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陆楠沉吟片刻,又问道:“乌猿岛的贼人有多少船?”
严远立刻道:“起码有十来艘,还有双桅的大船,之前连我等的粮船都被劫了,很是厉害!”
陆楠却冷哼一声:“只有十来条船,就敢派出小半人手趁乱偷袭,他们的胆子倒是不小!下面那几艘船可靠吗?”
“都是二当家留下的,靠的住!”严远答的笃定。
“把船都带上,咱们一起去乌猿岛。”陆楠也不废话了,直接下令道。
严远一怔,随即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喜色:“大老板可是要助二当家的剿匪?”
“罗陵岛毕竟是陆氏的地盘,不是谁都能觊觎的。”陆楠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傲然,“你去跟船上的兄弟们说明白了,只要卖力杀敌,人人都有赏赐!”
“是!”严远兴奋应诺,也不多留,立刻下去召集人手。
这时陆楠身边心腹才低声道:“头儿,咱们船上可有重宝,真要动手吗?”
陆楠斥道:“你懂什么!如今番禺情况不明,真要是急急赶回去,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反倒是罗陵岛,虽说有贼子作乱,但仍在陆氏手中。只要能剿灭贼匪,带兵归来,立刻能镇压那些心思不定的家伙,到时候派些人去番禺打听一番,再做筹谋。”
正因为这支船队太重要,才不能冒然行事。而且就算去到乌猿岛,也不一定非要参战,只要能把船都带回来,震慑住岛上几位当家就行。有了这群海贼从旁策应,真要出什么事情,总比单打独斗要强些。
当然,最坏的打算是避开番禺,直接返航回到江东,如此一来,船上的人还是先休整一番再动身更好,这罗陵岛肯定也是要拿下的。还有陆安他也要亲自见一见,问清楚了番禺的情形,与其在这边干等,自然还是找过去更稳妥些。
身为船队主事,陆楠既然发话了,旁人也不敢违抗,船队随着那几艘小船转了方向,飞速向乌猿岛驶去。
乌猿岛距离罗陵岛并不远,只花了两个时辰,船队就抵达了目的地。此刻海面上已经有些杂乱,号角声声,还有金鼓齐鸣,两边船队开始交战,但是明显都没尽全力,敌人且战且退,似在控制战局。
“陆安这蠢材!”陆楠一看就心头火起,这么明显的诱敌居然也看不出来。对方就没认真打,而是派了人去罗陵岛偷袭,要不是他来得巧,指不定老巢都要被端了!
“咱们冲上去,让小船从旁掠阵,把他们分开!”陆楠高声下令道。
他说的小船可不止是罗陵岛留守的那些,更有自家船队在海上探路、传讯用的小船,也有七八条之多,跟严远他们的船混在一起,立刻显出汹汹气势。而一艘千料宝船,五艘双桅褔船,连同十来艘小船同时出现在战场,结果根本不必多说。
敌人就如惊弓之鸟,见势不妙,立刻鸣金后撤,而且看着不像是要撤回到岛上,倒像是弃岛想逃。陆楠见状也不去追,下令船队收缩,围拢在宝船四周。不过他能号令自己的船队,罗陵岛那群贼匪却有些贪功,朝着乌猿岛去了,估计是想先劫掠一番。
陆楠冷哼一声,对下面人道:“让陆安来见我!”
亲随领命而去,可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人带了回来。见来人还是严远,陆楠皱起了眉头:“陆安何在?”
严远赶忙行礼:“启禀大老板,二当家要在前面压阵,跟着去乌猿岛了,只派了亲随前来。阿福,还不拜见陆大老板。”
闻言,他身后一个少年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小的阿福,拜见大老板。”
会叫他“大老板”的,都是陆家知根知底的人物,陆楠瞥了他一眼:“你是陆安的亲随?”
那少年抬头道:“小的伺候二当家有些时日了,二当家一时走不脱,命小的前来给大老板赔罪。”
这一抬头,陆楠才真正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那小子竟然长了一双凤眼,柳眉弯弯,唇红齿白,若不是黑了点,简直俊俏如同女子。这怕不是亲随,而是暖床的小厮吧?
