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甚想你 第71章

作者:初云之初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你!”

  元城长公主咬着牙怒视恪太妃,几乎气不过要去理论,靖安侯世子连忙拉住她,低声劝解道:“这样重要的日子,你不要惹事。”

  “我惹事?”元城长公主心中一阵酸涩,木然的瘫坐回自己位子上,看着面上写满谨小慎微的丈夫,她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你觉得……是我在惹事?”

  靖安侯世子也是男人,自然也有男人固有的劣根性。

  元城长公主是先帝爱女,靖安侯世子纵然出身不高,却也低她一头,在这个生性霸道蛮横的妻子面前,难免硬气不起来。

  但是当先帝病逝,元城长公主失宠,失去身上的光环之后,他头上的这座叫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似乎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譬如在那夜,他头一次大着胆子,表明了自己想纳妾的意思。

  天大地大,岂有叫自己断子绝孙的道理?

  再譬如此刻,他选择沉默不语,便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靖安侯府树仇够多了,她还是少出去得罪人为好。

  看着丈夫神情,元城长公主轻轻笑了两声,不知是心酸,还是可笑,笑声之中,莫名有种淡淡苍凉之意弥漫。

  “公主虽说金枝玉叶,也别尽着驸马欺负呀,”恪太妃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饶有兴味的看看元城长公主,再去看看靖安侯世子:“大庭广众的呢,总要谨慎些的。”

  元城长公主目光一厉:“你不要得寸进尺!”

  “公主这话说的,”恪太妃缓缓露出一个既无可奈何,又委曲求全的笑容:“倒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这话说的平淡,面上神色也温和,只要衣袖底下的手指,将自己衣角捏的死紧,细白的手腕青筋绷起,显然是用了十分力。

  这位公主自幼得宠,从没有受过什么欺负,眼下只被自己顶了几句,便受不了了?

  这幅受了无尽屈辱,又强自忍下的样子,真是叫人看的又痛快,又作呕!

  元城大概是忘了,她小时候肆意取笑自己儿子是天残,腿脚不稳当,竟故意将儿子身边人支开,当着她身边奴才的面一次次的将兄长绊倒取乐,直到摔得爬不起来才肯罢休。

  儿子怕自己忧心,所以咬着牙不肯诉苦,还是自己发现他走路更不稳当,才知晓其中内情。

  七王虽是天残,却也是恪太妃唯一的孩子,更是她心尖儿上的肉,容不得别人伤害分毫,眼见着元城长公主将自己儿子当成玩意儿取乐,恪太妃怎么可能不恨?

  轻描淡写的踩几句都是轻的,便是递给她一把刀,她都敢捅死这小贱人!

  说来也是好笑,当初取笑自己生了天残的人一定想不到,她自己长大了,便是连只鸡都生不了吧?

  ——报应不爽!

  青漓一进内殿,便感知到周遭气氛有异,不易察觉的环视一周,便见元城长公主面色阴晦,似有不虞,心下微动,却只不动声色的跟着皇帝到主位上坐了。

  沈太妃出身商家,嘴巴最是讨喜,笑吟吟向青漓道:“前些日子去宣室殿拜见时,还说娘娘即将得子这样的吉祥话呢,眼下果真有孕,可别忘了为我们几个封红才是。”

  “沈妹妹说的是,”张太妃也含笑掩着唇,神采奕奕道:“这样的关头娘娘可不能小气,非要封个大的不成,对了,一个也不成,等皇子降生,还得另有一封才是。”

  五公主与六公主在侧,也笑盈盈的凑趣道:“见者有份,皇嫂总不好略过我们去吧?”

  “都有,都有,”青漓被她们说的心绪松快,含笑道:“见者有份,谁都少不了。”

  一众人嬉笑开,空泛而华丽的内殿似乎也有了几分热乎气,宫人们鱼贯而入,将菜肴一一呈上,乐起舞出,这日的宫宴正式开始了。

  “凭什么要给她们封红?”皇帝一手撑腮,借着笙箫之声的遮蔽,低声瞧着身边的小姑娘,不满道:“还不是花朕的钱?”

  “图个乐子罢了,能花几个钱,”青漓斜他一眼:“你将钱全堆在那里,还能给你下崽不成。”

  “下崽是下不成了,”皇帝慢腾腾的揉着下巴,道:“——至少也不咬人吧?”

