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晓茉莉
刘玉真吐吐舌头,“那就都听您的,他说要定下家规,往后他这一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而他已经有了康哥儿,便不会再纳妾。”
曾氏点头,又道:“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为要紧的,将来你们这一房,家产诸嫡子均分。”
“诸嫡子均分?”刘玉真咀嚼着这几个字。
“不错,”曾氏点头,“你现在可能只想到了你有自己的陪嫁,陈家那歪瓜劣枣的数不出百两银,买不了你一副头面,家产什么的很不必计较,但是我的儿,你要想想老太爷!”
“想想刘家这偌大的家业!”
“娘不是鼓动你去争家夺产,而是人要考虑到以后,若将来你和陈世文也置办下这偌大家业,每年进项两万多两。届时康哥儿独得其中七成,田地、祖宅、铺子摆件珠宝统统都拿大头,每年得银近两万两。”
“但你的儿子,一个,两个或三个,却要和那不知道多少个的庶子,别笑,他虽允诺你此生不纳二色,但将来的事谁说得清?若他做到了你老了之后再笑不迟,若他做不到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毕竟他若做了官儿,真的不顾脸面毁诺你也奈何不得。”
“你的孩儿们得三成,还是要分的三成,每年可能也就三五百两的进项甚至更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你这个当娘的就不心疼?就不会不甘?”
“你要知道,若你嫁了他,那往后几十年风风雨雨都是你跟他面对的,家业也是你们两个攒下的,结果到头来都要给了康哥儿,娘担心这样的情形会让你以后失了平常心,毕竟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儿将来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吧?”
“只要他答应了这三点,那娘就应下这门婚事,并从老太太那里给你要来丰厚的嫁妆,咱们曾家在官场上也会对其鼎力相助。”
“若他不答应,”曾氏的声音里有几分冷酷,“那咱们也定下婚事,等你过了这一劫,咱们再想法子毁了,另补偿他。”解释完了这些,她郑重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娘,你真好。”刘玉真紧搂着她,只觉得眼眶又湿润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曾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只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
“娘子?”
“玉真?”
“真儿?真儿?你醒醒……”
一道道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身子的微微晃动,刘玉真迷糊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做了噩梦?”陈世文有些吃力地扶着她坐了起来,用袖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我看你眉头紧皱的,还说胡话。”
“你是,陈世文?”刚从回忆梦里醒来,还不太清醒的刘玉真迷糊着问道,“你,你怎么在我这儿?”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陈世文担忧地问道,“你我是夫妻,我不在此处要在何处?”他用微凉的手盖在她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道:“还好,并未发热,可要让人给你煮一碗安神汤?”
“不必了,”刘玉真望着头顶上青色的纱帐,又望了望一脸担忧地陈世文,渐渐地回了神,道:“我就做了个梦,许是这几日受了刺激,我梦见一年前向你求亲的事了。”
“是我向你求亲,”陈世文郑重道:“你只是应了我。”
“怎样都好,”刘玉真微笑起来,“我梦见了你,还梦见了母亲,在梦里头,母亲凶得很。”
刘玉真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当时觉得王家、二叔、族老们就如大山一般,真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某种程度上,当时母女两人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如果不是有陈世文,她们两个估计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刘家,天各一方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想到此处,她正色道:“谢谢你。”
“说的是什么胡话?”陈世文将她搂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脊,“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言谢。”
刘玉真把头埋在他如今略显单薄的胸前,鼻尖呼吸着这阵子充斥在他周身的药香气,笑道:“好,那我往后就不说了。”
两个人相拥着,过了一会儿陈世文开口,语气似乎斟酌许久,“说起岳母,玉真,你可曾想过给刘大老爷,即你已逝的父亲或者你亲兄长,过继一个嗣子?”
刘玉真僵住了,猛地抬起头来,惊道:“你说什么?!”
