康复,仍旧会出现各种问题。更别提这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平白蒙冤,一招功名丧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还要面对肢体的伤残,再加上必然会出现的创伤综合征,就算没疯也差不多了。
轻叹一声,伏波道:“终归是救出来了,总好过冤死狱中。”
这话听在严远耳中,只觉喉咙都是哽的。是啊,当年军门不也是冤死的?能救回来,总好过死的不明不白。
人还没醒,船上也没大夫,就只能安排一个学过急救的船员先照看着。这条船上还有群陌生人,需要好好应付一番。
蓑衣帮这次闹的极大,简直把番禺城都掀了过来,然而真正上船的只有几个。除了孙元让和一干手下,就是那救出来的匪首了。此人姓常,是蓑衣帮数一数二的人物,也挂了个将军衔,听说跟蓑衣帮的大头目是莫逆之交。
不过亲自拜访后,伏波却觉得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那常将军称得上沉默寡言,毫无逃出生天的兴奋,面对孙元让时倒是隐隐有些别扭。联想昨夜施救的场面,估计是牵扯到了蓑衣帮内部的派系争斗,这就不是她能探究的了。
好在蓑衣帮众人都知道身处别人的地方,老老实实待在船舱里,并不惹事,只除了一人例外。
“伏帮主,此次多亏贵帮援手,吾等才能摆脱岸上追兵。”面对恩人,孙元让是一派的赤诚,面带感激道,“以后蓑衣帮打下的州郡,赤旗帮的船只皆能通行无阻,若是贵帮有意与吾等做生意,一切也好商量。”
这些山匪可都是攻城略地,打家劫舍的,手里掌握的金银财宝是真不少,也的确有换取粮食、物资的需要。想来当初陆俭涉入此事,就有这方面的考虑,战争财永远都是最好赚的。
伏波笑笑:“孙兄言重了。只是这次才救出一人,不知你回去后好不好交代?”
都到船上了还没点试探,那就不正常了,孙元让叹道:“也是官兵势大,能救出一人也是好的。”
伏波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听说昨晚大牢里的犯人全都逃了,还在府衙校场厮杀一通,死了不少人呢。你们是怎么躲过搜查的?”
孙元让看了伏波一眼,这才道:“也不怕伏帮主见笑,是把人藏在粪车的夹层里,这才逃出了城。”
问的是怎么逃出府衙,答的却是怎么出的城门,这妥妥的是答非所问了,然而伏波似乎浑然未觉,只感慨道:“能谋划出这样一场大事,当真是个人物啊,若是能同他结识一番就好了。”
孙元让微微一笑:“筹谋之人的确本事非凡,不过城中盘查太严,他并未出城,恐怕要让伏帮主失望了。”
若是让个不知情的人听了,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吹嘘。然而伏波是看了全场的,别的不说,怎么把人安排在府衙,怎么打通侧门的关卡,怎么带人逃过官兵的追捕,出城反倒成了最次要的。这一通操作下来,伏波是真有些佩服这次的幕后策划者,且不论蓑衣帮内部的冲突,这次营救的手段称得上冷酷高效,没有半分迟疑。有这样的“谋士”在后面支招,蓑衣帮实在不容小觑。
伏波心中感慨,孙元让也不免有些惊醒,不知这位伏帮主到底探听到了多少消息。只是晚走了一天,竟然也能查觉到这么多事情,这心思也太缜密了吧?
然而作为敌人,这样的人足够可怕,作为盟友却是要着力结交的。想了想,他突然道:“不知伏帮主对如今的朝廷有何看法?”
这聊的可就有点大了,伏波扬眉:“怎么,孙兄觉得杀官造反还不够吗?”
