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福公公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跟赵元坤倒没什么私怨,赵元坤再能干,也威胁不到他一个内侍的地位。只是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太子因赵元坤的关系折损了一员大将,再加上向来孝敬他的李博一直在说赵元坤的坏话,福公公对赵元坤完全没有好感,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再说,朝堂上太子与皇上、皇子们的争斗,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放在嘴上说的?
他朝对护卫们做了一个“打”的手势。
护卫会意,立刻提起板子,“叭叭叭”地打了起来。
“福公公,福公公……”赵元坤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死期,他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提着嗓子就高声叫道,“福公公,我是绥平伯赵元勋的亲弟弟;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创了一门画技,被皇上下旨教大理寺官员画画的赵五姑娘,就是我的亲侄女。还请公公看在我哥哥和侄女面上,饶我一回。”
平时他最恨大房的人。可这会儿大房最拿得出手的父女俩却成了他的依仗。如果真是李博真陷害他,福公公听到枯木先生几个字,应该就能饶过他。
福公公一听到赵元坤不知死活,还把他那惹事的侄女搬出来,停止了跟李博说话,走了过来。
他看着赵元坤,冷笑一声道:“好叫你知道,你有今天,可是托了你那能干的侄女的福,可怨不得太子殿下。殿下可给你们叔侄俩害惨了。也是太子仁慈,否则,能要了你的命。”
他一挥手:“给我打,狠狠打。除了给他留一口气,别的不用顾忌。”
护卫听了,下手越发厉害。
官员们在衙门里做事,身边是可以带一个长随的。有什么跑腿、报信的事儿,都可以差使长随去做。
赵元坤自然也是带了长随的。长随们虽说不能进他们办公的屋子,但为了主子有事时能找到自己,都会呆在倒座的一间屋子里,有时候还能帮着主子互相打听些消息。
赵元坤的长随阿起早在听到主子的叫声时,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他是个机灵的,年纪只比赵元坤小几岁,经的事也多。此时听到福公公的话,知道主子今天要不好了,赶紧跑出去,找了介绍赵元坤到詹事府做官的一个叫赵文的官员,把事情跟他说了。
说着他塞了一个荷包给赵文,跪下磕头道:“求求赵大人救救我家爷。”
这个赵文因为同是姓赵,又同有被嫡母打压的遭遇,再加上赵元坤有意奉承,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后来赵元坤分家,捧着重金让他帮着谋事,他便也一口答应了。
他的官职不低,上头的事情,赵元坤不知道,他却是隐隐听说了的。
听说是福公公带人来打的板子,他就猜到是太子的意思,哪里敢去帮赵元坤说情?况且赵元坤是他介绍进来的,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唯恐别人想起这茬儿。他要是去帮赵元坤说情,不是找死吗?
第340章 是何缘由?
我不是不帮,我自己都要受你家主子牵累。”赵文赶蚊子似的对阿起挥了挥手,站了起来,匆匆出门。
他得去找一找自己的人脉。要是有人翻旧账,把这事往他身上扯,那他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阿起没法子,只得出了詹事府,找到车夫和另一个小厮,让车夫花钱叫人跑腿去请郎中,再驾车在门口候着,他和小厮掏钱买了附近一家店铺的门板和被褥,这才返回衙门。
里面福公公不想听赵元坤嚎叫,叫人用破布把他的嘴给堵住。其实不用堵,此时三十板子已打得差不多了,赵元坤早已晕迷过去了。
阿起带着门板进门,正好听到福公公在吩咐护卫:“把他扔出去。”
他立刻跟小厮抬着门板上前,把晕迷过去的赵元坤抬起来,让他趴在门板上,盖上被子,抬起来就往外跑。
“嘿,这随从倒是机灵。”福公公看到阿起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由笑了起来。
阿起听到这尖锐的笑声,跑得更快了。
待一行人回到赵家三房,整个三房乱成了一团。
赵三夫人苏氏见丈夫被抬回来,成了个活死人,顿时方寸大乱,扑上去就哭哭啼啼起来。
“别碰别碰。”老郎中连忙示意嬷嬷丫鬟把她拦住,“你这一扑,他岂不伤得更重了。”
他让下人把赵元坤抬进屋里,将衣襟用剪刀剪开,清理了伤口,抹了药,再把了脉,这才出来开方子。
“郎中,我家老爷他如何?”三房的管家连忙问道。
郎中叹了口气:“内外伤挺严重。老朽已给他抹了金创药,再开个方子煎了吃。你家老爷身子底子好,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事。”
苏氏一听这么严重,眼泪又止不住了,抽抽噎噎地问道:“那他……何时能醒来?”
