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帮婆婆做饭,谁知刚到门口,遇到的邮递员将一个卷起来的纸筒扔她怀里,“你们家的。”
她好奇的打开,居然看见了自己,吓得“嗷呜”一声,像嚎又像哭的,把在树荫下睡觉的汤圆橄榄吓得一个激灵,哇哇大哭起来。
崔老太气得要死,一面抱着孩子哄,一面使劲掐她胳膊,“要死啊你,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鬼撵你了?”
“没,没,是我,我咋在报……哎呀,娘,疼!”她赶紧躲开去。
崔老太怀里抱着孩子,不好去追她,可心里却气得不行,姐弟俩很乖巧,哄几句哼唧哼唧着就不哭了,可看着他们白白小脸上的泪珠子,老太太这口气咽不下去,不揍她一顿她胸口疼。
在这儿找不到附和,刘惠拿着报纸跑后面厂子里,不出三分钟,全厂都知道她上报纸啦!不仅如此,就连苏家沟路过的村民,也不管跟人熟不熟,她都要跟人炫耀一下她这波露脸。
于是,还没吃中午饭呢,村里小孩和长舌妇们都来看她风光啦,这可真把她得意坏了,那胸脯挺得比谁都高,仿佛她就是走红毯的女明星,那个骄傲哟,看得老太太又不爽了。
她刘惠干啥啥不行,谁想到运气第一名,记者采访完高家,又走到交流会尾巴上采访了几个农民,个个战战兢兢惶惶不安,唯独返回的时候看见她跟苏强东计算今儿收获,那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顿时“卡擦”几声。
这样有感染力的笑容,刊登出去不就是最好的名片吗?
就是晚上顾学章回来看见,也不得不说,这个春苗妈运气还真好,抓拍的笑容那真是发自内心的,让人不得不为之精神一震的!
接下来两天,附近农民见第一天去摆摊的没被抓,顿时胆子更大了,不止跟风摆摊卖吃卖喝卖农产品,还有直接把炉子搬过去,当场炸油田烙大饼的,还都把摊位摆到了规划通道以外。
你就说吧,看着那一张张激动得像过节似的沟壑纵痕的老脸,物资局的人能忍心赶他们?
这事本就是物资局牵头的,他们不赶,派出所的也不赶,只剩个杨发财,想把这群乡巴佬撵走,最好是罚他们款,抓他们劳教,让他们知道社会主义的墙角不是这么好撬的。可他叫不动人啊,他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公社武装专干,再也不是曾经的治安队队长啦!
为啥?
自从老婆带着小儿子消失后,气急败坏的他跑上海找人,人没找到,反倒被上海公安当盲流遣返,又有人往县上举报,把他以前干的坏事抖落出来……直接被治安队开除了!
然而,更加让他有气没处撒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或者说,是哪些人举报的!以前他为人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失败,四处打听半个月,愣是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曾经跟他有过过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牛屎沟的,治安队的,以前的被他搞家破人亡的倒爷……直接多到他一时半会儿都数不过来。谁都有可能,要在里头找一个最有可能的,无异于登天之难。
要不是他跟张爱国搭上线,让这位公社主任给他安排份工作,现在早回家种地去了!
公社武装专干能干啥?以前有枪,还能在普通社员面前耀武扬威,现在枪没了,民兵小分队也没了,这就是份闲职,在正经公安面前,那是屁不敢放一个!
这儿看看,那儿瞅瞅,愣是没他能下嘴的地方,他只好灰头土脸,找个阴凉地儿抽纸烟,抽到身上钱也没了,这才又巴巴的赶张爱国跟前奉承,一副等着听差的奴才嘴脸。
曾经的“情敌”,因为周树莲的消失而表面上“冰释前嫌”,而实际是张爱国压根看不上他,现在把他当条狗似的使唤只不过是没了弥补当年的遗憾。
只见他抽了一口纸烟,将一口灰白色的烟圈吐在他脸上,把没脸没皮的杨发财馋得直咽口水,“主任咱们明儿是不是也让家里人搞点东西来卖卖?”
他可看着呢,李宝柱家一上午就卖出去几十根玉米棒子,放一盆炭火在地上,边烤边卖,香喷喷的馋得过路的人直咽口水。
玉米棒子是他们家自留地出的,嫩着呢,烤得金黄焦香后一根一角钱,一天下来就是好几块嘞!可这些玉米棒子要按正常时令等秋收的话,绝对卖不了这点钱。
呸,这一家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没想到还学人搞投机倒把,他要是还在治安队,第一个抓的就是他!
他骂得唾沫
横飞,可公社主任却没附和他,而是继续悠哉悠哉的吐烟圈。他急了,“主任你倒是说句话呗,咱们可不能任由□□在咱们社会主义的土地上发芽啊!”
