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叶澹一怔,这是何意?
宁负笑了:“防患于未然又有什么意思,还是把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更有趣。再说了,来得指不定是蓑衣帮里的什么人物呢,这要是抓住了,肯定也有用处。”
看着那笑得比蛇还毒的男人,叶澹再次哑口无言,这人聪明是真聪明,疯也是真疯。真不知道长鲸帮的帮主,是如何压服这人的。唉,也罢,他就是个盟友,还是别操这份闲心了。
※
当听到蓑衣贼攻打汀州的消息时,萧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次陆氏恐怕真的要遭。然而更让人担心的,还是叶氏的动向,他们似乎真有跟陆氏结盟的意思。这一点外人看不出,萧霖怎么会看不出?那些秘而不宣的会面,相互让步的店铺,还有被压制的声音,都是不详的征兆。
原本萧氏还打算跟叶氏谈一谈海贸,现在看来,不但没戏,还有被反噬的可能。要命的是,萧氏也要靠田吃饭,这时节遇上乱兵,岂不要绝收?内外交困,萧氏还能不能守住如今的地盘都难说了。
也正因此,族里几番商议,还是决定从中作梗,破坏叶氏和陆氏的结盟。当然,这不能由萧氏亲自动手,于是,那位江夫人再次被请进了大宅中。
“这里是老夫草拟的文书,稻米每石四钱五,萧氏可供江家一年两季,最低两千石,最高四千石的份额,夫人觉得如何?”把一份文书推到了那女子面前,萧霖含笑问道。
怕也是等急了,就见那小妇人匆匆拿过那页纸,读了起来,片刻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萧公为人果真诚信,妾并无异议。那些西洋货品,都可转交萧氏贩卖,价钱也好商量。”
萧霖却轻笑一声:“这契书,老夫可以给你,只是如今贼匪入寇,萧氏今年的粮道能不能稳住还是两说,哪能轻易许下这么大一笔交易?夫人若是能帮萧氏一些小忙,老夫自然愿交这个朋友。”
江夫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警惕道:“小女子势单力薄,哪能帮上萧公的忙?”
萧霖叹道:“连陆氏和叶氏结盟这等隐秘都能打听出来,夫人想来也是有手腕,有根底的。只要夫人肯派些人马,听萧氏安排,老夫不但会签契书,还愿给夫人一些报酬,想来不会比钱氏给的低。”
“这不是钱的事儿!”那小妇人连连摇头,“如今蓑衣贼兵临城下,吾等也要赶紧走了,万一被留在这里,多少钱都没命花……”
“看夫人说的。”萧霖立刻道,“萧氏又不是哪种会害盟友的恶人,肯定不会让夫人身处险境。只是抽调十几个人手,让陆氏和叶氏吃点苦头罢了。”
江夫人还是不肯松口:“妾这次只带了两条船,十几个人万一折了,船都开不走了。而且真乱起来,我出城都难……”
萧霖呵呵一笑:“如今贼兵已经打来了,夫人还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走脱吗?”
那小妇人顿时一滞,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
萧霖却面色不改:“这可不是说笑,若是没有靠山,城内外戒严,别说上船,城门你都出不去!况且江上那么多关卡,再被拦住,那才是万事皆休。老夫没别的,关系人脉总还是有些,只要夫人肯帮个小忙,哪怕官府封城,老夫也能送夫人安安稳稳逃出去。”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也让那小妇人稍稍动容。沉默片刻,她道:“萧公说的可是当真?”