“看情况吧,如果不发热,今晚应该能醒过来。”
管家听着不靠谱,拿了方子付了诊金,就把这郎中打发走了,对苏氏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请施郎中来看看?”
施郎中是绥平伯府的府医,现仍住在绥平伯府里。
本来分家了,以赵元坤的性子,恨不得离老夫人和赵元勋远远的,不沾他们一点边。如果他清醒,肯定是不愿意再用绥平伯府的府医的。但施郎中医术不错,请他总比去外面请那些不知底细的郎中强。管家觉得,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至于御医,以赵元坤的品阶,还请不起。
阿起听了这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小人建议还是另请郎中为好。老爷被打,跟大房赵五姑娘有关。请施郎中来,也不知他会不会尽心。要是不尽心,爷就危险了。”
苏氏和管家一听忙问:“怎么回事?”
阿起摇摇头:“小人只是听处罚老爷的福公公提了一嘴,具体如何,小人也不清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赵元坤救回来再说。
苏氏在没分家时扮柔弱,在自己家里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当即吩咐道:“阿起先拿方子去抓药煎了给老爷服下。管家你去荣庆堂请郎中,不管多少钱都行,请他们医馆里最好的郎中来。”
荣庆堂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只是以前绥平伯府主子有病,都是施郎中看诊,没请过荣庆堂的郎中,不知他们水平如何,好不好请。现在只能姑且试试。
大家答应一声,分头去行事。
绥国公在世的时候,最宠赵元坤。在他小时候给他延请名师来教他念书,教他练武。后来绥国公去世,赵元坤被老夫人压着不能去谋武将之职,他也没落下练武。
再加上赵元坤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正值壮年,身体极好。因此喂了药,在荣庆堂的郎中来看过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备……厚礼,让阿起……去赵文府上……打听缘由。”赵元坤气若游丝地吩咐道。
不把事情弄清楚,他死都不安生。而且他也想知道等他把伤养好后,还能不能再回到詹事府去。
“是。”苏氏抹干眼泪,带着嬷嬷去备了一份厚礼,让阿起去了赵文府上。
赵文是个贪财的,赵元坤又素来大方,这是两人交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白天在衙门里怕人看到,他直接把阿起赶走。这会儿听下人来报,说阿起上门,他就知道应该是来打听缘由的,且带了重礼,他便让人进了门。
“忠勤伯贾颂临被罢官降爵的事你知道吧?那事的起因是赵五姑娘跟贾浚泽争执。因为赵五姑娘和你家主子的关系,有皇子怀疑是太子爷出的手,直接把太子爷手下的一个三品大员给拉下马了。太子爷气极,所以才打了你家爷板子,并说让你家爷滚蛋。这詹事府的差事,以后是不能做了。”
赵文说着叹了一口气:“为着这事,我也被连累了。有人甚至怀疑我是奸细,特意把你家爷安排进詹事府陷害太子爷的。我这职位,保不保得住都还不一定。”
阿起听得心惊,他实没想到主子小小的一个官儿,整日在詹事府忙碌,还能直接搅进朝堂上皇子们的争斗里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现如今看来,老爷能保得一条命,已经是太子仁慈。
“多谢赵大人告之。等我家爷病好,定然会亲自来谢大人。”
“不必。”赵文一摆手,“我这里他就甭掂记了,好好在家养病吧。你以后也别来我家了。我本想帮你们一把,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性命都帮丢了。咱还是各过各的吧。”
他今天也是险之又险。
人在官场,不是你上就是我下,哪有不遭人嫉恨的?即便为人和善,谁也不得罪,也有人觊觎他屁股下的位置,想要把他拉下马来自己坐上去的。
所以赵元坤被打完,马上就有人说起了他的事。
幸好赵文一得到消息就各处去打点了一番,且他父亲原就是太子身边的老人,跟福公公也有几分交情,詹事府有许多老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身世十分清白,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现在能让阿起进门,已是他看在赵元坤送了他许多财物的面上。如今把话说清,他立刻就端茶送客。
第341章 会来闹事
阿起回来,也不敢直接到赵元坤面前禀报,而是悄悄找了苏氏和管家,将赵文的话一一说了。
苏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好个小浪蹄子,我就知道这是个搅家精。她一回府就搅得二房不得安宁,最后还分了家。现在又来牵累我家老爷!”
