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她若是反抗, 就绑着过来,”想了想,又立马补充道:“当然,路上还是要安顿好了,别伤着就行,可明白?”
“是。”侍卫得令出门去了。
韩湘君身子往软塌上一靠,手里摩挲着袖罏,食指轻轻敲打罏壁,心想,等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来了,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
这日,风停雪休,天光潋滟,晴芳正好。
苏璃难得好心情的自己熬了一锅清粥,哼着小曲喂完院子里那几个小鸡仔,便出门了。
她已经跟人牙子说好了,今日去挑选几个合适的下人。一个婆子,负责扫洒做饭洗衣,一个婢女 ,负责贴身伺候,毕竟这些日子由丫鬟伺候惯了,她还真不太习惯事事亲为。再选一个小厮,平日出门驾车,闲时在家看院。
对了,还得去买一辆马车才行。可这个镇子真的不富裕,连像样的家具都买不到,何况是马车呢,别说车了,估计连匹好的马也没有吧,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用牛车呢。哎呀,这么说来,大家都使牛车,她自己使马车,会不会太高调张扬了些?若是遭遇打劫绑架的可不好。
要不,再雇几个护卫?
嗯,这个好,雇几个俊点的!
苏璃一边埋头走路,一边盘算着美好生活。
突然,两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一看,傻眼了,又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两个侍卫。
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苏姑娘,主子有请。”
苏璃瞬间腿软起来,傻愣愣的站了半晌,随后才说道:“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她这些天出门都是乔装打扮,每次出门前都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还特地把脸用姜涂抹的暗黄暗黄的,眉毛也用木炭做了改动,变得又粗.又长,再加上这身乡下妇人的穿着,完全看不出来她本来面貌啊。
这两人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她不知,这两个侍卫从她逃走那日就一直跟踪她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会儿听她说他们认错人了,两人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伸出手继续拦住她的去路,“苏姑娘,主子说了,你若是不肯回,我们将绑着你回去。”
苏璃这会儿只感到莫大的失望与无助,想不到自己逃了这么些天还是逃不出他韩湘君的掌心。
这次被抓回去恐怕等待她的就是各种酷刑吧?算算日子,韩湘君应该就要恢复记忆了。
怕也怕过了,逃也逃过了,她早已将生死看淡,这一刻,除了觉得身子发冷,竟然出奇的平静。
过了片刻,她说道:“还请两位宽限我一个时辰,我还有些事要交代清楚。”
她转身往回走,心想,自己这一去想必就是黄泉,她手上还有房契,还有没花完的银钱,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上阁楼拿起包袱,里头有两套衣裳,还有她的家产。她先是走到巷子口包子摊位面前,买了好些包子,又给了一百两的银票给摊主老大爷。
“大爷您别找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家里有人升大官,我得跟着去过好日子。这些钱您拿着,这几日您帮我很多,就是买包子也选最大个的给我呢,我心里感激。您老腿脚不好,拿着这钱租个铺子继续卖包子吧,别摆摊了,天冷风大,年纪大了受不住。”
她像 交代遗言似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老大爷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倒是哭得稀里哗啦起来。
辞别了包子铺大爷,她又揣着一兜包子去了米店铺,含泪哽咽的进了店。那掌柜的婆娘是个心善的,看她哭得泪眼婆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负了?若是,就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帮她想法子对付。
苏璃自从穿到这个世界,每日战战兢兢的过了这么久,唯有在小镇的这几天才感受到人间温暖,其中米店的这对夫妻,对她嘘寒问暖,帮她颇多。这会儿听了这些话,她又忍不住哭起来,从怀里掏出地契递过去,“婶子,我家里有人升大官了,我要跟着去享福,不能留在这里了,这地契你们拿去吧,也不用还我钱,我有的是钱呢。你们明年就要娶儿媳妇,家里几个儿子住不下,这处宅院,你们二老自己住,我送你们的。还有这包子,”她分出来一半递过去,“我买得太多,吃不完,你们也吃一些吧。我走啦啊......呜呜......”
后头远远跟着的两个侍卫看着这场景无奈得很。
她走遍了大半个小镇,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
苏璃对着焕然一新的桐油木门愣神片刻,上前去叩门。
开门的正是王兴时,见她来,先是诧异,随后又大喜,一溜烟跑进去大喊,“阿娘,姐姐来啦。”
苏璃最后将剩下的银子都给了她们,夫妇两老实了一辈子,骤然见那么多的银钱吓得不敢接。苏璃还是那个借口,说自己家人升官发财,她要跟着去享福,这些银子就当是给王兴时读书用的吧,听说读书科考很费钱呢。
好说歹说,那夫妻俩还是不敢收,苏璃最后给了三百两,他们才推推怯怯的收下。
苏璃难受,辞别了这对夫妇后,就跟着侍卫走了,路上还在发愁,她人都快要死了,钱还没花完,这可怎么办呢?
