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两人之间的交情,什么时候到这种地步,她都不知道。
当她听到说把易常在也叫上的时候,心中不禁了然,她这是顺带的。
然而闲着也是闲着,跟谁出去玩不是玩,再说,跟崇嫔一道玩,她的名头自然能传进万岁爷耳朵里,就这便成了。
一行三人,带着各自的奴才,便组成一个很长的队。
苏云溪施施然的走在左边,小算稳稳的托着她的胳膊,金钏也在一旁护着。
宜妃是有孕过的人,她看着这架势,渐渐的琢磨出三分来,看向崇嫔的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她这一路就仔细观察,见她行事自如,神色间顾盼生辉,并没有有孕之人那种萎靡不振的感觉。
等坐下红梅下歇息的时候,她便随口道:“这一到冬日就不知道吃什么好,崇嫔在乾清宫可吃了什么不一样的?”
苏云溪随口道:“昨儿一道生汆丸子不错,说是什么长江捞出来的,千里迢迢运过来,都是活物,倒也新鲜。”
说生汆丸子,宜妃就以为是牛羊肉的,但是长江捞出来的,自然就是鱼了。
她连鱼都能吃,宜妃摇着团扇的手顿了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做成鱼丸好吃,这清蒸也不错。”说着她笑道:“臣妾是什么都爱吃的,水晶脍之类的也成。”
听来听去,宜妃算是听明白了。
“你是个爱吃肉的,竟也这般瘦。”她道。
这宫里头不是没有爱吃肉的,那张庶妃就爱吃肉,也许是年岁上来了,端生的膀大腰圆,比有些粗实嬷嬷还要强壮些。
因此宫中很有一段时日,宫妃星点肉都不会碰的。
特别是宫里头的老人,略微上了些年纪,有张庶妃这个前车之鉴,简直日日自省。
苏云溪捏了捏自己的脸,不以为意道:“只要稳定的吃,胖不了。”
她一直都爱吃肉,无肉不欢那一种,要是那一顿没有肉,对她来说,跟没吃饭一样。
宜妃笑了笑,没有接话,小姑娘自然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但是她们这些宫里头的老人,都不年轻了,自然不能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宜妃抬眸看向腊梅,神色有些怔忡,冬日的梅花,在一片枯寂中,特别的温暖人心。
那么生性灵动,宛若海棠的崇嫔,对于万岁爷来说,是不是就像这寒冬腊月里头的一枝梅。
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却是最难得的那一个。
宜妃唇角的笑容,往下压了一瞬,转而又勾起来,仍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而苏云溪坐了一会儿,便叫金钏去拿茶水点心了。
宜妃就看着金钏从食盒中,一一拿出点心来,倒都是些寻常的,但种类繁多,每样都小小的,摆着精致的花样。
她原以为是摆着好看的,崇嫔断然吃不了两块,谁知道对方是都不浪费。
瞧着崇嫔一口一口吃的优雅,但是碟子里头的东西,却一点点消失。
不是做样子,她是真的吃。
苏云溪吃了点垫肚子,这才随口让了几句:“姐姐尝尝?”她知道,这后妃用膳的时候,向来跟猫似得,数几粒米,吃几口菜,便饱了。
她刚开始的时候,决定入乡随俗,也少吃一点。
但是饿得慌。
没到顿数的时候,她就饿的受不了,这才变成一日多餐,再慢慢吃正常回来。
都以为她是怀孕才爱吃,只有她知道不是,她就是这么爱吃,一顿不吃亏得慌那种。
而像宜妃这样,甜甜的点心沾沾呀就放下了,才是正常的。
她没有接着再劝,而是又喝了几口甜汤,整个人暖暖的,这才袖手又看向梅花。
“这花能吃吗?”她问。
听到她问这个,宜妃头一次绷不住面皮子,这是个什么人,旁人赏梅,赏其高洁,赏其孤芳自赏。
她倒好,赏其能不能吃。
“怕是不能。”她温柔的回。
苏云溪从里头听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也觉得这提议有些过分,便悄悄的红了脸,别开脸故作无事,望着一树绿萼发呆。
有宜妃在的时候,易常在特别的安静,总是柔柔的笑着,规矩柔顺。
三人闲坐了一会儿,脸面上的话说过了一阵,便有些无话。
不知道怎么的,说到春令身上去了。
毕竟宫中传言颇多,都说她近来得宠,但是万岁爷不肯抬举,没给位份什么的,众人一时在观望。
若是万岁爷真的稀罕,给了位份出来,自然有相应的应对法子。
但是对于宜妃来说,这是她推出来的人,早早的就灌了避子汤,这辈子也别想开怀了,纵然得宠也无碍,更别提还能给面前这个疑似有孕的崇嫔添堵,那就再好不过了。
“早先远远的看了春令这丫头一眼,端的是柔媚端庄,明明在教坊司那地界养出来的,偏偏眼神清纯若白莲。”
宜妃不住口的夸。
苏云溪听罢,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一边道:“是极,臣妾也是爱极了她,那小脸,那身段。”说着她还隐晦的用锦帕擦拭一下嘴角。
