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锦常也很不想来的,他站在门口,看着身后的马车,神色纠结。
他好歹也是个羽林卫,怎么会沦落到给朱元当车夫的?
但是主子有令,当下人的能有什么办法,他站在门口半天,总算是看见了朱元,松了口气指了指马车里头:“朱姑娘,我们……我们公子请您一起出趟门。”
朱元诧异挑眉。
她回头嘱咐了苏付氏和朱景先他们几句,便钻进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楚庭川正坐在车中喝茶,忍不住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出宫来了?”
元宵节宫中向来是有登高看灯的传统的,这也是与民同乐的意思。五皇子当然也该列席参加才对啊。
第514章 机巧
楚庭川抬头朝她笑了笑,见她并没穿斗篷,便示意她靠近火笼,自己给她倒了杯茶,淡淡的说:“还在禁足,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倒是你,听说你的酒楼明天就要开张,所以我提前过来跟你道一声恭喜。”
朱元握着茶杯,看着五皇子有些恍惚。
她觉得五皇子很不容易。
说到底,就算是有那些祥瑞加身,可是嘉平帝对于这个宫女所生的儿子一直都是不喜欢的。
上一世他甚至还拿这个作为贬低这个儿子的理由。
可是朱元自幼没人照管,加上对朱正松的愤恨,让她并不觉得子女就该无条件的服从父母-----凭什么呢?他们也不是自愿的来到这个世上。
父母把他们生出来,却又不爱他们贬低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的任由这样的父母驱使?
可是她不知道此刻的楚庭川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又到底是不是跟上一世那样,已经做好了抢夺大位的准备,因此也不能说太多,咳嗽了一声就谢过了他,又问起这回云南叛乱的事:“既然不让殿下去做了,那总得有一个压阵的人吧?不知道是选了谁?”
“英国公。”楚庭川翘起嘴角,颇带讽刺意味的道:“英国公也该如愿以偿了,不过……”他旋即又说:“不过英国公这是在与虎谋皮,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朱元右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她隐约记起来了,上一世也是有云南叛乱的事情的,同样也是平南侯倒行逆施,那些百姓们才会揭竿而起,而后好似是五皇子去的-----五皇子后来从马上掉下来,幸好当时有张天师随军,所以五皇子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这一世呢?
去督军的如果是英国公的话……
那么平南侯在云南所做的那些事,只怕会无声无息的就被遮掩过去吧-----到时候,英国公再镇压了那些百姓,岂不是就又捞到了一个大功吗?
朱元想起静安公主去找五皇子的麻烦……
如果真是她猜的这样,那徐家可真是太可怕了。
徐家上一世虽然依附的是四皇子,但是直到最后也未曾出事,因为徐家向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至少当时的徐家二房是一直都追随在徐家六皇子身后的。
而五皇子登机之后,六皇子也是最早臣服的那个,因此得了善终,连徐家也是。
那么这一世呢?
朱元提醒楚庭川:“殿下应当知道的,英国公府跟平南侯府有儿女婚约……而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英国公府这回才会不计余力的去帮陆广平逃脱-----姻亲这么多年,平南侯府的行事他们不可能一无所知,既然如此,那这回去督军的是英国公的话,平南侯府的事情就会完全遮掩过去……”
接下来的话她觉得不必说楚庭川也该知道了。
楚庭川的确是知道,他定定的看了朱元一眼:“我都知道,不过没那么简单。”
徐家总是想要两面讨好,但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次他们帮着陆广平逃走,又撺掇静安闹事,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垂下眼皮,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似地,只是问朱元:“事情都筹备好了吗?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朱元笑着摇头。
楚庭川也跟着笑起来,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便跳下马车,转身扶着朱元下来:“也对,你向来是算无遗策的,肯定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街上花灯林立,到处都是人,楚庭川伸出手来给朱元圈出一块地方,笑着说:“你见过父皇了吧?”
他顺手指了指边上一盏玉兔灯,示意锦常付了钱,便接过来交给朱元。
朱元捧着这个花灯有些手足无措,但是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是殿下安排的吧?”
她说呢,她之前进宫去给太后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太后从来也没起过要留她在宫中的意思。
上一世那是因为她是襄王妃,可是这一世她可不是襄王妃了。
太后会起这个心思,原来是因为楚庭川。
这就说得过去了-----太后向来都是很疼爱楚庭川的。
楚庭川也没有否认,坦坦荡荡的应了一声,耳根却有些红:“的确是我跟皇祖母求的,你如今一身的是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给人机会,倒不如进宫去躲一躲。”
朱元有些百感交集。
她习惯了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早已经知道这世上自己没有任何依靠,可是楚庭川却从来都不这样想。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面色复杂的转过头看着他叹气:“其实殿下不必这样的,我能应付。”
“我也知道你能应付。”楚庭川微笑,侧头专注的望着她:“可是能应付是一回事,我能帮忙的时候,就希望你不必应付那么多。”
朱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锦常在背后忍不住再一次翻了个白眼。
真是,我们殿下说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朱大小姐你倒是表个态啊!
可是楚庭川却不需要朱元表态,他只是淡淡的跟朱元说:“河东书院的司业如今是当初从翰林院隐退的周大人,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走后门的人,所以你若是想让你弟弟进河东书院,这一次的入学考试便必定要通过,否则的话,就算是进去了,只怕也呆不长的。”
朱元也知道这一点,她正准备说话,目光便一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楚庭川转过头去看,滞看见拥挤的人潮,便问她:“你在看什么?”
