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在她后面的张修言此时倒是画完了。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刚才大概是憋了一口气,他画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不由心里得意,抬头看向赵如熙。
见赵如熙还在画,他看了一眼点着的香,不由撇撇嘴,心里期盼着赵如熙超时。
绘画比赛毕竟跟四书五经考试不一样,最重要的是画要画得好。要是超时了,不会直接判定失败,只会扣一些超时分,降一个小等次。
可高手比赛,降一个小等次,没准就与魁首失之交臂。
只要赵如熙超时,张修言觉得以自己这幅画的水平,定然能把赵如熙比下去。要是这样赵如熙还能得第一,那绝对是黑幕无疑了。张修言非得跟他师父一起大闹一场不可。
枯木先生常说他师父品德不好。现在他自己在比赛时徇私,师父定然乐于借此踩枯木先生一脚,败坏他的名声,一洗往日之耻。
为避免互相干扰,桌与桌之间隔得都挺开,再加上赵如熙的身影挡着,张修言也看不清她画的画如何,干脆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回头看一看其他人画画的情况。
绘画不比其他考试,是抄不了答案的,东张西望倒也不算违规。
这一看,张修言就发现,因为担心超时,大部分人都抓紧时间画画,且画的尺寸不敢太大,因此这时候都基本画完了。还有一些大概对自己的画不满意,在添添改改地进行修补。
画完画后也无需交卷,参赛者把画用镇纸四角压住,就可以离场了。一会儿时间到了自有评判者逐行逐个进行评分。
但担心有人趁人不注意往自己的画上泼墨动手脚,画完的人基本都不走,而是坐在原地等着时间到,所有人离场时才会离场。
因此大家都在东张西望。
张修言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往他们这个角落瞧,而且神色一致,大家都面露疑惑、好奇。
有人甚至在犹豫了一下后,当即离场,离场后也不离开,而是出了绳子围着的围栏,就直接往他们这个右上角奔来,最后站到了离张修言很近的地方,伸长脖子往赵如熙上画上瞧。
张修言跟着那人的踪迹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围栏外面这个角落已挤满了人,大家看着赵如熙的画,神情都十分激动。
虽说来围观绘画比赛的几乎都是绘画爱好者,旁边也有人维持秩序。但人一激动,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些声音。几十个人挤在这里,动静就大了。
但这些人一个个像是担心惊扰了赵如熙似的,尽管十分激动,却还是抑制自己,摒住呼吸,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刚才提前离场的那个参赛者,此时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模样。
张修言不由好奇。他也伸长了脖子往前瞧。
只是赵如熙今天的衣衫是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把大部分的画都挡住了,张修言即便伸长脖子,也看不到赵如熙这幅画的全貌。
好在尺幅比较大,赵如熙的衣衫再宽大还是没能遮挡完全,两边都露出了一些画来。
张修言研究了一下,发现赵如熙的画不像是人物画,而是山水画。再抬头,他发现赵如熙手里拿的也不是炭笔,而是毛笔。他一下子就疑惑了。
难道赵如熙来参赛不是画她独创的引起朝廷重视的炭笔人物画,而是画从康时霖那里学来的水墨山水?