“绝无虚言!”萧霖干脆道,随后又补了句,“老夫对付的也是陆氏,此事让钱二公子听闻,想来也不会反对。”
钱氏这个大山压下来,那小妇人终于松了口:“若是如此,妾愿意一试。”
这才对嘛。萧霖满意抚须:“有夫人相助,老夫可就安心了。”
看着那自得意满的老者,伏波心底也轻笑了一声。这一层掩护算是安排到位了,还饶了一条应急通道,称得上功德圆满。剩下的,就是设置陷阱,等人自投罗网了。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趁着局势尚未恶化,悄然潜入了汀州城。
然而等他们赶往预订的驻扎点时,却被一个暗探拦了个正着。
“方先生改变计划了?”一副行商打扮,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男子皱眉问道。
“情况有变,据说是陆氏请来了个厉害人物。”那暗探低声道。
这可不太妙,孙元让皱起了眉头。为了这次汀州之行,他可搭上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要是白走一趟,根基都要动摇了。
然而他面上并未显露,只是沉稳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先就带路吧,我信方先生的本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到如今,与其藏头缩尾,将信将疑,还不如豁出性命大干一场。反正就算事败,他也有把握逃出去。
暗探也松了口气:“还请孙爷这边走……”
一行人悄无声息,再次融入了人流之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蓑衣贼来袭,对于汀州城可是大事,知府早早就调兵严防死守,城门口的盘查更是加了一重又一重。这也是早有成例,乱兵来袭时,逃难的人往往会蜂拥而至,得小心提防贼人们趁乱而入,里应外合攻破城池。那时候可就不只是失土了,连命都要不保,哪个官员敢掉以轻心?
也正因此,城中顷刻紧张起来,有些高门派出家丁巡视宅院,有些则飞快收拾了行装,趁着乱军尚未围城,乘船朝安全的地界逃去。
按道理说,叶氏对于这等局面早有防备,又有高人坐镇,只需静待跟陆氏结盟,一解后顾之忧。然而谁也没料到,最先后院起火的却是他家。
“宁先生!”叶澹脸色铁青,大步而入,“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孽畜反了,全都被我拿下了!”
宁负讶然的挑了挑眉:“他们动手了?可有联系什么人?”
“没有!”叶澹只觉心底怒气翻涌,压都压不住,“一直有人盯梢,根本没瞧见什么幕后指使。我也派人审了,一个个都说是不服我这个家主,不愿跟陆氏结盟,说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害叶氏万年劫不复。要不是我见势不妙,直接动手,说不好这些人就要跑出城了!”
叶澹真是越想越后怕,这时候要是让人跑了,一旦回到田庄,指不定闹出什么祸事。若不是宁负说要放长线钓大鱼,想把敌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哪会出这样的纰漏?
宁负淡淡瞥了他一眼:“若不是我,叶老板能抓住他们吗?”
叶澹被噎了个正着,这话倒也没错,若不是鬼书生提前告知,他也不可能揪出那几个心怀不轨之人。
见他无话可说,宁负才慢悠悠问道:“我来汀州的消息,叶老板可透漏给了别人?”
叶澹立刻道:“绝对没有,连那些被抓的都不知此事。”
“他们不知,别人未必不知。”宁负轻笑一声,“好端端的暗子,突然就扔了,总得有点原因吧?”
叶澹略一沉吟,就明白宁负为何这么说了。那群混账都能说出“有人从中作梗”,必然还是探听到了些消息,他并未透露的,那些人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忍不住,叶澹道:“若真如此,暗中下手的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现在敌暗我明,要如何应对?”
宁负不慌不忙道:“若是他们知道我在,倒是好办了。想阻止叶氏和陆氏结盟,杀掉我这个手无寸铁的说客,才是最简单的。”
叶澹眨了眨眼:“宁先生是说……”
宁负微微一笑:“之前的饵不上钩,换一个饵不就成了?叶老板不妨约陆氏的人出来见个面,我亲自奉陪。”
叶澹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是要用自己当饵啊,该说他信心十足,还是胆大包天?然而思量片刻,叶澹还是点头:“既然宁先生愿意冒险,老夫这便去准备。”
时局越是紧张,他们也就越危险,宁负甘愿以身作饵,反倒是件好事。唯有找到藏在暗处的敌人,才能一劳永逸!