第27章 苏璃受审
苏璃离开小镇之后, 心如死灰,如一条咸鱼般被韩湘君的侍卫带上了去往秦州的路。
一路上沉默不语,除非生理需求必要下车时, 她几乎一整日都是待在马车上。车厢里铺着毛绒毯子, 还有如意锦.衾, 除了一日三餐外,还额外给她提供了糕点果.脯零嘴等东西。可以说, 侍卫们一心贯彻‘路上将她安顿好’的方针。
但苏璃却没多想, 如此优渥的待遇让她心理更是悲凉,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犯人一样, 上断头台之前被好酒好菜招待着。因此,她悲凉的同 时似乎还带着那么点林山好汉潇洒的心态,死就死怕什么, 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她是这么想的, 因此,侍卫给什么都不拒绝,大吃特吃,好几次还吃撑了。还别说, 因为无所顾忌、无所牵挂、一心等死, 所以,路上这几天,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呢。
就这么的, 毫无自知的, 心灰意懒的吃了睡睡了吃, 日子过得昏天地暗。
直到抵达秦州,进了韩湘君所在的客栈时,她才恍然悲戚起来。
好日子要倒头了啊。
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她上楼遇到韩湘君也不打招呼,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韩湘君呢,确切的说起来已有快半个月没见她了,他本来正在与部下商讨事情,听侍卫禀报说苏璃到了,还特地出来看她一眼。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逃跑过后,胆子肥得不行,见到他不仅不行礼,甚至还爱搭不理,着实可恶。
还有,她那身打扮是什么玩意儿?一身北方妇人的碎花大棉袄大棉裤,颜色老气,穿起来跟撑船似的,脸色蜡黄,眉毛又粗又黑像两条蠕动的虫。
总之,丑得不能再丑。
韩湘君心里憋闷又嫌弃,索性吩咐侍卫们将她先关押进屋子,待他忙完再说。
苏璃被人推进屋子,房门一关,室内黑暗,果然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黑漆漆的小屋,里头放满各种刑具,随后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还记得彩云说以前韩湘君在东宫时,罚两个爬床的婢女,断手断脚血淋淋的。那向她这样的,不仅欺骗利用了他,还拱走了他清白之身,这么讲来,恐怕要剥皮抽筋了。
说道抽筋,她又想起在山庄看到的那人,手脚诡异的扭曲着,血水浸湿了衣裳和头发,那副恐怖的死相,此刻又生生的让她打了阵寒颤。
被绑在椅子上的这一刻,才深切的感到恐惧起来。
她呜呜的哭出声,哭自己悲惨的命运,哭这万恶的旧社会,哭即将到来的残酷刑罚。
兀自哭了许久后,房门开了,一束光照室内,还有人抬了个炭盆进来,随后那人出去又立马将房门关上了。她想,连审问都要先把屋子弄暖和,想必那人是不想轻易让她死啊,估计是想一边烤火一边慢慢折磨呢。
她呜呜的,哭得大声又难过。过了一会儿,房门又开了,进来几个人,是几个眼生的侍卫,其中一人坐在她对面,等了一会儿,似乎正在等她哭完,他才问道:“苏姑娘,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也不会为难于你。”
“呜呜......呜....我老实交代,你们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态度良好,那人满意,开口第一个问题就是,“是谁派你接近殿下的?”
苏璃摇头,哽 咽得口齿不清,“没有人派我,是我自己......啊不不,我也不是故意要接近殿下,我是走投无路了啊.....呜呜.....”
她鼻涕口水糊一脸,几乎要哭背过气,随意的抬手用袖子一抹,抽了抽鼻子,才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被人陷害进军营做军妓,听说要伺候好几个男人,我害怕,就逃跑,可是被发现了,我刚好逃到殿下的营帐外,鬼迷心窍,所以就进了殿下的营帐。”
她不敢说自己知道剧情,是趁韩湘君失忆利用他,如果这样说出来,这些人恐怕要把她当妖精立刻杀了。
但那人心思缜密,很快察觉到一个问题,“据说你当时进营帐,谎称太医派你来的,彼时,你如何得知殿下有疾?”
“这个......我......”苏璃心里一慌,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嗯?”那人威严十足的又催促一遍。
“我是无意中听从营帐里出来的一个婢女说的。”
这句话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害了一些人,毕竟在殿下身边做事嘴巴不严,恐怕难以长久活命。可苏璃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她也没指名道姓是哪个婢女,韩湘君也总不至于杀一儆百吧。
也不知那人信了没有,他思忖片刻后又问道:“你说你是被人陷害送进军营,那是谁陷害于你?”