因看不清全貌,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张修言只得收回目光,回头去看了林云深和钟磊这些人一眼。
钟磊在皱眉添补自己的画。
林云深则画完了,此时跟张修言一样,正好奇地伸长脖子往赵如熙这边瞧。只是他离得更远,完全看不到赵如熙在画什么。
看到张修言回头来看自己,他对上张修言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这个比赛可以东张西望,但不可以出声喧哗。就怕有人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出声干扰别人以达到自己提升名次的目的。一旦有人出声说话,被监考人员发现,他的画就直接作废,逐出比赛场地。
因此张修言对林云深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又转过头来看向赵如熙。
然后他就发现赵如熙已停了笔,正端详自己的画。端详了一下,大概觉得满意,再无需添改,她将手里的笔在笔洗里荡了荡,放到了笔架上。
此时围观她的人似乎又多了些。外围的人挤不进来,完全看不到赵如熙的画是什么样的,急得一个个抓耳挠腮。
监考人员早已发现这边的动静了,有几个跑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围观的人,维持秩序。
赵如熙画画完全忘我,根本不受周遭环境的打扰。此时画完,看到这些围观的人群,她小小地吓了一跳。
好在她前世是见过大世面的,参加过的比赛不知凡几,一顿之后就神情自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自己的东西用得最是顺手,因此比赛方只提供场地和桌椅,笔墨纸砚都是自备。离开前她需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第436章 就是那幅画
赵如熙画完没过多久,就有人高声叫道:“时辰到,请参赛者离场。”
赵如熙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了。听到这一声,她干脆利索地离了场。
张修言故意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磨磨蹭蹭,在赵如熙离场后,他往她的画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高山巍峨壮丽,峭壁如削,瀑布从山巅倾泻而下,浪花飞溅,溅起的水花仿佛落到自己身上一般,耳边甚至能听到瀑布轰鸣咆哮的声音。这不是画,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震撼人的灵魂,让人觉得自己的渺小、大自然的伟大。
不只张修言想看赵如熙的画,他身后的林云深和钟磊等人亦是如此。
只是有前面人的遮挡,他们看不清画的全貌。
比赛场地四周用绳子做成栏杆把赛场围住,不过在东西两边的中间部位各留了一个口子。林云深和钟磊离场时,本来可以直接朝后走几步,从东边的豁口处出去的。
可他们为了看一眼赵如熙的画,从座位的右边出去后没有转弯,愣是直接朝前走,打算从赵如熙的位置绕过,再从北绕到西,在比赛场地的外围绕大半圈,从西边的豁口出去。
走到赵如熙的画前,看到画,他们同样一震,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停在原地不动了,目光目光呆滞、嘴唇微张,脸上的表情跟张修言如出一辙。
帮忙维持秩序的国子监的学生见几人都准备离场了,走了几步却又站在那里不动弹,眼睛直盯着别人的画,他们跑过来,对几人道:“既然离场,还请赶紧离开,否则当作超时处理。”
说完又特意提醒了张修言一句。
听到“超时”两个字,张修言、林云深几人才清醒过来。
张修言拿起自己收拾好的东西,都忘了可以直接从东边出口离开,而是机械地跟在钟磊身后绕圈子,内心受到的震撼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下来。
直到从西边豁口走出考场,在外面站定,钟磊才开口道:“她画得……实在太好了。”
张修言默然不语。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画得好不好,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尤其是他们精于绘画的人,什么是好画,什么是差画,心里都有一杆称,一搭眼就能评个高下。
面对赵如熙明显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甚至比他师父画得还要好的画,张修言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
说赵如熙的画不好,非但不能给赵如熙抹黑,还会让人觉得他颠倒黑白,妒贤忌能,面目可憎。
面对这样强大的存在,张修言自知第一无望了。
他垂头丧气地站了一会儿,正要打声招呼离开,就听右边角落喧哗起来。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刚才围观的人似乎被人驱散了,又换了明显是官吏的人站在那里,一个老头正站在那里,指着赵如熙画说着什么,神情十分激动。
林云深跟钟磊对视一眼,心里好奇,从外围快步绕了过去,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张修言也连忙跟在身后。
一走近,他们就听那老头儿嚷嚷道:“真的,我没看错,真的就是皇上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幅画,画价跟枯木先生的一样,价值二万五千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能画出价值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的人,应该早就功成名就了吧?怎么可能来参加这种比赛?”旁边尤有人不信。
“我不会看错的,当时我就坐在台下。我亲眼看到过那幅画。这样的画,看一眼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像这样的画,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画得出来。一定是她无疑了。”
他这话还真没人能反驳。
确实,赵如熙这样的画,只要看到过,就会被深深震撼;过了多少年,这种震撼都忘不住。这老头儿说的话,没准就是真的。
听到老头儿的话,张修言忍不住道:“不可能。知微姑娘才多大?她拜枯木先生为师也才半年。再如何她的画也卖不出那样高的价钱来。”
赵如熙上拍卖会的那幅画,因为太过奇怪,画得极好,却又谁也不知道画作者是谁,大家纷纷猜测,当成奇事来议论,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前这幅画是赵如熙画的,张修言认了。毕竟他是亲眼看到她画的。说赵如熙画得好,比他强,他也认了。这是事实,不容反驳。
可要说赵如熙的画卖出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与枯木先生的画价一样,张修言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他师父的画,最高也才卖了三千多两银子呢。赵如熙的画再好,也值不了那样的天价。
林云深和钟磊也不敢相信。
林云深喃喃对钟磊道:“应该不可能吧?”