※
乱兵来犯的消息只传出了几日,汀州城就肉眼可见的乱了起来,不知有多少人家拖儿带女,背着行囊逃难而来。城门口的盘查越是森严,进城的速度也就越慢,若是没钱疏通,指不定还要被堵在城外。沿着城墙,一排排简陋的帐篷建了起来,不少灰头土脸的百姓窝在城外,靠着仅剩的干粮度日,哭号声日渐响亮,听得人心绪不宁。
与此同时,牛车马车载着数不清的行李,浩浩荡荡出了城,在婢子的搀扶下,贵人们登上了岸边停靠的船舶,扬帆远航。出城的豪富和入城的百姓如同两条浊流,混在一处,却又泾渭分明。
林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看的越多,她心底就越发忐忑,坐卧不宁。那数不清的逃难者真真切切刺伤了她的心,这么多百姓为了躲避兵祸逃入城中,若是城里乱起来,他们该怎么办呢?
忍耐了几日,她终于还是把这话问出了口:“帮主,若是城破,会不会死很多人?”
“就算城不破,也要死很多人。”伏波并不避讳,说出了事实。
林默心头咯噔一声,是啊,乱兵来袭,怎么可能不死人?当年她最怕的就是贼寇来犯,祸害村子,现如今却成了那个会带来祸患的人。要保住赤旗帮,她们必须要冒险行事,可是收到牵累的绝不只是陆氏、叶氏这样的豪富,说不定还有无辜百姓……
一想到这里,林默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看着陷入沉默的小丫头,伏波叹了口气:“人快要饿死时,就会揭竿而起,会烧杀抢掠,横行四野。那些蓑衣贼多半也是遭了难,被裹胁的百姓。”
林默猛地抬起了头:“那他们可以杀贪官污吏,杀那些趴在他们身上吃肉喝血的贵人啊,又何必为难同样的穷苦百姓!”
“达官贵人哪个不是躲在高墙之后,深宅之中?想要杀他们,就要先踏过无数的百姓。况且乱兵一旦发动,就是数万张等着吃喝的嘴,若不带这些杀红了眼的人攻打城池,谁能管的住他们。”伏波说出了农民起义背后的事实,在“造反”和“清剿”之间的,是无数条血淋淋的性命,除了极少数的上位者,谁不是无辜之人?
林默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伏波叹了口气:“就算是朝廷官兵,将士、兵卒们也都有家有口,他们拱卫城池,剿灭匪军,多半也是为了保护平头百姓,是恪尽守土之能。若是遇上,难不成咱们就要束手就擒吗?”
怎么可能不战?林默握紧了双拳,她当然要护着赤旗帮,护着帮中的兄弟姐妹,哪怕官兵来了,也要奋力相抗。可若知道“敌人”并非“恶人”,与之拼杀还有道义可言吗?
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伏波正色道:“只要是战争,就没什么‘道义’可言,更多只是立场的分歧,是政治的延续。身在其中,思虑太多会反受其害,还不如专心完成自己的使命,尽己所能保存实力,杀伤敌人。所以军人要像刀,没有良知,没有思想才好掌控。”
林默一下就觉出了不对:“可帮主你总是教我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啊。”
“因为你们不仅仅是兵,还是个人。”伏波轻叹一声,“是人就要知善恶,有时这会成为累赘,然而更多的时候,它会救更多的人。现如今,你只需牢牢记得,咱们来汀州城是为的什么?”
是来帮助盟友,解决后患,让赤旗帮更加安稳的。林默整日跟在帮主身边,自然听到了无数她和方老先生的探讨,哪会不知此行的目的?