  “那我就花自己的,”青漓不去看那小气鬼,道:“谁稀罕你那几个钱。”

  “倒也不是疼钱,朕就是觉得自己有些亏,”皇帝道:“说吉祥话儿的都有封红……”

  缓缓凑近小姑娘一点儿,他低声道:“——朕这个主力功臣,怎么什么都没捞着?”

  “捞什么捞,”青漓微红着脸瞪他:“这么好的酒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堵不住,”皇帝仔细想了想,又向她道:“除了朕的妙妙,什么也堵不住朕的嘴。”

  青漓默默地别过脸去,不理会这臭流氓。

  她目光往边上一斜,却恰好同七王对上了视线,一触即分。

  七王腿有天残,从无登基之望,从小到大也只是想着做个富贵闲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儿,年纪轻轻眼下便见着黑了,此刻骤然同那位美玉般剔透的小皇嫂对上视线,却忙不迭低下头了。

  ——美是真美,却绝非他可觊觎的,否则,皇帝兄长非煮了他不可。

  这般浅显的道理,七王还是明白的。

  元城长公主兴致不高,目光淡淡的,随意在七王席位上扫过,忽然笑道:“元庆?”

  在七王身边坐着的世子元庆顺势看了过去,自小便被娇惯着的小孩子,见说话的是素来同自己家不睦元城长公主,眉头便皱了起来:“姑母何事?”

  “一个人总是孤单,连陪着玩儿的人都没有,”元城长公主笑的温柔,语气像是含着花蜜的甜香,不知不觉中诱人入彀:“再过些日子,你皇伯母便会生小皇弟,等他大了,便能陪你玩儿了……”

  “元庆年纪到了,正是该好好念书的时候,哪里能只想着逍遥,”恪太妃敏感的察觉到了危险,心都战栗起来,强笑着打断了元城长公主话头。

  她曾以为元庆会被皇帝过继,前途无量,自然是宠的厉害,甚至早早将自己心腹送过去几个,专门照顾他起居,有的没的,也会同他说几句不该说的。

  他还是小孩子,若被元城长公主引导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可就全完了!

  勉强忍着心底的惊惶,恪太妃以目示意儿子与孙子:“更不必说皇子尊贵,哪里能轮得到元庆陪着玩儿……”

  “别听你祖母说这么多,”元城长公主不动声色的打断了恪太妃,只笑吟吟的盯着元庆:“元庆说,喜不喜欢小皇弟?”

  不等七王伸手去拉自己儿子一把,元庆便将眉头皱的更深,断然道:“讨厌他!”

  恪太妃与七王那颗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地,却是“啪”一声摔得稀碎,怎么也糊不起来了。

  四下一片寂静,说笑声也听了,舞姬们出身宫中,耳听六路眼看八方是基本功,闻言几乎要一齐摔倒,可乐声不停,只得战战兢兢的继续翩翩。

  众人屏气息声,只有皇帝为自己的小皇后挑着鱼刺,笑微微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讨厌他?”

  七王与恪太妃的冷汗一齐下来了,正欲说话,却听皇帝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当着朕的面,还能把人家嘴堵上不成?”

  他也不去看别人,只瞧着元庆,神态温和的道:“为什么讨厌小皇弟?”

  元庆自小便被宠坏了,自然也不知如何看人眼色,想着前些日子嬷嬷们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心里一阵不满,下意识的说了出来:“——他会抢我的东西!”

第76章 爸爸

  元庆这话说的轻快, 语气也极自然, 浑然不知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顿一顿,他继续道:“——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正是冬月,皇后又有孕, 皇帝怕她受凉, 特意吩咐人将炭火烧的热些, 内侍们不敢敷衍,自是盯着这里, 将内殿熏得暖香才停,即使外头天寒地冻,承明殿内竟如春日般温煦和畅。

  七王刚刚听到这消息时, 还曾感叹自己皇长兄是当真动了情, 竟连如此细微之处都挂着心,何意百炼钢, 化为绕指柔,这话说的委实不错。

  可到了此刻,他却也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周身只一个感受, 如阴翳翳的云层一般压在头顶, 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炭火点的太过于热,竟生了汗,闷闷的像蛇一样缠在身上,叫他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七王面色灰败, 神情惶然,恪太妃也好不了多少,临近她的沈太妃,甚至能清晰见到她面部的细微抽搐,更不必说眼底的焦灼畏惧了。

  依旧没有人做声,所有人皆屏气息声,似乎自己魂魄出游,不在此地一般。

  只有皇帝不以为意,他面上甚至还带着笑,顺着元庆话头又问了一句:“——小皇弟比你小那么多,能抢你什么?”

