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威风凛凛的黑将军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尾羽,它的鸡冠呈红色,昂首挺胸的在院子里漫步,时不时低头啄两口散落在地上的菜叶。
而在它的周围,几个小厮紧张地拦在孩子们身前,生怕它发狠把小主子们给啄上一口。
相比小厮们的紧张,陈世文倒平静许多,他见着刘玉真柔声道:“起来了?”
“这是后头九叔家里养的鸡,我原想着买来杀了免得它吵着你歇息,没想到回来之后这两个小的就看上了,非要抱出来玩。”
“娘,爹说这鸡养着得经过您同意,”瑾哥儿跑到刘玉真身前,期待地问道:“娘我可以养着它吗?可威风了!”
“这鸡啄人吗?”刘玉真摸了摸瑾哥儿的头,偏头问陈世文。
陈世文摇头,“九叔说不啄,他们家的小孙子经常抱着,我刚看了的确没有那股凶劲,不过还是得小心。”
“那你可以养,”刘玉真低头对已经长到她腰部的瑾哥儿道:“不过既然是你养的鸡,那么就得你来喂。让人给你打个笼子,平时就把它放在厨房里头,你想去看它的时候再去看,不能像今天这样放出来。”
“它毕竟不是家里养的,万一啄了你们当中的谁可了不得,你答应不答应?若是做不到你还是送回厨房去吧,让她们给你炖汤喝。”
瑾哥儿看看母亲,又看看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点头道:“好!”
……
陈桂花在陈世文和刘玉真处碰了钉子,并没有放弃,转而在张氏等人面前使劲。
“大嫂啊,这是定亲又不是成亲,哪有分早晚的。我见过那个孩子,妥当得很,虽说他家里人官没有世文大,但是高门娶媳低门嫁女,为了孩子好得好好给她挑啊。”
“夫家家世低些这样若出了什么事才好给她做主不是。”陈桂花说着说着转头问戚氏,“这可是一门好婚事,二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礼?”
戚氏这些年都跟着儿子住在镇上,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待几日,整个人心宽体胖养得很是富态。听到陈桂花的问话她笑了,“老话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这孩子们的婚事得由他们父母做主的。”
“这慧姐儿的自然不能例外,她年纪还小呢,过两年也不迟。不过大嫂啊,慧姐儿年纪还小但是大侄子家里的芙姐儿却到了年岁了,可有人来家里提亲?”
张氏摇头,“是有那么几家来问,还没定下呢。”
“哎呀这可是一桩大喜事,芙姐儿从小就跟着她娘学织布,能干得很,要不是我娘家没有合适的我都想讨了去。”戚氏高兴道:“都有哪些家里?大嫂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张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族长孙媳妇的娘家侄子,镇上的孙地主家大儿子,还有县里头一个秀才家里的……”
……
一场急雨过后,天空放晴。
刘玉真闲坐在树下,看瑾哥儿和瑜哥儿两个和那只大公鸡玩耍。哥两个打小便没见过活的鸡,这两日都兴致勃勃。
慧姐儿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中间摆放着一个棋盘,一人执白一人执黑,正下得旗鼓相当。
“母亲,到您落子了。”慧姐儿道。
刘玉真回过头,从瓷罐中取了一枚白子,“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出发了,免得赶不上,你的行礼可都收拾好了?”
白子落在石制棋盘上,发出啪嗒的清脆响声。
“都收拾好了,”慧姐儿手里握着一枚黑子,略有些好奇地问道,“母亲,我们要在越城住多久啊?”
刘玉真答道:“地方上的官三年一换,若无意外我们在越城也就是三年时间。至于后面要去哪里,就要看朝廷把你爹安排在何处了。”
“那爹……”慧姐儿正欲再问,忽地眼前一亮站起身道:“爹回来了!母亲,爹回来了您看他在那头。”
“爹回来了?”听到消息的两小也不和大公鸡玩了,大步跑了过来。
刘玉真转身,顺着慧姐儿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每天早早出门的陈世文回来了。
她站了起来,吩咐人给他准备换洗衣裳,“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地里的水道吗?”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衣裳,惊讶道:“你这衣裳怎么湿了,不是让人带了伞出门的吗?”