她们要做的,自然是对付豪强,是让那些达官贵人的计谋落空,而非攻陷城池,让满城的百姓蒙难。那些,是蓑衣帮的图谋。
她们跟蓑衣帮不同。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林默低声道:“我记住了。”
看着那神色再次坚定起来的小丫头,伏波在心底叹了口气。今日说的,其实只是浅显的皮毛,真正的战争可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慈不掌兵”也不是一句玩笑话。在现代的战场上,她还见过无数惨无人道的场面,何况千百年前,连“人道主义”都未萌芽的古代。
而身处这个时代,有朝一日,她也会用方天喜的毒计,会用那些和蓑衣帮相差无几的手段,为了求活,为了发展,为了更多人的性命。这些是避不开的,她只希望到那时,自己还能留住本心,记得曾经的信仰和理念。
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是她保持自我的锚点,而这些,她绝不会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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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案上密报,萧霖冷笑一声。陆氏和叶氏似乎已经谈妥了,这几日都开始明目张胆设宴摆酒,营造声势了。汀州数一数二的高门,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结盟,可也是能安定人心的。就算心有不甘,也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添乱,两家倒是好心思,好手腕。
不过别人不敢,萧氏却不会怕这个,如今得了密报,萧霖心中更是大定,叶氏族中果真有人不愿跟陆氏结盟。这也是萧霖早早就猜到的,之前两家争地,很是闹出了些人命,只是外人不知罢了。叶氏家主一心跟青凤帮争斗,也引得几房心有不甘,这要是能轻轻揭过才是稀奇。
结果不出他所料,前两日叶府竟然闹了一场,很是抓了不少人,想来也是叶澹辣手镇压,闹出的动静。那落网之鱼心生怨愤,前去攻打陆氏,想来也不出奇了?等到遭了难,还隐约能找查出“真凶”的痕迹,到那时,两家的盟约恐怕也要不攻自破了。
萧霖微微一笑,对心腹道:“把东西给江夫人送去,记得好生叮嘱一番,让他们小心行事。”
他自然不愿脏了手,好在还有旁人可用。如今贼寇来袭,得尽快办妥此事,若是再迟几天,惹得城中大乱,反而不美了。
轻飘飘拿起那页密报,凑到了烛火之上,火苗唰的一下就腾了起来,照亮了老者面上的轻笑。
※
这准备还真够周全的,看着暗探送来的衣物、服饰,孙元让在心底暗赞了一声。明明暗子已经被兑出去了,谁料方天喜还是弄来这么些隐藏着叶氏痕迹的物事,这要是穿上了,闹一场,谁能辨出真伪?
微微颔首,孙元让对那暗探道:“还请告知方先生,我这边并无问题,请他安排好人手前来接应。”
那暗探立刻道:“头领放心,伏帮主会亲自接应,绝不会出纰漏。”
一听这话,孙元让是彻底按下心来,那可是个能让陆俭都折节相交,方天喜都亲自去请的人物,想来本事不差。而他要做的,可比原本的计划要轻松多了。
说实话,这也是孙元让没能料到的。毕竟一进城就听说了鬼书生前来的消息,转眼间埋下的暗子又被挖了大半,再想从中作梗,闹得两家火并已无可能。孙元让原本还以为方天喜会另想别的招数,谁料竟然另辟蹊径,要演这么一出。
区区五十人,攻打陆府,烧毁商铺自然不够,但是临街行刺却是绰绰有余,只要退路稳妥,这就是有赚无赔的买卖。只是不知赤旗帮那边会如何安排了……
心念一闪,孙元让就抛开了杂念,对手下们道:“今晚大家都好生歇息,明日动手!”
大军在外,他也不能在城中耽搁了,只盼此次真能让汀州城乱起来,到时捞足了好处,让他立下功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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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该收尾了。”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地图,方天喜轻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把人钓出来了,怎么也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行。”
这次谋算,可是耗去了他不少心神。要提防鬼书生的奸计,要顾虑孙元让的安危,还有个不省心,一力搅混水的丫头,可真是让人身心俱疲。谁料盘算到最后,却是这么个简单粗暴的法子。唉,还是让人给带偏了啊……
一想到此处,方天喜不由瞥了身侧人一眼:“可先说好了,此次最重要的是毁了两家的盟约,让他们再无联手的可能。你可别杀红了眼,耽误大事!”
他可太清楚这丫头的胆量了,可是对手并非简单人物,要是真被人将计就计拖住了,那才是满盘皆输呢。
伏波微微一笑:“先生放心,我自分寸。”
只看你这些安排,就不像是个有分寸的!然而心里这么嘀咕,方天喜却不得不承认,如今也没有更妥当的安排了。长长舒了口气,他歪倒在一旁的座椅上:“那老夫可就不管了,等到事成,带我上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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