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邈邈一黍
“爹，你喝醉了，别喝了！”林平劝道，他说老爷子今天怎么一直要跟他喝酒呢，乡下没有酒杯，喝酒都是用茶杯来装，一茶杯刚好是三两的酒，这都是第三杯了，其他人第一杯都还剩个杯底没喝呢！感觉今天这酒全被他们爷俩给包圆了！
老爷子见林平不喝酒，想问二儿子是不是还在怨他，但到底是没说出口，不知道是心里难受，还是酒喝多了的缘故，鼻子一酸，半行眼泪就不小心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因为老爷子一直逮着林平喝酒，所以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聊天、碰杯、喝酒，当然也有像林勇这样闷不出声埋头吃饭的，总之注意力完全在老爷子身上只有林平一个人。
看见老爷子眼泪的一瞬间，林平觉得自己喝大了，连幻觉都产生了，揉了揉眼睛，背上都开始冒汗了，亲爹这是真喝大了吧！
见老爷子正拿着酒杯准备往自己嘴里送，林平赶紧按住对方的手，“爹啊，咱不喝了！吃菜，咱们吃菜吧！”
“俺当年要是能接着供你往上读就好了！”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二儿子道，林平从小学习就好，上到高中的时候，家里的奖状都贴了满满一墙。
当时他只是觉得都上了十年的学了，能认字会算账就差不多行了，上大学还是很遥远的事儿，他几乎都没想过几次，整个镇上都没出几个大学生，他儿子也未必就有那个能耐，而且他当时也并不清楚上了大学就能出息成啥样，知道老林家有了林舟这个例子，所以才会这么愧疚。
“爹，俺不怨你！”林平皱了皱眉头道，早些年他是怨过的，甚至因此跟爹娘和兄弟姐妹都生份了很多，但后来自己当了爹以后慢慢就不怨了，小三考上大学的时候，他连心里的那点执念似乎都消散了，只剩下些许的遗憾了 ，但遗憾这种事儿，是个人都会有。
老爷子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都憋了回去，叹了一声：“吃菜吧，别喝了！”
第116章
陪着老爷子一直守到夜里十二点, 林平父子才顶着满天的星星回家，彼时林平脸上还有尚未散开的红晕。
“爹, 你慢点。”林舟挎住老爹的胳膊道, 这是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路都走不稳了。
林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不用扶，俺没醉！”他也就喝了一斤的白酒，刚到他的量，没醉！
林舟只得伸手虚扶着对方, 生怕他摔了, 前边跟爷爷喝酒的时候喝的那么急，后边又没收着，不醉才怪呢！
林军在一旁也是小心翼翼, 一有动静就赶紧伸手, 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帮着小三把爹送回去再回家了。
好不容易把老爷子扶到床上躺下休息，又把林军送出门，林舟这才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儿，他娘、他媳妇、他四弟还有四弟妹, 脸色都不太好看, 就是他爹喝醉了，大家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都去睡吧，今天晚上不守夜了，明天还得早起去拜年呢！”王桂芳道，以前除了孩子以外基本上都得守到夜里两三点, 精神好的人能守一整夜，不过这几年在北京都没守这个规矩，今天晚上又这么糟心，也没心情守夜了，回去洗洗睡吧！
“怎么了？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刚把卧室的门关上，林舟就赶紧压低声音问道，不会是二嫂又闹事儿了吧！
陆红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言简意赅道：“几个小孩闹起来了！”
“什么？孩子没事儿吧，昊宇、嫣然没吓着吧！”这么多大人看着，孩子居然还能闹起来！
“孩子没太大的事儿，刚闹起来，大人就出来了。”陆红皱眉道，“起因是昊宇和嫣然把自己的小玩具其他几个孩子玩，本来是每个人都有，但是虎子把芳芳手里的玩具给抢了，然后又跟壮壮两个人抢起来了，两个人争抢时扔出来的玩具刚好砸到芳芳头上。”
