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酌泠泠水
他们这里的优秀学生,只要稍稍露出点锋芒,就会被京城女子书院抢走。也无需强抢,只要露点口风,说有个名额可以特招进去,这些学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京城女子书院。这让尚德长公主很是气恼。
京城女子书院原先是皇后做山长,后来皇后去世,皇上无意立新后,便想让尚德长公主去主持京城女子书院事宜的。毕竟尚德长公主在北宁女子书院做山长多年,经验丰富,她的身份也足够尊贵,完全能担任京城女子书院山长的职位。
可没想到,谨妃到皇上那里撒了个娇,京城女子书院的山长职位就被她抢走了。虽然有御史弹劾,说谨妃不是皇后却履行皇后之职,不妥。却被皇上驳了回去。可见皇上对谨妃的宠爱。
要不是谨妃头上还有个份位比她高的岑贵妃,岑贵妃的娘家又得势,还有两个成年儿子,依皇上对谨妃的宠爱,没准能直接封她为后。
因为岑贵妃比谨妃的份位高,这个山长即便不是尚德长公主也应该是岑贵妃的。结果皇上借口说岑贵妃要打理宫中事务,平时忙碌顾不上书院,书院就由谨妃承担。否则就互换一下。
比起书院来,岑贵妃当然愿意选择后宫的管理权。她自己也清楚,皇上说这话是不容反驳的,否则她连中宫之权都要被剥夺,当下她立刻出来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再承担书院的事务。
所以京城女子书院山长的职位,就落到了谨妃头上。
总之,这件事让尚德长公主耿耿于怀。
她本来对谨妃就不喜,因为这事,越发不喜欢谨妃。
因此陈夫人觉得,要是尚德长公主依着规定,把许熙赶出书院,到时候让京城女子书院捡个大便宜,她怕是要呕得吐血。
但女子书院创建这么多年,地位能这么超然并受人追捧,就是因为严格的地域录取制度。
一旦开了口子,不是北宁户籍的人也能在这里念书,京城那些进不去京城女子书院、家中却又有些权势的人肯定闻风而来。真正的世家看不上北宁女子书院,但世家旁支和小官宦家的女儿还是很愿意来的。
尚德长公主要是恪守规矩,那些人就会拿许熙这事来反驳和质问。到时候谨妃再用这事作作文章,怕不得把尚德长公主逼到辞去这个职位才好。
总之,这件事对于尚德长公主来说,就是两难。
陈夫人能想到的,崔夫人自然也能想到。
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头:“是啊,这件事,确实难办。许熙在书院呆的时间不长,也没参加过北院的升级考试。可我听夫子们说,这孩子只看一两遍书,就能背出来,可谓是过目不忘。这样聪明的孩子,便是男子里都是极少见的。几个教授四书五经的夫子,觉得她进哪一个班都不适合,已在单独给她授课了。他们觉得许熙明年就完全可以下场一试。这样的学生,就这样放走了,恐怕几位夫子都不答应。”
“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呢?那个魏氏,简直太丧尽天良了,坏事做尽。”陈夫人道。
魏家的事,本来传得没那么快的。可谁叫绥平侯府一直都是八卦消息的来源地呢?