陆楠不由哼了声,送这小子过来,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消气?他虽然在海上漂了大半年,但是身边也有伎子伺候,还不至于馋成这样。
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冷冷开口:“陆安是怎么说的?”
那少年倒也是个胆大的,立刻道:“二当家说了,过去压阵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情势不妙,他得看着这些手下。”
见他口齿伶俐,陆楠便追问道:“番禺到底是何情形,他跟你说过吗?”
看了周遭一眼,那少年抿了抿唇:“大老板,这事有些犯忌讳……”
陆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挥了挥手:“船上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那少年见状也不遮掩了,直言道:“小的听二当家说了,番禺是两位公子闹了一场。主母要杀二公子,谁料被反将一军,弄了个勾结蓑衣贼的罪名,害得老爷差点没法做官了。现在又找了人,怕是要对船队动手。”
陆楠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可没料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这可是陆氏人尽皆知的秘密,叔父的继室的确是个出身高贵,手段强硬的,最是痛恨那个下堂妇生下的嫡子。陆俭此人也是个硬气的,早早就离家出走,谁料竟然在这时候到了番禺,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要是坐实了通匪的罪名,可不好应对啊!
他急急道:“老爷那边可有消息?”
那少年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了,不过最近岛上有点缺粮,听说也是有人使坏。二当家也是憋不住了,这才来带兵前来。”
陆楠一下就把事情串联到了一起,难怪陆安见到自己的船也不上前拜见,原来是罗陵岛缺粮了啊。这可是动摇军心的大事,自家粮草都不济了,如何跟人缠斗?等等,乌猿岛这群贼人怎么没烧了粮船,还能让他们去抢……
“不好!”陆楠拍案而起,“陆安这蠢材,怕是中了人家的奸计!”
“啊?”对面少年一双凤目睁得老大,怔怔反问,“什么计?”
陆楠也不理他,快步走出了阁楼,大声叫到:“让船都撤回来!乌猿岛上恐怕有诈!”
敌军根本就没有下死手的意思,一边分兵偷袭罗陵岛,一边在乌猿岛跟人缠斗,哪怕自己不来,恐怕也是撤走的。人数不够,不撤还等什么?而放在乌猿岛上的粮秣就是最好的诱饵了,不但能拖住陆安的脚步,还是个致命的埋伏。罗陵岛缺粮已经有些时日了,抢夺粮船,陆安能不在场吗?若是他也在场,领着一群刚刚得胜的骄兵,会遇上什么还用说吗?
这蠢材,别把罗陵岛的家底都给败光了!亏得他回来的及时啊!
三艘小船领命而去,陆楠站在船头急的来回踱步,然而还没等小船抵达港口,突然听到岛上传来一阵轰鸣,那是火药爆炸的声响!
糟了!陆楠在心中暗骂,还是迟了一步,也不知能囫囵撤回多少人。不再犹豫,他高声道:“让小船列阵,拱卫大船,缓缓后撤!”
随着号令,小船纷纷挪动,连同罗陵岛来的几条船一同拱卫在了宝船四周。刚刚摆出防御阵型,就见远处有船绕过了小岛,朝着这边冲来。不是刚刚逃走的敌人又能是谁?
果真那炮声是用来传讯的,陆楠松了口气,这阴谋是一环扣着一环,亏得他反应及时,没有陷入被动。
“褔船上前迎敌,宝船原地待命。”陆楠高声叫到。
对面是有十来艘船,但是小船居多,由五艘双桅褔船在前阻挡,对方根本讨不到便宜。
“让罗陵岛的船过去接应,围住敌船,这次不能让他们逃了!”陆楠此刻也顾不上岛上的情形了,先把敌人的船队打掉,回头再找陆安那蠢材的麻烦!
原本有些茫然失措的几条船,也听令动了起来,跟在了褔船后面。陆楠磨了磨牙,看来这群废物只能打打顺风仗,不过也没关系,他们的优势还是更大。这支远洋船队选的全都是陆氏的好手,在船更大更多的时候,哪可能落败?
死死盯着前方,眼看两帮人马就要接战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啊!二当家回来了!”