陈世文重复了一遍,“给你们大房,你父亲或者你早逝的亲兄长,过继一个嗣子,承继大房香火。”
刘玉真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惊呆了,急问道:“谁和你说的?老太太?二叔?还是……”
“没人和我说,是我瞧见的,”陈世文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莫要激动,仔细听我分说。”
“你,你说。”刘玉真认真又紧张地望着他。
“玉真,”陈世文解释道:“这个世间,是以男子为重的,一个家里不管女子如何,若是没有个男丁,定会被人看轻。”
“你们大房,便是如此。”
“莫哭,”他凑近了,拉着她的手,伸手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珠,“倘若刘家大房有个嗣子,那便不一样了,这大房,便能成为真正的大房。待这个嗣子长成,不,只要他能长到七八岁,便无人可辖制你们。”
“我三年内必定会再上京城,而你也将与我同去,岳母虽然可以过去探亲小住,但是她的根在刘家,终究还是要回来的,而老太太和你二叔二婶并不是什么慈善人,届时我们难免鞭长莫及。”
“但若有个嗣子,那便不一样了。”他凝望着刘玉真,认真道:“一来你不在身边,岳母能有所寄托,她老人家是我见过的,少数有谋略的女子,她应该不会甘心往后在刘家无声无息。”
“二来大房有后,也会让某些人心怀顾忌;这三来,你毕竟是外嫁之女,待岳母年长些,你并不能晨昏定省日夜探望,有个亲近的人在身侧,再有几个闹腾的孙辈,她老人家日子也热闹。”
“你觉得如何?”
第71章
刘玉真沉默了许久,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 她把手从陈世文手里抽了回来,屈膝抱住了自己。
“其实,父亲和哥哥刚去的时候, 祖母是提起过要给父亲过继一个嗣子的, 人选都订好了, 是族里一个生而丧母的男孩, 但是母亲那时伤心得很,没有应。”
她缓缓说道:“我们觉得, 若是给父亲过继了嗣子,那哥哥呢?这将哥哥置于何地?因是年幼夭折, 他并未记入族谱,如今家里头除了我们都没人记得他了。”
“他连牌位都没有, 棺椁就放置在父亲身侧,”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哽咽起来,“我们给他上柱香都不能, 只好多给父亲烧些, 让他分些给哥哥。”
“若是过继了嗣子,取代了他的地位, 岂不是世间就没有了哥哥这个人?”
“这让我们, 如何接受?”
“莫哭, ”陈世文探前身子, 搂着她安慰道:“我在呢,回去就给大舅兄迁坟、立碑,往后祭祀多烧纸,多燃香,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刘玉真揽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后来,待我年长些,哥哥也到了加冠的年岁了,母亲便想着给哥哥过继一嗣子,日后我们都不在了,也有人给他和父亲上炷香,清扫坟茔上的杂草。”
“但是这时候,二房却是不应了。”
“如此,便搁置到如今。”
陈世文静静听着,瞬间就想明了原委,原因很简单,刘大老爷突发急病刚去时,刘二老爷定是悲痛的,兄弟之情占了上风,加上侄儿前后脚也跟着去了,便同意给兄长过继以延续香火。
但是随着年岁越长,身为刘家唯一嫡子的刘二老爷,感受到了作为“独子”的好处,自然就不想过世多年的兄长突然冒出个孙子来,争夺本属于他的家产。
这过继一事,自然就成不了。
知晓了母女俩的态度,陈世文道:“那你回去后找个时机与岳母商议一番,人选可以从刘家旁支中选,看她老人家想要个什么样的,不急于一时,只是要早早预备起来。”
顿了顿,又说道:“若是刘家没有合适的曾家也可以,这是这样一来大房除了岳母的嫁妆外势必得放弃大部分家产,不然刘氏一族恐怕不会同意的。”
这个道理刘玉真也明白,她缓慢点头道:“我会和母亲说的,只是,能成吗?”
“能的,”他柔声道:“定是能的。”他定会办成此事,陈世文有这个信心。
……
接下来的几日,刘玉真和陈世文又去拜访了孙家,三姐夫和三姐姐如今日子和乐得很,三姐姐还怀孕了,见着了她止不住地笑。
“真是没有想到的,”她缓慢地抚摸着肚子,“我梦见了一个娃娃,醒来告诉了夫君他便遣人找了大夫来,没想到一把脉大夫就说已经一个多月了,神奇得很。”
“天啊,”刘玉真惊喜地看着她,有几分不敢置信地去摸她平坦的肚子,“这么神奇,那你可看清那小娃娃长什么样了?”