“还好只是个沙包，不是玩具枪和铁制的小青蛙，不然非得砸出个好歹来！”陆红心有余悸的说道。
“不过，那也把芳芳的额头砸红了一块，小姑娘当场就疼哭了，然后二哥二嫂跟大嫂就吵起来。”
两方的态度都很坚决，谁过去劝都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吵吵，结果本来一个孩子哭变成了三个孩子哭，劝了这个哄那个，还得提防着剩下的两个娃娃别跟着哭，好好的大年夜，就这么过去了！
林舟也是服气了，“芳芳没事儿吧？几个孩子玩的时候怎么没人看着点？”平时家里就俩孩子的时候，都会抽出一个人来看着他们，怎么孩子多了，反倒是让他们自己玩了！
“芳芳没事儿，砸过来的是那个青色的小沙包，他们回家的时候被砸的地方已经不红了，小家伙自己也说不疼了！娘安排了二嫂在旁边看着孩子，不过当时二嫂去堂屋拿东西去了！”
至于拿什么东西，陆红没说，反正两边吵起来的时候，二嫂兜里鼓鼓囊囊的，而堂屋放糖块跟核桃的果盘已经干净了。
陆红就是不说，林舟也能猜出来，他二嫂又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儿了，刚分家那会儿，她到老宅来连煤球都能顺走几块。
“昊宇和嫣然没吓着吧？他们几点睡的？”两个小家伙可是没见过几回吵架的场景，更何况他二嫂的战斗力又非同凡响！
陆红笑了笑，“人家几个孩子在一边哇哇的哭，他们俩一点事儿都没有，大嫂她们吵到一半的时候，你儿子还跑过来跟我说他饿了，问什么时候能吃饭呢，也不知道为啥心这么大！睡觉还是平时那个时间，当时大嫂他们还没走呢！”
“心大了好啊，心大了活的舒坦！”林舟颇为自豪的说道，两孩子这点绝对是随他！
陆红甚是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换她和林舟去跟别人吵架，两孩子也一准会哭，这不是吵架的是他们没见过几回面的长辈嘛，孩子又不懂得亲疏远亲，可能觉得这几个人还不如在北京的邻居亲近呢。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林舟恶劣的捏了捏小媳妇的鼻子，张嘴又在脸颊上咬了一口。
陆红面前的人推开，嫌弃道：“我还没洗脸呢，你也不嫌脏！”说好的洁癖呢！
“不嫌，不嫌，媳妇你脸干净着呢！”都老夫老妻了，还嫌弃什么啊，难道左手还会嫌弃右手不成！
“我嫌弃你没刷牙成不成！”陆红笑咪咪的道，像只伸出爪子准备挠人的小猫。
“没事儿，我不嫌弃！”说完，林舟还半蹲下来仰头闭上眼睛，一副等待佳人亲下来的模样。
陆红将食指在林舟唇上点了点，刚想开口说好了，猝不及防被人含住了手指头。
陆红：还好刚刚洗了手！
林舟：小媳妇段位还不够！
***
分家这种事儿，一回生两回熟，林平还是找的上次的那几个人做证明，不过需要分的东西就少多了，因为林顺以后不打算在村里住了，所以林平也就没给他再申请地基，林顺在老宅住的那间屋子就直接分给他了，而属于林顺的那份地也交给他自己处理，是租出去还是交给林军他们去种，林平这个当家的就管不着了。
“顺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镇上？”许玲玲小声问道，虽然是在他们自己的卧室里，但这房子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差劲儿，声音大一点在院子里就听见。
“后天吧，爹娘他们走了，咱们也就不用在这边待了！”林顺中指关节处不断叩击着桌面，甚是烦心的回答道。
“你要是想在这儿待着，咱们再待几天也成！”反正开春之后定家具的人就少了，他爹自己就能忙得过来，用不着这么心烦，她又不是非要这两天回去不可！
知道媳妇误会了，林顺赶紧解释道：“俺是烦心那两亩地的事儿！”之前那地都是大哥一家种着，每年给他两袋子粮食，算是给他的租赁费，现在他爹让他自己管地，他就不太想让大哥那边帮着种了。
他们这儿的地，一年能种两岔的粮食，小麦的亩产量也就是几百斤，但红薯的亩产量可是有四、五千斤，头几年还是一袋子没脱皮的小麦、一袋子红薯，去年就成了两袋子红薯，顶天了也就值两块钱，一年两块钱租两亩地种！天地下都没有这样的事儿。
反正他是不太想把地给大哥他们种了，但他和玲玲的确是没有时间过来种这些地，如果要回来给别人种，不说大哥那边不高兴，就村里人也会笑话他们兄弟的！
“要不然去问问你爹，让他给你出出主意？”反正她是没法子。