陆楠猛然转头,就见一条船帆有些焦黑的双桅船匆匆朝这边赶来,周遭还跟着几条小船,显然也是护卫。
陆楠心头不由一松,看来陆安的损失没有他想得那么大,不可此刻也不能让他们再参战了,他立刻道:“让他们靠过来,命陆安赶紧滚来见我!”
这一声令下,那艘双桅船跑的更快了,前方小船更是张了满帆,飞一般的朝宝船奔来。此刻船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受了惊吓,想要快点归队,谁料那小船竟然没有停下,直直朝着宝船撞来。
“不对!”陆楠瞳仁猛地一缩,“把拒木撑起来!”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那艘小船更快,没等船上人照做,就一头扎进了拱卫宝船的圈子里。好在还有两艘小船反应够快,上前拦截,可还没等他们拦住,就见那条船上“扑咚咚”跳下了几个人,下一刻,小船轰然炸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也不知那条船上放了多少火药,只见红云腾起,火光冲天,在震耳的雷鸣声中,两条拦截的小船顷刻就被掀翻,连众人脚下的宝船都剧烈摇晃起来,让人站立不定。
陆楠也没站稳,一把抓住了护栏,耳中嗡嗡作响,脑中金星乱冒,他的双眼却死死盯着那漫天的火光,目眦欲裂。为什么那船会有炸?来的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敢对宝船动手!
陆楠张开了嘴,想要高声呵斥,让众人冷静,命其他船只赶紧回援,谁料一只大手斜刺里伸出,锁住了他的脖颈,踉踉跄跄被拖行了几步,冰冷的刀刃吻上喉间,这时陆楠耳边的嗡鸣声才算褪去,听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威胁。
“别动!”
是严远!抓他的竟然是严远!
陆楠想要挣扎,然而扼住他的手臂犹若铁铸,刀刃轻轻一送,颈间微痛,渗出湿冷。陆楠背上的寒毛都立起来,立刻停住了动作。
他身边的护卫呢?为什么没人阻拦?!
“头儿!”
“大老板!”
“贼子好胆!”
这时,叫骂声才传入耳中,就见那个刚刚上船的少年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中短刀,洒下一串血珠。陆楠这才发现,贴身不离的三个亲兵都倒在了地上,鲜血污了一大片甲板。这是什么时候杀的人?只有两个人,也敢在宝船上作乱,他们就不怕死吗?
那少年还真不怕死,把短刀一收,无视四周叫骂的船员,轻轻松松走到了陆楠身边,笑道:“陆大老板,情势危急,小的冒犯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那张俊俏的小脸,此刻看来跟毒蛇一样,陆楠又惊又气,挣扎着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敢劫我陆氏的宝船……”
那少年连连摇头:“大老板误会了,吾等也是陆氏的人啊,只是投靠了陆二公子。二当家说了,世道变了,还是投一个聪明的更保险。”
陆楠都蒙了,他们的确是罗陵岛的人?陆安那小子投靠了陆俭?
那少年却没继续说话,而是一偏头,朗声对着周遭道:“各位还是小心些吧,我等贱命,死便死了,万一伤了大老板就不妥了。”
压在陆楠颈间的刀刃立刻微微用力,陆楠吓得连吞咽都不敢了,急急叫道:“都放下兵刃!弓弩快收起来!”
这两个敢孤身上船,身手又这么厉害,明显是死士啊,何苦跟这群疯子拼命。
大老板都被人制住了,还不是人家说了算?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拿头儿的性命来拼,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刃。
那少年这才转身,再次笑道:“大老板瞧着也是个聪明的,做事却实在糊涂。陆三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只是靠着陈夫人才占住了位置。可陈夫人是何等身份?能瞧得上咱们这些行商的?将来掌了大权,说不好就把位置给心腹亲信了,哪还有大老板立足之地?二公子就不同了,单枪匹马也能打出片天地,更是知人善任,大老板若是投过去,肯定能得重用。”
陆楠都气笑了:“你这无知小儿,不知我叔父是何人吗?”
他那叔母的确是陈氏高门出身,眼高于顶,手段狠辣,但是有叔父照拂,谁又敢说什么?