朱元摇头,但是却问他:“殿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楚庭川没有丝犹豫,对着她点了点头,便看向锦常:“听朱姑娘的。”
锦常已经立即站出来了,满脸微笑的问朱元:“朱姑娘想要什么灯还是什么吃食?您尽管说,我一定给您买来。”
朱元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不必那么麻烦,我想让你给我找一个人,看看他最终去了哪里。”
第515章 密谋
锦常这还是头一次希望朱元给自己派任务-----这倒不是他骨头痒,也不是他终于看朱元顺眼了,而是实在没法子-----谁叫自家主子摆明了就是对朱姑娘那么特殊呢,他总得跟朱元把关系给处的好一点才是。
因此他飞快的应了一声就干脆的去了。
楚庭川带着她已经到了边上的一座小桥边上,见到处都是放灯的小姑娘,就笑着问她:“我知道你跟那些想要求愿望的小姑娘不怎么一样,可是今天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你也趁机许个心愿吧,或许便实现了呢。”
朱元是不信这些的。
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用尽心思的去谋划得到,至今为止,她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苦心孤诣的算计而来,因此她对于楚庭川的提议提不起什么兴趣。
可是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那些女孩子脸上或是期盼或是欣喜或是希冀的表情,她又忽而有些动摇了-----楚庭川从来都能一眼看穿她,她不愿意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
再厉害的人也是有疲倦的时候呢,或许老天真的会偶尔打个盹儿,给她一点东西|?
她犹豫着看着手里的兔子灯,迟疑了一瞬,终于迈步下了阶梯,立在湖边缓缓的闭上眼睛许了个愿,而后才轻轻将灯放进河里了。
楚庭川倚在桥栏上看着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对于朱元尤其是这样,他看着她虔诚的许愿,脸上神情也逐渐从轻松变得严肃。
这个小姑娘过的再不如意的时候也不肯将命运交到老天手里,可是她如今这样虔诚,他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忽而想,他以后一定要让这个小姑娘过的轻松一些,不再那么举步维艰。
等到朱元许完愿抬头看过来,他就轻声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能替她实现愿望的不一定只有上天。
朱元笑了笑,一双眼睛里似是要放出光芒:“希望我母亲能够早日轮回,下一世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
其他的事情她都自信有能力做到,唯有这件事,唯有付氏的恩情,她再也无法报答了,除了带好弟弟之外,她只能希望母亲下一世能投个好人家,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
楚庭川忍不住动容。
他一怔之后便笑起来:“会的,你这样虔诚,若是神佛有知,一定会成全你。”
但愿吧。
做完这些,朱元举步上了桥,跟五皇子并肩走在人群当中:“殿下呢,殿下自己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楚庭川的确是没什么愿望,因为某种程度上他跟朱元都是一样的人,坚信求人不如求己,什么诸天神佛,真要是求神拜佛有用的话,那这世上就没那么多惨事了。
当然,他劝朱元去,不过是觉得女孩子神经绷得太紧不怎么好,想要让她轻松轻松罢了,毕竟她再能耐,也不可能让她的母亲死而复生了,这样的情形之下,求神拜佛别的用处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到底能够图个心安。
他摇了摇头,低头看女孩儿言笑晏晏,抛开了一直以来的心事重重和负累,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忽而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跟你不同,我只希望在乎的人活着的都好好活着,而这不是求神拜佛可以做到的,我更相信自己。”
朱元同他并肩走在人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疲倦,也并没有跟卫敏斋在一起那种紧迫的压迫感。
楚庭川见过她最不堪的模样,在他面前,她从来不需要伪装自己。
虽然她的确已经修炼得能够尽量的避开别人不赞同或者是怀疑的目光,可是能够舒心一点,那自然是好的。
走过了正阳大街,楚庭川跟着朱元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朱元就真的有些疑惑了:“殿下不回宫吗?深夜了,您不回去的话,只怕到时候太后和皇后娘娘担心。”
他还并未自己建府,按理来说是最好按时按点的回去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楚庭川背着手往里走,并没有迟疑的说:“刚才看你吩咐锦常去找齐焕吉,我也想看看齐焕吉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也耽搁了,不差这一会儿。”
朱元右眼皮一跳。
永昌公主打算帮齐焕吉讨她做妾的事情,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苏付氏打开门就看见了朱元跟楚庭川走在一起,心里头猛地一跳,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外甥女得到五皇子的看重,她半点欣喜都没有,实在是因为之前卫敏斋的教训来的太深刻了,苏付氏知道,平常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等到真正衡量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上等人看人的眼光总逃脱不了身份地位四个字,只把他们自己圈子里的人当成人看。
她很怕五皇子也是这么想朱元的,那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一个公主的儿子尚且还阴魂不散,卫敏斋虽然跟卫大夫人来道了歉,但是谁知道他们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再来一个五皇子,那朱元到底还要不要做人了?
再说,人也经不起这么大起大落的折腾。
但是这不是她担心就能有用的事,苏付氏叹了口气,让花楹去泡了茶来,大晚上的,不好在院子里坐,就只能在花厅里敞着门让他们聊天。
绿衣是个没心没肺的,想不到这么多,但是水鹤却看得出苏付氏的担心,特地安慰她:“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了,我看姑娘是个最清醒的,她是绝对不会被这些事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