她叮嘱阿起:“我听了尚且这样气,你家爷非气得吐血不可。这事先别跟你家爷说,只说是有人嫉妒他办事能干,碍了别人的眼,所以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你送了厚礼过去,赵文答应替他在太子面前说情,想来不日就有结果,让他安心养病。”
阿起连连点头:“小人遵命。”
他进了赵元坤的屋子,如是说了,赵元坤果然安下心来,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苏氏则准备带着丫鬟婆子到大房那边去讨公道。
管家连忙劝道:“夫人,您这样去,怕是讨不了什么好。您只有一张嘴,那边好几张嘴,老夫人还是长辈,即便他们理亏,您又能奈他们何?就算他们有心补偿,又能补偿什么?爷的官丢了,身子白白受了老大一场罪,就算他们给钱财补偿,咱稀罕他们的钱吗?”
苏氏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忙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老爷要是知道此事,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替他把气出了,才是正理。”他压低声音,“不如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苏氏眼眸一亮:“这主意好。”
赵如熙给萧令衍出了这个一石两鸟的主意,就知道赵元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太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直接要他性命,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打板子是少不了的,官更是别想做了。
这就是她的目的。
上辈子因为赵元坤的关系,绥平侯府上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变卖的变卖,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背负这么多的人命,这辈子赵元坤只是被打一顿,赵如熙觉得这惩罚简直太轻了,根本没能赎清他上辈子造的孽债。
她以为这件事谋篇布局,起码两三天后才能看到成果。没想到一回府,就听朱氏跟她说,赵元坤被詹事府的人给打了,是被抬着回来的。
老夫人和赵元勋,甚至朱氏都分别在赵元坤和赵元良两人身边各自埋了眼线,对他们的动向掌握得十分及时。因此赵元坤一被抬回来,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熙姐儿,你知道他被打是什么原因吗?”朱氏问道。
“知道。”
老夫人和赵元勋、朱氏大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则他们离朝堂争斗实在太远,不说他们,便是赵元坤自己,都得花厚礼去找赵文打听,赵文也是因为有自己的路子才知道内情。
赵元坤自己都难以打听的事,赵如熙说她知道,这实在是让绥平伯府的长辈难以想像。
朱氏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期待赵如熙能给她什么答案。
“嗯,是我动的手脚。”赵如熙就仿佛没看到三个长辈脸上那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表情,神色仍然淡淡,“贾家的事情出来,咱们欠了我师父、镇南王府的人情,也惹了贾家这么个敌人。不利用这件事获点利,岂不亏大了?”
“反正即便没有这一出,三叔对咱们的恨意也不会少。有机会让咱们家出事,他肯定不会放过。即便没有参与夺嫡的隐患,放任他往上爬,对咱们也很不利。倒不如直接把他击倒,让他再也翻不起浪花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赵元勋、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如熙见他们这样,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这话会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他们会觉得她手段厉害得让人心悸,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但要想在两年后带他们离开世居的京城,搬到江南去,她就得让他们更进一步认识到她的能力和能量。
一开始回府的时候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自然不好。但经过前期的一点点铺垫,在他们都认可了她的能力、了解到她的品行,让她掌握了绥平伯府的话语权后,让他们消化消化,他们还是能理解和认可她的做法的。
毕竟他们不是糊涂人,也不是圣母圣父。赵元坤是个大隐患,即便她不出手,他们之后也得费大力气,出手把赵元坤给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