  元庆还不曾答话,便听“咣当”一声震响,在除去舞乐外别无他声的承明殿内,突兀的如同白纸上染一片墨,叫人禁不住心头一震。

  青漓也被吓了一跳,皇帝与她挨在一起,觉小姑娘身子一颤,也不顾忌众人目光,径直伸手去扶住她腰身,抚慰的揽住之后,才一齐往声源处看去。

  ——七王连人带椅子,一并摔在了地上。

  元庆就坐在自己父亲边上,似是被这变故吓住了,又像是被父亲骇人的脸色吓住了,终于停住了他那张惹了祸的嘴,面颊度抖动几下,怯怯的掉了眼泪。

  摔倒的时候,七王碰倒了自己面前酒盏,湿漉漉的撒地之后,顺势打湿了他袍服,衬着这样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张皇。

  哆哆嗦嗦的坐起身,他顺势跪了下去,颤声道:“皇兄,别问了……求你了……”

  皇帝目光淡淡的落在七王身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元城长公主似是回魂了,不动声色的瞧一眼紧张异常的恪太妃,缓缓饮一口酒,方才轻声道:“七皇兄这是做什么,陛下不过是同元庆说几句话罢了,你倒好,竟吓成这个样子。”

  承明殿正是安静的时候,她这话声音也不高,却似炸雷一般在恪太妃与七王耳边响起。

  七王身体都在哆嗦,跪伏于地,看不出什么情绪,而恪太妃僵着身子坐在椅上,望向元城长公主的目光似是淬了毒的刀刃,恨不能就地将她千刀万剐才好。

  元城长公主自是感觉的到那道灼热目光,心底极畅快的一笑,语气却愈发轻柔起来:“说句不该说的,可别是……心中有鬼吧?”

  七王没敢做声,恪太妃面色泛青,更不敢在这个关头触霉头,元庆则是被父亲神情吓住了,下意识的老老实实起来。

  只有皇帝看向元城长公主,淡淡道:“闭嘴。”

  元城长公主正颇觉自满,骤然被皇帝呵斥一句,笑意在脸上僵了几瞬,终于讪讪的褪去,微垂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一回,承明殿便是真的安静了。

  只有乐声依旧,舞女翩跹,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些近乎诡异的凝滞。

  一支舞的时间早已结束,蝴蝶般翩翩的舞女们却仍在起舞,倒不是她们想留在此处,而是乐曲未曾停,贸然停了,指不定就得顺势被迁怒。

  比起那结果来,继续跳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乐师们并不是有意为难众舞女,说白了,大家都是可怜人,真出了什么事儿,指不定就得一同上路呢。

  他们也是被吓傻了,唯恐乐声一停,殿内的贵人们将目光挪到自己身上去,便豁出命去继续,不敢打半个停。

  七王腿脚不好,跪了一会儿,身体便有些抖,可皇帝此刻态度不明,他哪里敢懈怠,只吊着那口气,跪伏于地,等候最后的判决。

  皇帝定定看他一会儿,忽的笑道:“七弟?”

  七王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虽说面有狼狈之色,却也能见得出其中谦卑神色,也是为难了:“……臣弟在。”

  “有些东西,朕可以给,”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微微道:“但是,你不能伸手要。”

  他面上不见厉色,语气轻和,似乎只是在说家常,却叫人心底打战:“——明白吗?”

  七王心底暗暗松一口气,僵硬在背上的汗珠也滚了下去,尽管依旧湿乎乎黏糊潮潮,却也叫他好受多了,连声谢恩道:“臣弟明白,臣弟明白。”

  拉着一边的元庆跪下,七王再次跪拜:“皇兄宽心,臣弟知晓分寸的,绝不敢有非分之想,若是胆敢生了此心,便叫臣弟……”

  他似是想发什么毒誓,却被皇帝打断了。

  他摆摆手,示意一侧内侍扶起七王:“都是骨肉至亲,说那些便生分了。”

  七王不敢停留,就着内侍的胳膊起身,拉着儿子,战战兢兢的回到椅子上坐好,小心的擦拭方才冒出的冷汗。

  皇帝不说话了,方才之事使然,自然无人敢轻易说话,青漓看一眼那群娇躯微颤的舞女,也觉她们是受了无妄之灾,倒是可怜。

  便吩咐道:“换一支舞吧,之前那曲西江月不错,吩咐他们来一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