陈世文摇头,“这雨下得急,我是带了伞但是族长和族老们都没有带,所以下雨的时候就先给他们用了。”
“外头也没有地方可以躲,族老们年纪也大了怕染上风寒,所以雨一停我们就回来了。”他向凑过来请安的几个孩子点点头,然后道:“你让人送些驱寒的药材过去。”
“知道了,你快回屋里换身衣裳,”刘玉真拍打着他身上的水迹,顺势低头看了一眼他脏兮兮的鞋面,皱眉道:“你这鞋袜也要换,我让人给你提几桶热水来,你先去沐浴更衣。”
待他进屋后,刘玉真吩咐了几句,然后让慧姐儿看着两个小的才端着一碗姜汤进了屋子。
进去未久陈世文就穿着里衣从净房走了出来,见到那一碗浓姜汤微微皱眉,“这,这个就不用了吧,我觉得我好得很。”
“快坐下。”刘玉真拉着他坐到桌边,然后笑着把姜汤端到他眼前,“快趁热喝了。”
陈世文把瓷勺放进去,缓慢搅动,“我们过些日子就要启程了,家里头都收拾好了?”
“都好了,就等你了,”刘玉真在他的对面落座,关心地问道:“你此前说要带些新粮种去,也都备齐了吗?”
当朝通判管水利、农桑、粮运、诉讼等事,所以陈世文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新粮种就是其中之一。
陈世文点头,“嗯,这些种子还是我前些年从琼州带回来的,那里一年可以种三次稻子,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种子拿回来后种了几年,但都只能种两次不能种三次,不过好歹是比家里的强些。若能在越城上下也种上,定能多些收成。”他有些得意,“如此一来,往后几年的农桑考核就不用愁了,定能得个上等。”
得了上等就是说这项工作完成得很好,若是三年整体考评都得了上等那就可以官升一级。
刘玉真略微明白了,回过神来见他一直没喝便伸手推了推那碗姜汤,“快趁热喝吧,我让人往里头放糖了。”
陈世文一滞,见她坚持只好端起了碗,苦着脸喝完了。
第165章
正月初五, 陈桂花一家和陈荷花一家都准备启程回去了,由于陈世文和刘玉真没有答应慧姐儿的婚事陈桂花还有些失落。
好在经由上次的婚事她也知道她这个姑母在陈世文面前并没有多大的分量,虽然不满她还是回去了。
她们两人离去之后不久, 陈世诚和小张氏就带着芙姐儿和佑哥儿回来了。除了他们一家四口张家这次还来了几个人, 赶了六只羊。
“娘,我们刷羊肉锅子吃,还有炙羊肉!”几个孩子欢呼雀跃。
刘玉真点头,“好, 我让厨房给你们做。”正好她也想吃了, 从母亲那回来之后她就让庄子上杀了一只送来, 不过还是没有这高山羊好吃。
于是这一日全家人都吃上了羊肉锅子和炙羊肉, 张家舅母看几个孩子吃得开心, 私底下便和她女儿小张氏道:“还是你们家里吃得好, 我们过年那会儿也杀了一只羊, 但只会炖着吃, 哪想得到这个啊。”
“还有那炙羊肉,吃起来啊的确是比一整只烤着要香些,我看佑哥儿今天吃得都停不下来, 在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爱吃羊肉呢。”
小张氏在缝补着衣物,来回张家的路上并不是一路平坦,当家的和她的衣裳都被枯枝勾破了,就破了一两个洞她也舍不得扔, 便穿了线缝上。
听到张舅母的话她顿了顿,道:“这是三弟妹想出的法子, 娘您喜欢那明日再让厨房做, 那钱家的知道怎么做。”
张舅母有些肉疼, “算了吧, 这一顿饭啊就吃掉了一整只羊,我们这一回只赶了六只来,四只是你小叔子买下的,剩下两只是走礼用的,今天就吃掉了一只明天还吃一只,那成什么样了。”
在农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张舅母做不出来上门走亲戚然后把亲戚家的肉都吃光的事,所以拒绝了女儿的提议。
小张氏抬起头,想说陈家如今根本就不在意一只羊两只羊,更何况今天吃完的时候三房的几个孩子都说好吃,还想要再吃。
她隐隐地听到三弟妹说改日再给他们做,所以明日不吃过两日也要吃,没什么分别。但是看到亲娘比婆婆苍老好些的面容和破裂的手,她低着头不再说话。
三两下便将衣物缝补完了,叠整齐放到柜子里头。
“那我去买几坛子芝麻酱给您带回去,”她关好柜门走了回来,“镇上的油坊有卖一种芝麻酱,就是您今天吃的那种,配刷锅子最好,香得很。”
“那感情好,”张舅母笑道:“你大侄子配着那酱能吃三大碗饭呢,”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银角子递给小张氏,“你多买两罐,回去后给你祖母也尝尝,她牙齿都掉光了别的也咬不动。”
“哎,她年纪大了,不然也是要一道来的,她老人家若是来了这事情倒好说一些。”
小张氏连忙推却,“不用,娘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呐,”张舅母心疼道:“你,你上回那事后不是说银钱都让女婿收着了吗?就怕你乱用,你有什么钱?”