“没呢,”说到这个刘玉蓉有几分懊恼,“我连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个小娃娃,胖乎乎的,冲着我笑。”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刘玉真安慰她,“等生出来你就能天天见了。”
“说得也是,”刘玉蓉又高兴起来,“夫君说是男是女他都高兴,婆婆倒是想要个男孩儿,我,我还没想好。”
“男女都好,是个男孩三姐姐你就轻松些,是个女孩那就是先开花后结果,都好。”刘玉真实话实话,又劝她,“那你接下来可要好好休养,莫要太过劳累了。”
“我明白的,”刘玉蓉道:“你就放心吧,如今啊什么事都不如我肚子里的这块肉重要!”
“对了,你们近日就要启程了,我这儿正好也有些东西要捎给姨娘,你帮我一起带回去吧。都是做好的衣裳鞋袜,也免得我派人送回去了,近些日子铺子生意好起来了,我又有了身孕,我的人都忙得脚不着地的。”
“好,我回去后打发人给你送去。”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刘玉真答应下来。
刘玉蓉强调道:“这里有还有给老太太、太太和父亲的,都写了签子你记得让人提醒姨娘,她识字不多可别分错了。”
刘玉真:“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让桂枝亲自去送。”
姐妹俩又闲话了几句,刘玉蓉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们和王家怎么了?前两日我让人去送节礼,听到她们在说你呢,说你们不懂礼数,来了府城也不知道去拜见,总之没什么好话。”
“竟这样说?”刘玉真笑了,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谁失礼,我们原本想着等他好些就一一拜见的,但有一日王大太太和王二奶奶突然来了,便只好打起精神来接待,谁知王大太太竟然想要让王姨娘给知府大人引见陈世文,真是莫名其妙。”
“除了这个那王二奶奶和王姨娘还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话,到现在都没人来给我们赔礼呢,竟还想着让我们上门?”
“真是脸大如箩,三姐姐你莫要理会这事。”
“天爷啊……”刘玉蓉目瞪口呆,“让王姨娘引见?我没有听错吧?王姨娘是什么身份,你家老爷又是什么身份?”
“她一个妾室,竟说出这样的话,半点自知之明也无,还好你们拒绝了,我一个内宅女子都知道这是大大的不妥,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们?”
刘玉真:“可不是,所以我们就把两个赶走了。”
“赶得好!”刘玉蓉一拍桌子,“王家不知道怎么教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好了,你不要太生气了,”刘玉真安抚她,“我已经给过她们教训了。”
“那就好,这样的人断不能惯着的,”刘玉蓉压低了声音,“真姐儿,我也是到了府城才知道,这王家的人啊,从根子上就坏了!”
“我跟你说啊……”
两姐妹凑在一起又嘀咕了半响,刘玉真好几次没忍住笑意,直到坐上了马车这嘴角都是上扬的。
“这么高兴?”陈世文理了理衣摆,笑问她。
“三姐姐怀孕了,还做了个胎梦,”刘玉真告诉他,“可真是神奇,梦见了一个娃娃,醒来喊大夫一看居然真的怀上了!”
“这半年来到处都是喜信,付二奶奶生了个娃娃,周姐姐也生了一个,如今三姐姐也怀上了,对了还有家里头的二嫂,她是去年年末那时候怀上的,算算日子也该生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陈世文的脸上也有几分欢喜,“添丁进口是好事,二哥只有一个宇哥儿,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好的。”
刘玉真:“不错,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好好教导将来都有出息。对了,我们就要回去了,你可准备好了给孩子们的礼物?”
“临出门前,康哥儿抱着我的腿不肯放,我可是应允了他要把爹爹和礼物都带回去的。”
陈世文点头,“自然,我在京城给康哥儿选了几本书和字帖,都是适合他这个年纪的,正好我如今有时间,回去就给他开蒙。”
刘玉真:“……”
她敲了敲车前方,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她拉着陈世文下车,“我们去给孩子们选些礼物,我觉得糖果和九连环就很好!”
字帖和书籍什么的,一点都不友好,只带这两样回去康哥儿估计能委屈地哭出来。
……
在府城的最后一站,是梅家重孙的满月宴,一早刘玉真就在桂枝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戴好头面、耳环、手镯、荷包、玉佩等等饰物。
然后和陈世文乘坐雇来的马车行至梅家大门,梅家是府城一个大家族,单单大小主子便有上百人,里头盘根错节,各路姻亲数都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