张爱国翘起二郎腿,大大的往他脸上吐了口烟圈,才慢条斯理的说:“管?咋管?”
“还能咋管,你可是咱们大河口公社堂堂一主任啊,书记不管事儿就你独揽大权啦!”
“管不了。”张爱国只有三个字,二郎腿翘得腿麻了,抖了抖。
“你是主任管不了,那可以上县里报告,让县革委会管管这群无法无天的农民,怎么能……”巴拉巴拉,又是唾沫横飞的谴责。
张爱国似乎是在听,又似乎是没听,他的视线穿过人山人海,落到了火车站,以及火车站后的一座山上。石兰省山多,大河口更是山区中的山区,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块平地,就连唯一的火车站也是修建在三座小山之间。
“左右两座已经推了,剩下这一座咋就不顺手推呢?”
“推?主任说推啥?”杨发财的胖脸凑过来,张爱国嫌弃的别开脑袋,凶狠地说:“好好说话,挨这么近干啥呢你!”
杨发财讪讪的笑笑,赶紧退回去,咂吧咂吧嘴,指着几个牛屎沟社员道:“都卖不老少了,还挺眼热……”
“哼,这有啥眼热的,几个小钱,咱们要卖就卖大的!”
“哦?那咱们卖啥?”
张爱国指指这长长的足有两公里多的“交流通道”,嘴角牵起一抹贪婪的笑意。
***
到交流会最后一天,火车站前自然人山人海,似乎是为了赶这最后一集,来的人比中间几天还多!幺妹春晖和苏强东黄卫红主持上午,刘惠王二妹和其他两名工人主持下午,下午六点,物资局工作人员拿着高音喇叭催大家收摊,交流会结束了。
还嘱咐大家仔细收拾,别把东西落下,路上注意安全,欢欢喜喜出门,安安全全到家。
立马,“通道”上响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经久不息。
有摆摊商家的,有来赶集买东西看热闹的,时隔十一年,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商业的热闹,商业的美妙!
卖东西的挣得盆满钵满,买东西的享受到在供销社和百货商店买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周到体贴服务……这都是商业带给他们的。
收摊后,罗德胜的东西都是些东北倒腾来的道地药材和特产,他价格不贵,为人又实在,虽然看着凶巴巴不好相处,可别人要一斤,他称个一斤一两或者一斤五钱的,也不给人多要钱。
这不,他带来的几百斤货已经基本全卖光了,只把摊位附近打扫干净,背着个竹箩筐就上顾家去。
“呀,罗叔叔!你吃饭了吗?”
院里,大家正忙着数订单和这几天的零售进账,崔老太和顾老太在厨房做“庆功宴”。孩子们唧唧喳喳跑来跑去,撵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嘞!
罗德胜眼窝发热,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而他,他们家,自从小妹走失后,再也没有这么热闹过,逢年过节更是老两口以泪洗面捶胸顿足的“渡劫日”,他真是看一次怕一次,后来干脆就躲出去。
“罗叔叔?”
“哦,你爸呢?”他回过神来,颠了颠手里的箩筐问。
“我爸又去加班啦,叔叔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罗德胜犹豫一下,“那你妈妈在吗?”
幺妹立马把他让进堂屋,去楼上叫妈妈。
黄柔这几天虽没去交流会,可她既要奶娃,又要去厂子里看着,防止工人偷工减料或者发生安全事故。要是这样的节骨眼上出事故,丈夫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尤其第二天,他们的“大河皮革厂”就登上《石兰晚报》,一时间知名度大增,许多没来参会的人不知从哪儿搞到厂里电话,雪花似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怕其他人说不清楚,她必须一刻不离的守在电话值班室。连喂奶,都是婆婆把汤圆橄榄带过去,她没时间回来。
别说,这守着还真守到几个单子,虽然没见过实物,别人也不敢订太多,但蚊子腿再细也是肉啊!
好容易收摊了,换黄卫红去值班,她才有时间躺床上眯一会儿。被女儿叫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怎么啦?”
“罗叔叔来了,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幺妹看她实在累,试探着说:“要不我让他在咱们家吃饭,待会儿吃完饭再说?”