“你这一月也就织那么一两匹布,如今一匹布只卖一百五十文。这几年大伙儿都有钱了,爱穿外头来的花布。你织的土布只有那些没钱的,或者要交赋税的人家才买,即使你日织夜织,又能攒下多少?”
小张氏窘道:“娘,我真的有,”她望了望门口,低头小声道:“当家的又都给我了,如今我管着家里的钱,买几坛酱只需和当家的说一声就好,他定是同意的。”
“真,真的?”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张舅母直念佛,“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如此她总算是放心了,这意味着女婿终于原谅了女儿,天知道当年看到女儿被送回来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担忧,比女儿生了个瘸腿的外孙还要害怕。
好在张陈两家关系不同寻常,婆婆亲自上门后终究还是了了,两家那是亲上加亲的……
她求佛的姿势一顿,随意地再拜了两拜然后问道:“秀娘啊,芙姐儿的婚事你和女婿有没有同亲家公、你姑母商量?”
“她已经及笄了,正好你大哥家的三小子就比她大一岁,亲上加亲是一门好婚事。”
她说着说着愁道:“虽然佑哥儿如今走路是没什么事了,但我们都知道他那个腿……万一芙姐儿以后也随了你,生了一个这样瘸腿的儿子可如何是好?”
“我听你说芙姐儿及笄后也才两三家来提亲,还都不是顶好的。你们族长孙媳妇的娘家侄子干活是利索,可他自幼父母双亡命硬得很,自己只分得那么十亩地哪养得起家啊。”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芙姐儿的嫁妆公中出一千两?”
“对,祖父是这样说的,”迎着亲娘的目光小张氏点头道:“家里头她们这一辈就几个女儿,芙姐儿、慧姐儿、还有二叔家里那两个小的。”
“两个小的离嫁人还远,将来家里定是比现在好的,而慧姐儿又有她娘留下的嫁妆,三叔和三弟妹也会再准备一份。”
“所以芙姐儿及笄的时候,祖父就说一家子姐妹不好相差太远,等她们孙辈成亲,公中一人给一千两的嫁妆。”
“买些田地、铺子等做陪嫁,让她们一辈子吃喝不愁。”她说完又高兴地补充道:“当家的说我们这些年也攒下了些,再给她五百两做嫁妆,聘礼也都给她带回去。还有我这些年给她存起来的金银首饰,得有二十多抬呢。”
“这么多——”张舅母惊讶万分,想了想她道:“那这就对了,虽然你们没往外头说但是如今谁不知道陈家是起来了,凭着女婿疼孩子的劲嫁妆不会少,那不就是娶了个金娃娃?”
“族长孙媳妇她侄子、县里穷秀才的次子、还有你们村东头那卖豆腐的小儿子,这都是冲着芙姐儿嫁妆来的。”
“至于镇上的孙地主家大儿子,哎呦你大哥去送羊的时候见过,长得是好看可听他们家下人嘀咕说爱打人!”
“这不是把芙姐儿往火坑里推嘛!”张舅母以手拭泪,“虽说亲家公都没应,但若往后都是这些歪瓜裂枣来提亲,那可怎么好?芙姐儿总是要嫁人的。”
“我可怜的芙姐儿——”小张氏听得心如刀割,刚刚的高兴劲全没了。
这世间有的女子还没及笄就有大堆的人上门求娶,而有的女子及笄了也无人问津,这都是命。
从她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她就害怕芙姐儿成为那无人问津的,所以早早的就教她织布,给她攒嫁妆。
后面她虽然生了儿子,慧姐儿有了倚靠,但是……
张舅母刚刚说的话无疑勾起了小张氏十几年来的担忧,一时间泣不成声。
张舅母也跟着抹了几把泪,拍着小张氏的背脊道:“好了,莫哭莫哭,不如听娘的,将芙姐儿嫁回家里。”
她感叹,“有我在,没人敢嫌弃她,哪怕她将来生不出儿子三小子还有那么多兄弟呢。我和你爹做主给她过继一个儿子,总不会让她老了没人奉养的。”
“娘——”小张氏眼泪汪汪,一时大为感动。
张舅母又道:“如今家里托你小叔子的福,做了这养羊的营生,咱们的高山羊县城里好多人买呢,一只羊能卖二十两银。”
“家里也建了新屋子,积攒了些银钱。去年卖了养之后我们商议着在县城开个铺子,卖羊肉,芙姐儿嫁过来之后就让她和三小子到县城看铺子,这样你们娘俩也能时常见见。”
“这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你回头和女婿仔细说说。若是亲家同意了趁着这两日我们就定下,我回去就找媒婆来下定。”
小张氏连连点头,“等当家的回来我就和他说,当家的最疼芙姐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