“那也是你爹！”林顺纠正道，他们可是办了酒席领了证的夫妻！
“我忘了！”徐玲玲一脸的傻笑，这才刚结婚，她忘了很正常嘛！
林顺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小傻样！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着丫头的！
“这事儿我去跟大哥商量，不去找爹了，省的他跟着烦心！”还是跟往年一样，一袋子不脱皮的小麦、一袋子红薯，成就接着让他们种，不成就换人！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去年你给四顺拿过去多少粮食？”把几个孩子都打发出去之后，林军才沉声问道。
张巧心一沉，尽量若无其事的回答道：“两袋子啊！”
“两袋子什么？”一瞧他婆娘这心虚样，他就知道林顺没骗他，张巧也不是拿错了，而是存心拿了两袋子红薯去糊弄人！
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气，张巧赶紧解释道：“俺寻思着去年小麦收成不好，咱们总共也没收多少，就给四弟送了两袋子红薯过去了，等今年小麦下来，俺再给他补上！”
虽然这几年做生意挣了不少，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啊，特别是那辆三轮车，一千多块钱呢，三弟和三弟妹又因为迁户口被收走了地，他们两口子本来从地里的收成就不多，去年就更少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少给四顺东西，反正他在镇上当木匠，是手艺人，不差这点东西，过几年补上就是了！
“你就差那一袋子小麦不成！”整天出去跟人家摆阔，背地里却贪图小叔子的一袋小麦，也不怕人家笑话，他都嫌丢人。
“这事儿是俺想差了，俺该跟四顺解释解释的。”张巧辩解道，决口不提自己贪了小叔子的东西，只说自己话没跟人家讲清楚。
“行了，你那点心思，捂也捂不住，你要是还想种这个地，咱们就正儿八经的跟四顺算算，村里不是没有先例，收成的两成，要是行，咱们就签个协议，不行就算了，别欺负俺兄弟！”最后一句话，林军几乎是喊出来的，不止是四顺这一件事儿，自从爹娘回来，张巧就没少出歪心眼，脑子光想着如何抠搜自家人了，他早就积了一肚子的火了。
张巧被吓了一跳，自家男人还从来都没这么发过脾气呢，但转而又觉得委屈，她这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公公婆婆偏心眼，让林舟去上学，送林顺去学木匠，就她男人和老二留在村里刨食，身为长子，却被提前分出来，她要是再不算计着点，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行，你有种就跟你兄弟过一辈子去！老娘不伺候了！”张巧愤愤的喊道，这天杀的、没良心的臭男人，跟他过了十几年，又是生儿育女，又是操持家务，到头来在他心里自己还不如他兄弟呢！
第117章
张巧摔门出去, 沿着路往西走，林露一般都领着虎子在西边晒场上玩, 那里地方大, 又平坦。
“妈, 你怎么了？”林露惊呼，她妈怎么哭了！
张巧把小儿子抱起来转身就走，眼泪还在不断往下流，带着哭腔回道：“露露，你先回家吧, 俺带你弟弟去你姥姥家！”
“妈, 到底怎么了？”林露小心翼翼的问道，跟爸爸又吵架了，可那也不至于回姥姥家呀！又不是没吵过！
张巧一边快步的往前走, 一边哽咽道：“回去问你爸！”这没良心的, 她出来这么久了，就不知道找找她！
“那俺跟着你吧！”好歹在姥爷、姥姥家里，她妈一般都不会对她发脾气！但要是留在自己家，想想就觉得压抑！
张巧停住脚步回头, “不用了, 你和你姐在家看着壮壮点，别让他饿着！”就林军那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德行，不能指望他喂儿子！
林露只能停住脚步，说不上来心里是啥滋味，她妈向来都更疼两个弟弟, 现在这会儿都没忘了他们，小的自己带着，大的让她们姐妹俩照顾着，那她和大姐呢！她们俩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了！
“俺去回家看看去！”留下这么一句话，林露便拔腿往家里跑去，速度可比张巧这个抱着孩子的快多了。