钟磊盯着赵如熙的画,默然不语。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只要画得好,年纪大小、拜师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那个老头儿反驳道。
说完,他还打量了张修言几眼,一下子认出了张修言的身份。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是梅中君的那个弟子吧?你也参加了比赛?莫不是你觉得你的画比这位的强?”
他指着赵如熙的画道。
今天是旬休,来比赛场地看热闹的官员其实不少。只是因为开始在比赛,为了不影响参赛者,官员们都没有过来围观,围观的都是喜欢绘画的闲人。
这会儿比赛结束,官员们才到这边来走一走。围观的百姓见了他们来,都自觉避开了去。
很显然,这位老头儿是在赵如熙离开后才来的,并不知道画作者是谁。但不这耽误他认出赵如熙正是拍卖会拍出高价的那幅画的画作者。
梅中君的身份跟康时霖类似,都是世家子出身,但因痴迷画画,没有参加科举,所以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
张修言的身份比起梅中君等人就更不如。他家中倒是有点钱,却是平民出身。只因有绘画天赋,被梅中君看上,收作徒弟。
老头儿既去参加过拍卖会,自然是官吏,而且品阶还不低。
平时面对这样的人,张修言一贯是不敢多言的。
第437章 开始评分
但别人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张修言再不敢也得自证清白。
他涨红了脸,壮着胆子嚷道:“我没有。我没觉得自己画得好。我只是想说拍卖会上的那幅画不可能是知微姑娘画的。她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天赋再强又如何能跟枯木先生比肩?”
此时另有两个官员过来了。听到老头儿和张修言的争执,两人好奇地朝赵如熙的画上张望。这一望,两人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老头儿认识他们。这两人都是户部的官员,其中一个是户部尚书齐虚谷。
他连忙拱手朝齐虚谷行了一礼:“齐大人,您也来看画呢?”
齐虚谷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恍若未闻。
直到老头儿又唤了他两声,他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地看向老头儿,神情还有些不悦,似乎被打扰了看画很不高兴。
老头儿连忙行礼:“老夫是刑部郎中唐忠明,刚才与梅中君这位徒儿争执。老夫觉得这幅画跟第一次拍卖会上卖出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是同一个人画的。这位小哥儿却说不可能。老夫想着齐大人应该也去参加了那次拍卖会,见过那幅画,所以跟齐大人求证一下。”
齐虚谷看了张修言一眼,点头道:“此画跟拍卖会上那幅画同出一人之手。”
他话声未落,又有人过来了,指着赵如熙的画大喊道:“呀,这幅画,跟皇上拍下的那幅画的风格一样,莫不就是那位画作者的画?”
唐忠明看着张修言,没再说话,只是鼻子轻哼,下巴微抬,一副“事实如此,老夫不跟你争辩”的表情。
张修言却顾不得唐忠明了。他听到人人都说这画就是拍卖会上那一幅,整个人仿佛被谁用大铁锤捶过一般,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呆愣愣地木在了原地,脸上是深受打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