前有京城府尹查出抱错孩子一事,后来魏氏行事跋扈把婆婆气中风,而且时间都是紧挨着,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的关注点还没移开。
这会儿又曝出许熙不是魏氏之女,是绥平伯赵元勋和朱氏之女,魏氏为了让自己儿子做世子,把孩子调包了,为怕朱氏认出,又把孩子跟一乡下孩子调了包。
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太过曲折,便是戏班子都不敢这么演。结果魏氏做了,又因为这事牵扯出了她替父杀刘承德大人之孙一案。魏氏被斩,魏家全家被流放。
这件事可谓是轰动全城,现在大家都津津乐道。
所以刚才看到赵元勋这个当事人,陈夫人还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许熙跟他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对这事越发啧啧称奇。
崔夫人一向严肃,并不喜欢讨论这些家长里短。她三言两语把陈夫人打发走,想了想,还是乘了马车,去了一趟尚德长公主府。
康时霖是个不靠谱的家伙,万一他歪缠,把尚德长公主惹火了,岂不恰得其反?还是她自己去把这些利害关系给尚德长公主禀报分析,免得长公主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
崔夫人到尚德长公主府时,发现康时霖跟转磨盘似的,正在那里背着手来回走。
一看到崔夫人进来,康时霖就嚷嚷道:“你看你看,这个尚德,竟然跑回京城去了。没事乱跑什么跑,叫咱们扑了个空。”
正跟崔夫人见礼的尚德长公主的小儿子沈飞扬无奈地叫了康时霖一声:“表舅爷,我娘又不知道你们要来,否则就在家里等你们了。”
没错,康时霖这个丑老头一向毒舌却能活到这么老还没被人打死,就是因为他家世也十分显赫。
他已经过世的母亲也是大晋朝的一位公主,跟先皇的母亲是亲姐妹。他是先皇的表兄,是当今圣上和尚德长公主的表舅。他的父亲是已故的安国公,现任安国公是他的亲侄子。
第181章 攻击性
如康时霖、萧若彤这些人,出身显赫又天赋极高,还是搞艺术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目下无尘,十分清高,一般的人都看不上。
只不过萧若彤表现出来的是纯良无害,康时霖表现出来的则十分有攻击性。
什么样的攻击性呢?据说先皇十一二岁还是个小皇子的时候,跟康时霖一同出去玩,两人为了争执一只同时射中的兔子的归属问题,滚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架,先皇被康时霖揍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跟父皇告状,还被父皇罚跪了一顿。
两个人闹归闹,偏还喜欢在一起玩。没过两天,又偷跑出去逛了一次青楼。被发现后屁股同时都开了花。
后来长大,先皇登上了皇位。康时霖嫌弃他满身的俗气,不喜欢跟他玩。但两人打小的情谊,一起女票过娼,一起同过窗,一起屁股被揍开花过,那不是一般的交情。
不过康时霖年轻时就不像萧若彤这般不谙世事。你看他脾气火爆又毒舌,可他怼人也分场合分人的。不惹到他,或者你人不坏,值得原谅,他就不会针对你。可本身他看不上还惹了他的,那非得把你往死里整。
所以康时霖尽管毒舌,凭着他这点原则性和跟先皇的交情,现在满朝里还真没人敢惹他。
“你派出去的人骑的什么破马?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把人叫回来?”康时霖回到椅子上坐下,又吹胡子瞪眼。
沈飞扬求助一般地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微微一笑,问康时霖道:“您刚去我那儿,是想问什么事吗?”
康时霖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对品行端正的女性,他一贯保持绅士风度。
所以面对崔夫人,他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爆脾气,答道:“许熙答应教我们她那个画法,还说就这几日就能开班,我已经把人给找齐了,她人却不见了踪影,我能不急吗?”
许熙画了一张特别像的康时霖的画像,康时霖在书院给夫子们展示过,大家都知道。但许熙答应教授他们画画这件事,康时霖并没有在书院里说过。
萧若彤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许熙给她的银楼画首饰图,她跟许熙走得比较近,康时霖向萧若彤打听过许熙的情况,让她帮问问许熙的意思,所以才知道。
而这两个人,都是沉迷于自己书画领域的,身份还高,根本没想着要把这件事跟书院说一说。
许熙是个爱闷声发大财的主儿,更不愿意张扬,只恨不得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自然也不会说。
于是绘画班都筹建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授课了,北宁女子书院愣是不知道有这一茬儿。
崔夫人愣了愣,才问道:“什么教授画法?什么开班?”
“就是教我们画画啊。因为不只教我一个,还教其他几个人,所以她就打算开个绘画班。不过你放心,不在书院里,在外面,也不占用你们的时间。”康时霖不在意地道。
“可、可你不是她的夫子吗?她这又教你,这不是乱套了吗?”崔夫人难以理解康时霖的行为。
她知道这些家伙痴迷于绘画,是不管世俗礼性的。但不管怎么样,康时霖六、七十岁的人了,又是许熙在书院里正儿八经的夫子。他要是私下里跟许熙学一学,那还好。可许熙开个绘画班,以正式的夫子的身份来教授学子,康时霖跑去做学生,那不是笑话吗?康时霖这老头虽不靠谱,但还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康时霖大手一挥:“她收学费的,说不讲师徒名份。”
“收学费?”崔夫人的眉毛又是一抖,“收多少?”