那少年闻言长叹一声:“大老板,你难道不知如今朝廷局面吗?且不说陆老爷能不能升上去,真上去了,若是反贼遍地,天下板荡,要先拿谁来开刀呢?陈夫人应当也许了你差使吧,这要是带兵剿匪,真能落到好吗?邱大将军尚且落不到好,何况旁人。”
陆楠心头咯噔一声,若说之前的话,他只当是放屁,可是现在谈到天下大势,却不能装作听不到了。
见他神色不对,那少年立刻继续道:“也不说别人,只说二当家的,明明拿住了这么关键的大岛,也没见陈夫人高看一眼。如今这天下,靠的还不是兵强马壮?别人不把二当家放在眼里,陆二公子却不然,这才有了几十条船,上千的人马。大老板亦是才干卓绝,何必屈居人下,只当个跑海的管事?”
陆楠突然道:“任你牙尖嘴利,陆俭那小子也敌不过陆氏一脉!”
这才是最关键的,陆俭再怎么厉害,孤身一人对于屹立江东数百载的陆氏又算得了什么?他是疯了才会转投一个没了根基,被逐出门墙的弃子!
谁料那少年挑了挑眉:“大老板,这宝船上怕不有三五百人,动动手就能把小的剁成肉泥。可是您在我手里,两条贱命换您一个也不亏啊。光脚的怎么会怕穿鞋的?再说了,咱们二公子还是嫡长呢,将来也未必不能入主陆氏啊。”
陆楠的脸一下就白了,他的命的确攥在两人手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至于陆俭能不能入主陆氏,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得先活着才行啊!
然而此刻却不能露出怯意,陆楠强撑着道:“你也知道船上还有五百精兵?就算你们使计掳了我,也没法逃出此地!还不速速投降,看在陆俭的面上,我可饶你一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就嗤笑一声:“大老板怕是吓糊涂了,喂,你们让开些,让大老板瞧瞧外面的情形。”
陆楠还没动作,身后扼住他的人先动了,拖着他往船边走了两步,其他人不敢阻拦,纷纷让开,这一转身,才让陆楠看清了远处的景象。
之前懒洋洋跟在福船后面的几艘小船,不知何时亮出了獠牙,直接堵住了退路,而那支埋伏的海贼也杀到了近前,几条福船立刻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十几条大小船只围在一处,此刻已经是喊杀震天,箭矢如雨了。
陆楠一看就知道不好,原本以为的助力突然翻脸,足以让人陷入险境,更别提少了宝船上的弓弩和火炮,那几艘福船又能坚持多长时间?敌人的攻势太猛,手段又狠辣,要是护卫的福船和小船丧尽,他只一条船,要如何冲出重围?
谁料这时,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老板,别看岔了。”那少年笑着指了指宝船四周,“瞧见了吗?那四条船都载满了火药,只要一声令下,就会齐齐攻来。这船是算能防火,但能防住火药吗?”
陆楠的脸色都变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船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之前拱卫在侧小船,不是沉了就是去支援福船了,其他则都是严远带来的,现在早就让开了道路,容那几艘船大摇大摆的停在了宝船边上。如果能用火炮的话,兴许能击沉其中两三艘,然而只要有一艘能近身,在船上炸开个大洞绝对不成问题!
这是要炸沉宝船啊!陆楠的嘴唇都抖了起来:“船上有自南洋带回的宝贝……”
那少年冷冷一笑:“不能为二公子所用,还不如炸沉了事。”
说着,他提高了音量,大声道:“载满炸|药的船已经围住了尔等,如若不降,就与这船一同沉了吧!”
他的话一出口,甲板上立刻响起了嗡嗡声。刚才的爆炸实在太惊人了,船上都是航海的老手,哪能不知真撞上来是个什么情形?这里可是大海深处啊,更别说千料大船倾覆会带来海漩和海啸,到那时才是死路一条啊!
虽说都是敢在海上闯荡的亡命之徒,但是临到家门口却要葬身鱼腹,谁又能甘心?再说了,他们也不是聋子,好多人已经听明白了,这事归根结底还是陆家兄弟阋墙闹出的乱子。那位陆二公子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嫡子,投降又不是投敌,挣条活路应该也不难啊。唯有那些家中有妻儿的,心中难免担忧。这要是投靠了二公子,主母问罪,也是个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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