黄柔温柔的笑笑,她的小丫头,都长成会像大人一样周全处事的大姑娘啦。她招招手,幺妹俯身过来,被她一把拉到床上,“呀……嘘,别让汤圆听见。”
母女俩躺到一起,露出只有彼此才懂的窃笑,小丫头已经会吃醋啦,妈妈跟姐姐说话的时候她听不懂也要叽叽呱呱插几句,她们要是不理她,她还能急得哇哇大叫。
相反,小橄榄却是个慢性子,压根不知道姐姐的小心思,该吃吃,该睡睡。
母女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亲密的搂一起了,黄柔抚着她光滑柔顺的秀发,“小时候你睡觉可真不老实,手要搂着我脖子,腿还要架我腰上,翻个身你也跟着翻,被窝里全是你的奶香气。”
“妈妈讨厌,人家都长大啦,还说啥奶香气。”幺妹红着脸。
“这就害羞啦?你忘记你三四岁的时候还要摸着妈妈nienie才能睡着呢?”
幺妹被她打趣得更害羞了,她梗着脖子,“我不信,妈妈骗我。”谁会那么羞羞嘛,她可是超聪明超懂事的小地精。
“小地精也是妈妈的儿呀。”黄柔喟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
也不好让罗德胜白等着,黄柔起床收拾一下,来到一楼堂屋。“对不住罗大哥,让你久等了。”
罗德胜茶水喝了两大杯,她们要再不下来第三杯都要喝完了,“没事没事,黄老师不用这么客气。”说着起身,把地上得竹篮递过去,“这是几根老山参,长白山来的,年头大,你们留着补身体正好。”
“这可不行,罗大哥也是做生意,要花本钱的。”黄柔推回去。
罗德胜却不接,“我那儿有的是。”其实,这样的老山参贵着呢,又特别好卖,这是提前在长白山收购的时候就给他们留好的。就是这次交流会没给他留位置,他也打算送他们的。
更别说,这次还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位置啊。
他这么一说,黄柔倒不好再拒绝了,再拒绝就显得见外了,遂收下,给幺妹眨巴眨巴眼。
幺妹知机的来到厨房,“奶,再加俩菜,待会儿留罗叔叔吃饭。”
顾老太指了指宽敞的厨房里摆得满满登登的东西,鸡,鱼,虾,猪肉,牛肉一应俱全,忍不住道:“这还加呀?就是皇帝也没这待遇了吧?”
崔老太不
喜欢她说自家孙女,大声道:“不加就不加,好好说不行嘛?”
顾老太更是吃惊,“我就是好好说的啊,又没说啥我……”她委屈极了,她这一天累死累活带仨孩子她容易嘛?老二姐又在磨她,让跟老三说说,来给他们做个饭啥的。
可老三被媳妇儿管得俯首帖耳,任凭她磨破嘴皮子,就是不让他姨妈来当保姆。她实在是想不通,让谁来不是一样干活?他二姨妈还能更上心呢!
可她又知道儿子脾气,再提可能就真翻脸把她赶回牛屎沟了。
现在,陈丽华两口子也搬来这儿住,就连老头儿也来厂里看大门了,牛屎沟早没人了,她回去能干啥?
顾老太真是越想越委屈,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但她是牛屎沟强人妇女主任,她愣是把眼泪给逼回去,心里十分不舒服的,跑门口溜达一圈,心情又好多了。
一开始,她还说崔家这么多人住在儿子家里是占儿子便宜,可后来知道这房子压根就是幺妹的,从老二手里接过来后他们就只写了幺妹的名字……她,还能说啥?
唉!
溜达溜达,不然会自己把自己憋死!
屋里,罗德胜爽快留下,跟黄柔幺妹说他这几天的收获。光卖药材,他就赚了五千多,再加东北特产能有六千!
别看比不上高元珍的食品厂,他这可是单打独斗,一个人走南闯北,一个人守摊蹲点,一个人躲亲戚家盘货,能挣这么多已经超过这时代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了!
黄柔不得不佩服,“那大哥有啥打算吗?”挣了这么多钱,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买房定居,结婚啥的。
罗德胜懂她们的意思,“我也知道,年纪大了,老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儿,可哟心里还有事,不把这事办妥,一辈子也不可能安家的。”
幺妹忙问是什么事,听说是他妹妹走失,又忙让他把妹妹的走失时间、地点、年纪、样貌特征说一说,她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准备发动植物朋友们帮忙。
“我会告诉我爸爸,让他帮忙哒。”
罗德胜感激不尽,多个当官的朋友帮忙,总比他平头百姓要好些吧?找妹妹,就是他大半生的执念,只有完成它,才能让他迈过这道坎,哪怕完不成。
第169章 、169
“叹啥气呢?”门口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西装里头是一件十分风骚的花衬衫,梳成两片瓦的头发黑又亮,像抹了一层猪油膏子似的, 可却没有油腻味儿, 相反是一股清香味儿。
幺妹觉着这人十分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你是……”
“小丫头都长大姑娘啦, 我是刘向前啊,你妈呢?”男人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 比小学老师还标准嘞!
幺妹眼睛一亮, “小刘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