孙元让摇了摇头:“只要皇帝老儿还坐在位上,贪官就是杀不尽的。我自幼失了父母,流离失所,若非叔父相助,恐怕早就饿死道边了。似我这样的,天下还不知有多少,杀富济贫,开仓放粮,不过是解一时之苦……”
这话说的可就大了,伏波并未接话,孙元让也不退缩,反倒郑重道:“天下终有一日要大变,我却不甘心只做一个‘贼寇’。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总要有些作为,若能寻一二志同道合的盟友,才是最好不过。”
这是想跟她结盟了?是看重了赤旗帮,还是看中了她这个“年少英雄”?此次“救人”归去,他在蓑衣帮内的地位必然会大大稳固,成为真正的心腹。如此野心,如此手段,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换个人可能就要心动,蓑衣帮怎么说也是一顶一的势力,值得深交,伏波却笑了:“若非我这船帮初立,根基不稳,还真想随孙兄一同纵横天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孙元让并未气恼,反倒洒然一笑:“我如今不也是个小帅?假以时日,自有乘势而起的机会。”
只这气度和心胸,就足能让大多数草莽英雄心折了,而且不得不说,这能屈能伸的姿态,以及见缝插针的手段,不管放在哪里都能成个人物。若是天下当真大变,这就是妥妥的“枭雄之姿”了,不得不说陆俭看人的眼光也极为毒辣,这一笔“投资”做的可当真高明。
不过这样的人物,此刻却不是结交的时机。她目前要经营的还在海上,哪有功夫跟山匪勾勾搭搭?而且这样的人,窥到软肋多半是要咬上一口的,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没必要这么早就搅合进去。
虽然没能直接来个歃血为盟,桃园结义,但是孙元让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和感激,又聊了许久,这才转身回房。
这一路还要走上好几天,怕是少不了拉关系的时候了。伏波暗自笑了笑,又转头看向番禺城的方向,也不知如今城中是何情形了。还有那个幕后操控之人,她是真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
※
番禺城中,一间偏僻的院落内,有个穿着皱巴巴儒生袍的老头坐在小桌前,慢条斯理吃着一碟盐水煮出来的黄豆。他也不拿筷子,就是用手捻着往嘴里塞,吃上两颗就喝一口小酒,虽说姿态闲逸,但是长相实在有点寒碜,左看右看都像个屡试不第的穷酸老秀才。
等喝完一杯酒,他才咂了咂嘴,转头对等在一旁的人道:“你家主人可上船了?”
那人立刻低声道:“刚刚上船,他让小的来知会先生,等安顿好了,立刻就派人来接先生。”
那老头哼了一声:“老夫还欠他这点好处?消息打听到了吗?”
那人也不敢还嘴,小心道:“那人没能逃出来,听说已经悬首示众了,还有好些出逃的被了拦下来。啊,对了,听闻那个邱逆党羽也被烧死了,估计这次是……”
他话没说完,那老头已经转过了脸,皱眉道:“田昱也烧死了?哪来的消息?”
“府里传出来的。”那人赶紧道。
“烧死了……”那老头也不管碟子里的黄豆了,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上,良久后才道,“昨夜行事当真没有外泄?”
“当真!”那人赶忙道。
对方又想了想,突然哼了一声:“去查查那个赤旗帮是怎么回事。”
“啊?”那人一头雾水,这是要干什么?
老头瞪了他一眼:“听不懂人话吗?”
“啊……小的这就去查!”虽说搞不清对方的心思,但是主人说了,先生的吩咐都要照办,他怎敢怠慢?
等人走了,那老头又在桌边坐了半晌,这才没事人似的一颗颗吃起了豆子。
第九十五章
守在床边,林阳打了个哈欠,再怎么精神,待在屋里大半天也是要犯困的。然而职责所在,他还真没法走开。
床上躺着的,正是帮主刚刚救回来的人,上了船就一直昏迷不醒,身为“卫生员”,他自然要好生照料,时不时拿湿布润润唇,留意有没有发热或是喘不上气的情况。
这样的“病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跟之前受伤的家伙们大有不同。包个伤口,救个落水,他好歹也跟帮主学过,但是睡不醒的就愁人了。这家伙瘦的都脱形了,浑身上下遍布伤疤,眼瞅着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万一一睡不醒可怎么办?因而再困也只能守着,片刻都不敢离开。
又搓了把脸,林阳拿起水壶到了点温水,又取了干净的布沾了沾,凑上去给他润唇。这水可是加了糖和盐的,听帮主说最能补充体力,兴许多喝点人就醒了。
谁料刚把布凑到跟前,那双紧闭着的眼突然就睁开了。林阳吓了一跳,旋即喜上眉梢:“你醒了?觉得身上怎样,可想……”
他话没说完,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干瘦犹如鸡爪的手猛地挥起。
“当啷”一声,木碗掉在了地上,林阳惨叫一声:“哎!别挠……等等,松口!快松开……”
田昱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伏波耳中,然而当她带着严远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副意料外的景象。
“怎么又把人绑起来了?”伏波皱眉问道。
林阳捂着被咬的手,苦着脸道:“帮主,这人怕不是疯了,一醒来就乱抓乱挠,也不说话,就是‘呜呜’的乱叫……”
听到这话,严远的脸色就变了,疾步上前:“田昱!田丹辉!我是严远啊,你还记得我吗?”
床上的人就跟没听到这话似得,哪怕双手双腿绑在一起,也挣的厉害,哪像是刚刚从昏睡中惊醒的样子?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神志尚存啊!严远的心一下就沉了,之前的猜测难不成错了?
伏波却道:“把绳索都去了,打开窗户!”
林阳吓了一跳:“帮主,他在发癔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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