眼神中的向往,不言而喻。
宜妃没气到她,反而把自己气的不轻,哪里有这样的女人,在她跟前夸旁人好看,她跟没事人一样。
这还不算完,对方甚至接着说道:“这才是女人呢。”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宜妃习惯性的将一句话琢磨好几遍,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没有风情,不够女人。
就挺气的。
窝了一肚子气,偏偏对方笑脸盈盈,面上挑不出一点错来。
“出来这许久,小公主许是要闹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宜妃起身,轻声道。
苏云溪和易常在赶紧站起来,恭谨的目送她离去。
“恭送姐姐。”
“恭送娘娘。”
两人各自行过礼之后,又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易常在看着宜妃离去的身影,想着以前宜妃对崇嫔的态度,和现在对崇嫔的态度,可见这后宫里头,还是要用位份说话的。
家世固然占一部分,但是进了后宫,个个都是主子。
德妃的家世好吗?和许多贵女比起来,天生就低人一等,只是包衣旗罢了,说起来是伺候皇家的奴才,说到底不过是奴才秧子出身。
但现在后宫中,多少贵女见了她,要卑躬屈膝,跪地的也不在少数。
只要她屹立不倒一日,这宫里头进新人,就算是赫舍里贵人,也得对她低头。
而若是你家世好,又有宠,那可以说在后宫里头,横着走也没问题。
宫里头有万岁爷兜着,宫外头有家里兜着,也无怪乎崇嫔能够过的恣意张扬,比谁都痛快。
易常在心里转了百八个弯,出口的话,却又绵又甜:“好几日不曾见着你,乍一看,您这容色又盛几分。”
苏云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现在有孕,担心长斑的情况下,很久不曾认真的看过自己的脸。
“春令容色也好。”这宫里头的女人,姹紫嫣红,就没有颜色不好的。
易常在眼神闪了闪,含混道:“有人在后头捧着,自然养的好。”
这女人想要养的好,那都是钱堆出来的。
苏云溪点头,表示了然。
转而又说起旁的来:“她性子不错,若是有空,你照应一二。”
听到这话,易常在神色微怔,有些拿捏不准为什么。
其实宫里头的人都觉得,崇嫔应当恨毒了春令,毕竟就是这么个优伶一样的人,凭着容色上位,把她的独宠给破了。
却不曾想,她竟然会吩咐,叫她多照应些。
她想问恨不恨,却有些开不了口,这没有春令,就会有秋菱、冬令,左右万岁爷不会闲着。
“成,嫔妾知道了。”易常在柔柔笑道。
她纵然在宫里头,不过是个卑微的常在,但是拿着崇嫔的鸡毛当令箭,一般人还真不敢惹。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太阳愈加大了,晒的人昏昏欲睡,特别的舒适。
苏云溪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搭着小算的手,施施然的往乾清宫去。
在翊坤宫门口,和易常在分开了,看着她走入殿内。
等她回了乾清宫,更衣洗漱完,随口道:“传召春令过来。”
春令身上有迷人的风情,懵懂而不自知,非长矛盾的气质。
小算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等他回来,神色微怔,身后并没有跟着春令,苏云溪便皱了皱眉:“怎么?”
她话音刚落,小算总算是缓过来,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春令,没了。”
没了两个字,简简单单。
“没了?”苏云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摆出表情。
昨儿的时候,她尚跟她说了几句话,今儿就没了。
“怎么没的。”她问。
小算低头,跪在地上,轻声道:“说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井里了。”
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
“掉进去呛了水,救出来就不成了,窝了一肚子水,好不容易压的吐出来,又呛肺管子里头,人昨夜里就没了。”
只是这身份卑微,也报不上来。
故而上头的人不知道,下头的人不敢报。
苏云溪听罢怔怔坐在原地,她的生命可真脆弱,就这么没了。
她有些自责。
索性到了小憩的点,她直接钻进被窝里,躺着也睡不着,想的都是头一次见春令的时候,她那又茶又欲的样子。
又是春令面对她的时候,那种乖巧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