“我是被家里手足陷害过来的,我有个姐姐叫苏瑶,她是嫡出,从小与我不对付,因为后宅里一些阴私嫉妒之事,她让苏瑜,也就是我那哥哥将我灌药,然后绑到了军营。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这事千真万确。当然我以前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得罪了他们,所以才......
”
“你逃走之后,为何不回上京?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想与你的同党接头?”
苏璃大呼冤枉,“我真不是细作,我也没有同党,之所以不回上京,是不敢回。我斗不过苏瑶,怕她又加害我,所以才不敢回的。而且,我想好了,等从殿下身边逃出去了,从此以后改头换面,好好做人。”
她此话说出来,对面那人认真打量了她‘改头换面’的衣着装扮,神情一言难尽,似乎有些相信她的说辞。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殿下旧时私事?”
苏璃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脑筋急转,可还是不知该如何圆这个慌。眼见其中一个侍卫走到一旁,好像进了隔间,她以为是要去拿刑具来罚她,急得不行,索性放声痛哭道:“我哪知那是私事,这不是好多人都晓得的吗?我也是在上 京听人家说的。再说了,我真不是细作啊,我没想加害殿下,就是利用了他一点点而已,而且他都睡了我这么久,也不算吃亏啊,你们就不能讲点道理吗?就这样杀我这么个无辜的人,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
他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屏气凝息,连带头问话那人也没敢再吭声。骤然的沉默,令苏璃更加心惊胆颤起来,她已经哭得泪眼模糊,意识混沌了。
而一墙之隔的屋子里,韩湘君面沉如水的坐在太师椅上,适才进来的那个侍卫也大气不敢出。过了许久,韩湘君抬手示意他禀话,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殿下,这苏姑娘要如何处置?”
侍卫心想,这苏姑娘恐怕活到头了,殿下是谁?英明神武、杀戮果决,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利用他的,如今却被个女子欺瞒这么久,还宣之于众,想必是再不能忍。
他也为这姑娘抹一把冷汗,如此美人,可惜了。
他抬眼悄悄看了殿下一眼,果然,他脸色难堪,也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这等胆大妄为的女子。
韩湘君确实很生气,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生气苏璃利用他的事,而是气她......这个女人竟然花言巧语的欺骗他感情,说什么她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便算了,她还口口声声说她也爱惨了他,为了他一路从上京寻到边疆。
他以前觉得,不论真假,至少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小意奉承,在他怀里温柔娇嗔,想必情意应该是有几分的。
可如今这么一听,这哪里是有几分,完全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喜欢过他。
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站起身,一时也想不好要如何惩罚这个狡诈的女人,索性就说道:“先饿她两日,待孤回来再作处置。”
“是。”侍卫得令退下去了。
而另一边的苏璃,见那侍卫又回来,悄悄在问话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几人一句话也没说纷纷离开了屋子。
苏璃内心越发忐忑起来,这......这是不打算再审,就这么决定判她死刑了吗?
她又开始呜呜痛哭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喊道:“你们不能就这么杀了我,我不是细作,我是无辜的啊....呜呜.....我想回家......放我回家......求求你们了。”
韩湘君站在隔间又听了一会儿,见她哭得嘶声力竭,心里烦躁,索性也抬脚出了门。
第28章 韩湘君离开
韩湘君当日离开了客栈, 去往距离秦州五十里之外的梨花村,据他的探子所报,他所要拜会的人就居住在此。
为了找到这人, 他动用了许多力量寻找多年, 如 今总算找到, 因此心里十分热切。
他兴致冲冲,备了足足一马车礼物, 在坎坷泥泞的山道上颠簸了几个时辰之后, 才到终于到达地方。
梨花村是个偏远的村落,村上不足二十户人家, 因此地多种梨花而得名。韩湘君一行到达村口时,看见稀疏的炊烟,才想起此时已是临近傍晚, 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了。
侍卫们寻了村口一户人家问路, 一个坡脚的老人打开篱笆,伸长脖颈听了半天才听清他们要做什么。
随后扯着嗓门说道:“你们找阿律啊?他住那里呐,看到没,山脚那颗大槐树下, 那个屋子就是他的, 你们去吧。”
韩湘君谢过之后便下车徒步而行。
此次陪同前来的还有个姓陶的小将军,此人乃上京人士,是家族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纨绔子弟, 因到了年纪仍是无所事事, 陶家长辈便求到了皇后那里, 希望他能入军营混个官职。此人打仗不行,但很会左右逢源、溜须拍马,他见韩湘君弃车而走, 一脸不赞同,殷勤道:“殿下,此地脏污,您还是坐马车吧。”
韩湘君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既是来请人,自然得有诚意,孤走着过去便是。”
山脚下的屋舍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又要走很远。村庄里的路弯弯绕绕,等他走到茅屋门口时,韩湘君脚下的靴子已经被雪裹了个严严实实。