“三千两。”
“三千两一个?”
“对。”康时霖摸了一下下巴,补充一句,“说就教那么一小段时间,学不学得会全看自己。”
“……”
崔夫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康时霖这家伙胡闹,怎么许熙也胡闹呢?那孩子明明看起来挺聪明乖巧的,看上去跟这满身刺头的康老爷子完全不是一路人好不好?
这时代士大夫一族,最重道义,耻于谈钱。收徒入门,从不会讲清楚收多少束脩,最多在逢年过节时收些礼物,这礼物轻重也是由家境而定,哪怕一篮子白菜,也不嫌礼轻。
偏许熙只讲钱,不讲师徒名份。收了钱把绘画一教,到了时间就散伙,大有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的架式。
这不胡闹是什么?
康时霖是个急脾气,京城离这里虽然不远,来回却也得小半个时辰。他哪里有这个耐心等?
跟崔夫人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不行,我不等了,我去找她去。”
他转头叮嘱崔夫人和沈飞扬:“你俩跟尚德说,让她一定要把许熙留下,别让她进京城女子书院那乌七八糟的地方。”
“赵如熙,人家现在叫赵如熙。”崔夫人也站了起来。
“行行行,赵如熙就赵如熙。”康时霖不耐烦地挥挥手,背着手走了出去。
“表舅爷,表舅爷,您等一等啊,我娘很快就回来了。她回来要是看您不在,非得揍我一顿不可。”沈飞扬在后面喊道。
自打康时霖来北宁书院授课,尚德长公主多次邀请他来家里做客,都被拒绝了。
现在康时霖好不容易上门,结果茶都没喝一盏就走,母亲回来还不知怎么找他算账呢。
“揍你又不是揍我,关我啥事?”康时霖别看年纪大,仍然健步如飞,走得飞快。
沈飞扬也不敢硬拦,只得送他出门。
走到门口,康时霖正准备上马车,发现不对劲,转头一看,崔夫人正跟在他身后。
“你干嘛?”康时霖瞪眼问道,“你不留在这里跟公主说说那孩子的事?”
“我也跟您一块儿去,看一看赵如熙那孩子,劝劝她。”崔夫人笑道,“放心,您的意思,沈公子会转告公主的。”
康时霖摸着胡子想了想,觉得崔夫人的目的跟自己没冲突。而且有崔夫人在,他见赵如熙更方便。
他便没拦着,道:“你想去就去。”
第182章 缘由
绥平伯府里,赵元勋已回来了,跟许熙说了书院的事,又拿出户籍:“你的户籍已迁到咱们绥平伯府,我跟你娘名下。以后你就是赵如熙了。我已跟书院的夫子说好了。要是你还能去念书,她们都改叫你赵如熙。”
赵如熙就赵如熙吧。
有了这么一对疼爱自己又明事理的爹娘,分了家后的绥平伯府又温馨平和,许熙是很喜欢的,再没有了回侯府之前的抗拒。
“好,往后我就是赵如熙了。”她道。
现在爹娘她也叫得顺溜了,睁着大眼睛问道:“爹,书院怎么说?我还能去那儿念书吗?”
“崔夫人说要问过尚德长公主才行,过两天再给我们答复。”
赵如熙点点头。这也是赵元勋事先跟她分析过的情况。
“我知道了。”
见她乖巧的模样,坐在她旁边的大夫人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赵如熙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
自打认亲后,朱氏就喜欢这样表示亲昵。
虽然赵如熙不反感,但好歹她内心是大人了,老这样被朱氏当小孩儿一样对待,她总感觉有些别扭。
朱氏见她这样,干脆掐了一把她滑嫩的脸,这才问丈夫:“魏丘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赵元勋出去又回来,夫妻俩就一直在商量分家的事,没空闲议论这事。现在忙得差不多了,她便忍不住要打听一下。
赵元勋看了赵如熙一眼,又看向妻子,似乎拿目光询问她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好不好。
朱氏其实是故意当着女儿的面问丈夫这事的,就想让赵如熙也知道这件事。
赵如熙给老夫人说赵元坤巴结上太子一系的那番话,老夫人思来想去感觉心里不安,叫了儿子去就把这些话都告诉了赵元勋,当时朱氏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