张巧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上来了，养女儿顶什么用，关键时候就跑了！
小孩子都敏感的很，即便壮壮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家伙也一样，张巧还没走多远呢，怀里的孩子就哇哇哭起来了，张巧只能一路哄着孩子往前走。
村子不大，看热闹的人却不少，张巧中午抱着孩子回娘家，下午基本上一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老头子，咱们去老大家里看看，不然喊他们过来吃饭也成啊！”王桂芳建议道，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吧，老大媳妇也是，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跟老大吵个架，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也不怕人家笑话！
出嫁的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汇回娘家的不少，但基本上不是被丈夫单方面给揍了，就是两人打架的时候被丈夫打狠了，像张巧这样吵个架就回娘家的女人还真不多！她倒要看看之后老大媳妇要怎么收场！
“把老大家剩下的几个人叫过来一块吃饭吧！老大媳妇的事儿你就别问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林平斟酌了半天道，老大媳妇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能纵着！再说儿子、儿媳妇的事儿，他们关上门自己解决就是了，用不着当长辈的在里面瞎掺和。
王桂芳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马上都要回北京了，又闹出这一出！大人折腾，孩子跟着受罪，不是说林雪还要考学吗，家里乱糟糟的，还怎么学习！
***
林军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治治张巧，任凭街坊邻居怎么劝，他都一直在家耗着不肯去接人，反正大女儿开学还早得很，这段时间她在家里做饭就行，他就不信张巧能一直在娘家待着！
林舟他们回北京的时候，两边都还耗着呢，不过除了林顺过去劝了两句以外，林家其他人都没理会这件事儿，由此可见张巧这个大嫂当的怎么样！
“亲家，不用带这么多东西，这车里也装不下！”王桂芳看着面前的三、四个袋子说道，本来车上多两个人就有点挤了，哪还能装那么多东西。
这袋子并非是平时用来装衣服、鞋子的小袋，而是那种装面粉大袋子。
郑英刚才也瞧了车上的后备箱，一半的地方都放满东西了，的确是装不下这些袋子，只能删减下来不少东西，最后只留下两个袋子。
有几个小辈在，不管是林平夫妇，还是陆二栓夫妇，都不会给对方脸色看，能客气的就客气，车上的气氛也比林舟想象得到要好。
大抵五六十岁的女人就喜欢跟人唠嗑，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怎么都聊不完，陆二栓和郑英没跟着去之前家里出了王桂芳以外，其他人都忙，她又不喜欢出门，想找个人聊天都不容易，这下好了，起码有人聊天了。
郑英虽然脾气爆了点，但智商、情商都在线，她有心跟王桂芳交好，说出来的话是真真都说到对方心坎里去，加上人勤快，办事儿爽利，跟王桂芳算是合到一块去了。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俩人能聊上十二个小时，从育儿经验聊到大王村的癞子娶媳妇，从地里这几年的收成聊到认识的长寿老人，总之从来都不缺话题。
相比之下林平和陆二栓就沉默多了。
陆二栓在不亲近的人面前，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上车之后除了逗两个孩子，基本上就没跟其他人说过话，包括他媳妇郑英。
林平倒是说话办事都挺圆滑的，但他总不能扒着人家聊吧，他不要面子啊！
不过两个人虽然彼此之间不怎么说话，但相处绝对是平和，没有半点矛盾，一个习惯了忍让，一个会做人，处出矛盾来才见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